第77章 論道(十)(2 / 2)

寧乘風拽過榻上的毯子往身上一裹,將自己滾成了個蠶蛹,“褚掌教,借你的榻睡個覺。”

不等褚峻拒絕,就兩眼一閉睡了過去。

褚峻:“…………”

晨風微涼,他又伸手將窗戶關嚴實,走到榻前,居高臨下看著熟睡過去的寧乘風。

或許是因為從小被嬌寵著長大,敢孤身一人進狼窩,也敢毫無防備地在他眼皮底下酣睡。

平時張牙舞爪半刻都不肯消停,睡過去之後看著竟意外的乖巧。

他本來打算今天再去趟浮羅秘|境,被寧乘風這麼霸道的強行拜訪,便突然沒了去探寶的興致,自行打起坐來。

自從道心儘毀,他對靈力的感觸大不如前,但又因為他的靈力至陽至剛,對某些陰邪之氣格外敏銳,一股詭異的氣息若有若無地在他身邊盤旋,褚峻猛地睜開了眼睛。

周圍一切如常,除了正在榻上睡覺的寧乘風。

他眉間青玉色的九葉蓮家紋若隱若現,整個人都冷汗津津蜷在一處,難受到無意識的哼唧。

褚峻拽過他的手給他把脈,寧乘風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他,眼中的紅色一閃而過。

不是夢魘,倒像是心魔入體即將走火入魔的征兆。

可等他再細看,那股詭異的氣息又突然消失不見。

寧乘風大概難受得厲害,裹在身上的毯子被他扯得亂七八糟,掙紮著想要離開遠一些。

褚峻伸手捏住了他的後脖頸注入一些靈力,便見他側頸浮現出黑色的紋路,目光一凝,伸手將他的衣領扯開,還不等細看,門就被人從外麵猛地推開。

“景和,我聽說寧乘風來找你——”郝諍震驚的望著他,語無倫次道:“你這是……你們這是……”

他用毯子將渾身是汗的寧乘風裹住,正色道:“有事?”

郝諍被噎了一下,接著痛心疾首地看向他,仿佛在看什麼衣冠禽獸,“他還是個孩子。”

褚峻:“……他身上有心魔。”

郝諍愣了一下,“心魔?這孩子我看著長大,道心堅定心境純澈,怎麼可能有心魔?”

褚峻搖搖頭,“不是尋常心魔,更像是被人強行放進去的,起碼十年之久。”

郝諍臉色一變,仔細探查了一番,凝重道:“可有法子解除?”

褚峻搖頭。

“得告訴寧家這件事。”郝諍轉身就往外走。

“你如何保證這心魔不是寧家人給他種下的?”褚峻麵無表情道。

“可寧家待他極好——”郝諍道。

“他父母皆亡,本家待他再好也難保有人生出異心。”褚峻道:“這心魔仿佛與他融為一體,是日積月累種下的。”

郝諍皺了皺眉,不讚同道:“你打算利用這心魔破你的命劫?”

若寧乘風走火入魔爆體而亡,褚峻的命劫自然就破了,隻是這實在有些卑鄙。

“看情況。”褚峻不慌不忙道。

郝諍袖子中的手動了幾動,顯然是在推算什麼,半晌過後,突然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哼笑道:“你最好是。”

言罷,竟然也不管寧乘風,甩袖便走了。

褚峻不明所以,低頭看向寧乘風,還被他嫌棄地蹬了一腳,完全沒有得到身為殺戮道該有的尊重。

寧乘風一覺睡到太陽西沉,大概是睡舒服了,在榻上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翻身就要繼續睡。

“你該回弟子舍了。”褚峻提醒他。

寧乘風似乎被嚇了一跳,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嘟囔了句什麼,兜頭蒙上毯子就要繼續睡。

他隻好走過去將毯子掀開,“回你的房間去睡。”

寧乘風半邊臉上還有壓紅的睡痕,懨懨地耷拉著眼皮,聲音裡還帶著睡意,“我又不占你的床,隻在這兒睡。”

褚峻想起方才郝諍的眼神,皺了皺眉,“成何體統。”

寧乘風抱著毯子不肯撒手,十分敷衍地嘟囔,“褚掌教,景和長老,褚大哥,褚峻……你行行好。”

褚峻想起他身上的心魔,難得破例一次,“下不為例。”

寧乘風閉著眼睛衝他彎了彎嘴角,吧唧一下又倒在了榻上。

褚峻不解他哪來的這麼多覺要睡,見他蜷在那榻上一直睡到月上柳梢都沒要醒的意思,便走過去,動作生疏地將人抱了起來。

之前他便有所察覺,寧乘風體寒,雖看著活蹦亂跳,但其實和剛出生時一樣,身體並不好,抱著像個小冰塊。

大概是覺得他身上暖和,寧乘風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腦袋還往他懷裡蹭了蹭。

褚峻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第二天寧乘風從榻上醒來,神清氣爽地蹦下來,同他行禮,“多謝褚掌教收留。”

“嗯。”他低頭看書,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寧乘風推開窗戶就要往跳。

“走門。”褚峻頭也不抬道。

偏偏這小子不走尋常路,他說完還是從窗戶裡跳了出去,笑眯眯地衝他擺手。“褚掌教下午見!”

