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生活也就這樣,有工作的軍嫂還好,工作加上家庭,能占據她們一天中絕大多數時間。那些沒工作的軍嫂做完家務活,也隻能湊一起說說八卦打發時間。
而招待所人來人往,是很容易發生新鮮事的地點,那些來探親的軍人家屬,也常常會成為大家的談資。
更不用說李桂芳夫妻是為了隨軍的事吵架,這簡直是爆點新聞,消息可不就跟長翅膀一樣,飛速傳遍家屬院了嘛。
和大院裡絕大多數軍嫂一樣,餘小芳並不認識李桂芳,但這不妨礙她把這事說得繪聲繪色:“好像是齊副營長媳婦打定主意要來隨軍,但齊副營長不樂意,說她來隨軍了,家裡怎麼辦?不過我聽小周說,齊副營長爹媽好像都沒了,家裡好像也沒什麼人了。”
說到最後,餘小芳刻意放輕了聲音,眼神裡滿是意味深長。
蘇婷跟李桂芳雖然認識,但並不清楚她家裡的情況,不過她覺得說人父母沒了是大事,小周不至於瞎說。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家裡沒人,又夠資格隨軍,齊副營長乾嘛不想讓李桂芳來?
蘇婷能想到的道理,餘小芳都能想通,所以等了片刻後,她繼續說起齊勝剛這個人:“但我聽人說,齊副營長平時好像也不怎麼出營,也就隔三差五去市裡給家裡寄封信,有些時候,信都是讓人帶到市裡的。”
平川島上沒有女兵,也沒有文工團駐紮,軍營裡全是大老爺們,齊勝剛不怎麼出軍營,換句話來說就是他身上沒有情況,生活作風正派。
所以餘小芳很想不通:“你說這齊副營長也真是,他又不是沒到級彆,家裡又沒什麼負擔,媳婦想隨軍就讓她來唄,吵成這樣,你說他圖什麼啊?”
蘇婷搖頭:“答案估計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那倒也是,”餘小芳歎氣,“不過你說,這齊副營長媳婦能留下隨軍嗎?”
蘇婷想起上次李桂芳來時說的那些話,猜測道:“能吧。”
餘小芳跟蘇婷持相反意見:“齊副營長那麼不樂意,這事我看懸。”
……
因為對李桂芳印象很好,所以蘇婷心裡很盼著她能如願,當天晚上賀東川回到家,她就說起了這件事,問:“你覺得她能留下來嗎?”
賀東川思索片刻說:“得看她能不能狠下心。”
“怎麼說?”
“如果齊家兩老真去世了,她又能狠得下心,可以去找齊勝剛領導哭,甚至找部隊解決這件事,隻要齊勝剛在乎前途,不可能不妥協。”
隨軍這事,說起來隻是個人私事,部隊其實不太好插手。
但齊家情況特殊,齊勝剛爹媽都去世了,李桂芳在老家沒有長輩需要伺候,本人又有隨軍意願,如果鬨大後他仍堅持讓李桂芳留在老家,未免顯得態冷漠,好似他對妻兒毫無感情。
這勢必會影響到他領導對他的評價,部隊晉升除了個人能力,還會考慮個人思想品德上的問題,他真這麼做,人品上就有了瑕疵。
如果他不想因為家事影響前途,就隻能鬆口,選擇妥協。
隻是走到這一步,他們夫妻之間必然會產生隔閡,所以賀東川才說得她能狠得下心
。
蘇婷問:“如果狠不下心呢?”
“狠不下心就口頭威脅,如果前途是齊勝剛的軟肋,也能讓他妥協,但如果他夠狠,容易打草驚蛇。”賀東川說道。
“打草驚蛇會怎麼樣?”
“這就要看他有多不想讓李桂芳來隨軍,又有多能狠得下心了。”
蘇婷順著問:“那如果他非常不想讓李桂芳來隨軍,又很能狠得下心呢,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先用資料已經交上去穩住李桂芳,再以家裡東西沒收拾為借口,讓李桂芳帶著孩子回老家,收買大隊乾部,讓他們彆給開介紹信,就能把她困在老家……”賀東川說著覺得蘇婷表情不太對,“你怎麼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蘇婷一臉凝重道:“我就是突然覺得,你們男人好可怕~”
賀東川:“用你們是不是不太合適?是齊勝剛不想讓李桂芳來隨軍,我從來沒想過不讓你來隨軍。”
“話雖然是這樣,”蘇婷故意挑刺,慢慢悠悠說道,“但能想到這些,賀同誌,你不簡單啊!”
“……是你問我,我才分析給你聽。”賀東川覺得他太冤了,簡直是當代竇娥。
蘇婷很無理取鬨:“那為什麼你能想得到這些,我想不到?這不就說明你不單純嗎?萬一哪一天你變心……唔!”
蘇婷瞪大眼睛,趕忙推開賀東川,壓低聲音說:“門還敞著呢!”
賀東川當沒聽到,皺著眉毛,表情嚴肅地看著蘇婷,語氣鄭重道:“首先,我不會變心,其次,我永遠、永遠不會對你耍這些心思。”
他說著舉起手:“如果哪天我變了,我不得好死!”
