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綠藤認真考慮了一下,卷過自己的小枕頭放到一旁,拖過來寧行遠,窩在了他的肩膀上。
比起小枕頭,他還是更喜歡給自己帶小枕頭的人。
一開始,綠藤以為分開一整個白天時間已經足夠漫長,但後來,寧行遠不得不回萬玄院繼續課業讀書,不得不去四處遊曆應酬,他們分開的時間越來越長,卻又無可奈何。
寧行遠要去參加萬玄院的弟子大比,一去三個月;寧行遠要和褚臨淵幾個朋友去凡間界遊曆,一去便是半年;寧行遠要幫祖父打理家族事務,要去組建崇正盟,要去……
寧行遠總有許多許多的事情要做。
“我要修習蒼生道。”一天晚上,寧行遠躺在他已經十分茂盛盤根錯節的藤蔓上,認真的對他說道:“我想救下十七州,救下所有人。”
綠藤這幾年拚命的修煉,他知道寧行遠有許多事情沒有同自己說,但他也有了自己不願意和寧行遠分享的小秘密,所以很大方地沒有耍脾氣。
不知不覺間,不管是人還是藤,都悄無聲息的長大了。
然而他們依舊是最親密的夥伴。
“好。”綠藤抖了抖葉子,將寧行遠攏進了自己的葉片裡,“我陪著你一起。”
後來,他終於修煉有成,茂盛龐大的本體落在沉月山,而自己則可以重新幻化成藤蔓,回到了寧行遠身邊。
多年未曾日日膩在一起,人和藤都有些不太適應。
尤其是某個清晨偶然經曆某些尷尬的場景,寧行遠怎麼都不肯同他睡在一起。
但是藤蔓的思維和人類很不一樣,他花了些時間弄清楚了原因,學著之前寧行遠哄他的語氣,語重心長道:“阿遠,彆生氣,你隻是長大了。”
“我早就長大了!”時年三十多歲的行遠公子惱羞成怒,將藤打了個結掛在了房梁上。
綠藤莫名其妙,綠藤委屈極了,但作為一根世家成年藤,他已經學會自己解決問題,他爬到了寧府的藏書庫泡了兩天,不僅知道了寧行遠為什麼生氣,還有額外的收獲。
“道契!有了道契我們就能識海共通了!”綠藤纏在寧行遠的脖子上,又激動地鑽進他的前襟,從衣袖裡支棱出頭來,“寧行遠,我們可以結道契!”
寧行遠被激動的藤蔓勒得麵紅耳赤,“胡鬨!”
“書上說兩人心意相通——咱們從小就心意相通,願意同生共死——咱們本來就同生共死,毫無保留地信任對方——這是肯定的,”綠藤得意道:“就可以結道契,識海相通,時時刻刻感知到對方的所有事情!”
寧行遠的目光有些難以琢磨,“道契是道侶之間才可以締結的契約。”
“道侶?”綠藤想了想,“好啊,那我們就結為道侶吧,多方便。”
顯然,這根藤還沒有開竅,以為結為道侶之後就能同他們小時候一樣親密無間。
但到底是不同的。
“等你想明白。”寧行遠捏住往自己衣襟裡鑽的藤蔓,神色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與鄭重,“如果到時你還堅持,我們便結道契。”
那時候,行遠公子以為自己還有大把的時間來等自己的伴生藤想明白,或者可以慢慢教會他明白。
然而光陰倏忽而過,他與桑雲合力推算出了自己的死劫,通過家中那隻狻去到了五百年後,得知了自己的結局。
他不想認命,卻也十分清楚,自己到底該怎麼不認。
他固然可以用手段讓自己活下來,然而他更想救十七州的萬千生靈。
“寧行遠!”綠藤從他衣袖中鑽出來,憤怒地嚷嚷道:“乘風他又揪我葉子!”
坐在對麵的少年很不客氣地掐住他往外拽,寧行遠不動聲色地將藤蔓解救出來,“你跟他一般見識做什麼,他隻是嘴饞。”
“我才不是嘴饞!我隻是想嘗嘗九葉蓮!”綠藤抗議。
隻有寧行遠能聽懂他在說什麼,對麵的少年一無所知,冷哼道:“他隻饞我的東西,他這是嫉妒。”
還壞心眼地揪了他一片葉子,搶回了自己的九葉蓮。
綠藤大怒,順著寧行遠的胳膊爬到他的肩膀上,使勁咬他的肩胛骨,“寧行遠你給我報仇!不然我就咬死你!”
“你這綠藤應當快要化形了吧?”
“待過了年關,明年初春就能化形。”寧行遠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笑意。
於是藤蔓又開心起來,分出細小的藤條乖順地纏住了他修長的手指。
寧乘風那小子又趁機給說他壞話,明裡暗裡說他壞寧行遠的清白。
呸,毛頭小子懂什麼。
綠藤悄悄地纏住了寧行遠掩在衣領中的脖頸,親昵地蹭了蹭。
他們可是要結為道侶的,等明年開春化了形,他立馬就跟寧行遠結道契。
他要第一個看見他。
然後告訴不怎麼聰明的行遠公子,我早就知曉道契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喜歡我。
因為我也喜歡你。
“寧行遠,春天快要來啦!”
“嗯。”
“我想時間過得快一些,轉眼就能到春分!”
對方沉默了良久,輕輕地拂過他的葉片,聲音裡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與難過:
“還是……過得慢一些吧。”
廊廡外細雪紛飛,九葉蓮淡青色的花葉被積雪壓彎了下去,雪塊順著葉片砸在了黑褐色的土地上,發出一陣悶響。
遠處的沉月山在雪下的氤氳霧氣裡化作了一抹淡淡的蒼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