像隻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狸貓。

這種錯覺一直持續到下午他的劍法課。

不知道什麼時候,寧乘風又和崔辭聞在野兩個和好,三個人站在樹下嘻嘻哈哈,也不知道去哪裡野,靴子邊一圈泥巴。

果然,見他出現,寧乘風眼睛就一亮,眼珠子轉得飛快,不知道又在憋什麼鬼主意。

褚峻便安靜地等著,果然快要下課時,他頭也不回的捏住一隻爪子,爪子上掛著張紙,上麵畫了隻活靈活現戴著麵具的小王八。

雖然不想承認,但那隻小王八確實同他有幾分神似。

褚峻頭一次生出哭笑不得的情緒來,將那隻小王八沒收,拎著寧乘風去了自省閣。

寧乘風垂頭喪氣了小半個時辰,抄劍譜抄的不耐煩,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瞧他,“褚掌教,你為什麼非要戴個醜兮兮的麵具?我能看看你到底長什麼樣麼?”

“不能。”褚峻低頭看書。

“我就瞄一眼。”寧乘風趴在桌子上湊過來,伸手就要摘他的麵具,被他捏住手腕。

“再加三篇。”他鬆開手。

“不看就不看,小氣。”寧乘風十分不滿,隻老實了一刻鐘,便又暗搓搓想給他貼瞌睡符。

一頁書,褚峻看了一晚上都沒能看完。

又是休沐這天,外麵下了很大的雨,褚峻正在打坐,就聽有人在敲窗戶。

他走過去將窗戶打開,便看到寧乘風手裡拎著個紙盒子衝他招手,“褚掌教早啊!”

褚峻半晌無語,見外麵雨大,便微微側身讓開,寧乘風就十分識趣地爬進來,帶進來一身的潮氣。

他不理解寧乘風為什麼有門不走偏愛爬窗戶,更不明白為什麼每逢休沐就要來找他。

甚至還很有禮貌的帶了禮物。

“食堂的栗子酥。”寧乘風十分不見外地盤腿坐在榻上,將那小盒子推向他,“剛出鍋的,你嘗嘗。”

這熱情的勁頭讓褚峻懷疑他在裡麵下了毒。

褚峻撚起一塊來還沒嘗,對麵毯子一裹直接睡了過去。

寧乘風這樣顯然不對勁,他將郝諍叫來,郝諍又將尚暖薇叫來。

尚暖薇診了半天,道:“他被種下心魔,現在即將發作,不管是入睡還是打坐入定都會陷入夢魘……看他這黑眼圈,估計是一旬都是生生熬下來的,專門來你這裡補覺,嘖,小子倒是會找地方。”

“你修煉的心法至陽至剛,諸邪不侵,完全能將他身上這詭邪之氣壓住,他自然能睡得舒服。”尚暖薇歎了口氣,“真是難為他了,頂著被你凍死的風險,就為了能睡個安穩覺。”

褚峻看向睡得不省人事的寧乘風。

修士是人,自然也需要休息,尚未築基隻能睡覺,築基之後可以打坐代替睡覺,不過歸根結底還是睡覺更能恢複精力,寧乘風不管入睡還是入定都會陷入夢魘……那他到底哪來的這麼多精力在劍法課上活蹦亂跳折騰事的?

送走尚暖薇,郝諍道:“他這心魔凶得很,而且用不了多久便要發作,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到底年紀小什麼都不懂,隻以為自己睡不著,心下煩躁,四處找能好好睡上一覺的地方,偶然發現他這裡能安眠,就算和他不對付,也樂此不疲來找他……

郝諍老神在在揣著袖子問他:“你這命劫生破還是死破,可想好了?”

這大半年因為寧乘風,他過得吵吵嚷嚷又十分熱鬨,談不上多喜歡,卻也不討厭,生破還是死破,其實從他最開始出手救人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答案。

他看著榻上睡得安穩的寧乘風,“他還有四年的課沒有修習完。”

郝諍捋著自己半長不短的胡子,一臉果然如此的神情,“我就說這小子招人喜歡。”

褚峻不置可否。

看在方才那盒栗子酥的份上,不過是解因果,麻煩些就麻煩些。

“那他身上這心魔——”

“我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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