蘇婷臉色一變,趕緊按住賀東川的手:“我跟你鬨著玩呢,你怎麼還發上誓了。”想起原著中他的結局,說,“趕緊呸兩聲,剛才說的都不作數。”
賀東川固執道:“我不,我剛才說的話,永遠作數。”
感情上來說,蘇婷很感動,但她這個人,對待愛情的態度一直算不上樂觀。
她也實在很難樂觀得起來,她大學時期談過一場戀愛,校園情侶,男才女貌,一度是令人豔羨的存在。
大學畢業時,他們做出的每一個未來規劃都有對方的身影,她一度覺得自己會跟這個男人共度一生,直到她爸車禍去世。
雖然她爸出事前,公司經營良好,但小公司在賬務上不太注意,賬上有錢的時候公轉私,等到公司生意變淡,賬上現金流不夠支撐就經營往來而私轉公是常有的事,而碰上公司要擴大規模,錢不夠走的也往往是私人借款,而非以公司名義借貸。
蘇婷父親去世時,正好是公司擴大規模的關鍵時期,他以私人名義找人借了一筆錢,如果他沒有出事,每月營收是能覆蓋月還款的,但他出事了。
一切都崩了盤。
因為不信任她一個年輕姑娘,債務人每天守在她家門口催債,上遊客戶見貨才肯給錢,下遊供應商見錢才肯出貨,其他股東虎視眈眈,不肯認她爸以私人名義借來,轉到公戶的那筆錢是借款。
她實在無力支撐,隻能將公司變賣,房產全部出售,用來償還借債。
那段時間她的壓力太大了,父親離世,身邊的長輩都變了張臉,她隻能給男朋友打電話傾述。
剛開始,他會聲音溫柔地安慰她,但慢慢的,她打過去的電話被延遲接聽,從十分鐘,到半小時,最後變成一兩天。
在她處理好所有債務,正式變成三無人員的那天,她收到了男朋友的電話,是來談分手的。
他給出的理由很官方,感情淡了,不愛了,他語氣痛苦地跟她說對不起。
但蘇婷知道,對不起是真的,但感情淡了是假的,如果真是不愛了,他為什麼早不說,
晚不說,偏在她爸出事,她一無所有的關節來說這話。
那一瞬間,蘇婷突然認清了這個人。
人的信任是有限的,跟前男友分手後,蘇婷很難再相信男人。有人對她示好,她會想對方看上的是她的什麼,當她失去這些,他的愛是否會消失?
再加上她那時候忙於生存,實在無心戀愛,所以統統拒絕。
後來她經濟條件好了,人也走出了上一段感情留下的陰影,但人到了一定年紀,看到的東西又不一樣了。
讀書的時候,她看到的愛情是轟轟烈烈,是至死不渝,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但當她過了二十五歲,身邊的人陸續走入婚姻,她開始看到婚姻裡的雞毛蒜皮,看到愛情從濃烈走向寂滅,看到出軌,看到離婚。
如果沒有穿越,蘇婷覺得她這輩子可能都不會走進婚姻。
如果不是穿越後未婚變已婚,碰巧賀東川長得符合她的審美,性格也合她的心意,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愛上一個人。
但就算她愛賀東川,也不敢對愛情抱有太高期待,她一直告訴自己,合則在一起,不合早點散。
她相信賀東川此時此刻說的這些話都是真心的,可她不敢相信他永遠不會變,會一直這麼愛她。
其實如果她沒有穿越,如果這個世界不是一本,如果賀東川在原著中沒有英年早逝……如果沒有這些不科學的事,她不會介意他發毒誓,身處愛情中的人,發誓一輩子愛對方也是情趣。
但沒有如果。
因為以上種種,蘇婷沒辦法繼續當一個唯物主義者,再加上感情態度比較悲觀,所以聽到賀東川發的誓言,她第一反應是擔憂。
她覺得,就算未來他們沒有像現在所期待的一直好下去,她也是盼著他能長命百歲的。
看著蘇婷緊繃的臉,賀東川最終選擇了妥協,他低頭親了蘇婷一口,佯裝無奈歎氣:“唉,看來這夫妻之間,也不能什麼話都說,明明是你問我,我好心好意幫你分析,結果你倒好,倒打一耙,還這麼不信任我。”
蘇婷表情鬆動,抬眼看他,語氣涼涼道:“這麼說,你以後打算什麼都不跟我說?”
“那肯定不能,媳婦發問,我肯定知道什麼說什麼,沒有一句假話,”賀東川神色鄭重道,“就像我剛才發的誓言,也是此時此刻,最真心的話。”
“我相信你,”蘇婷輕聲說,“我隻是覺得,沒必要發這麼重的誓。”
“但我就想發這麼重的誓,”賀東川握住蘇婷的手,語氣篤定道,“我也相信我不會違背誓言。”
蘇婷側過臉,輕哼道:“一輩子那麼長,以後的事誰知道。”
賀東川靠近蘇婷,跟她鼻尖抵著鼻尖,垂眸看著她低垂的眼眸,聲音低沉道:“那就等到我們白發蒼蒼再看,到了那時候,我一定要跟你炫耀,看,我曾經說過的話,我都做到了,我是不是很厲害。”
聽著他的講述,蘇婷仿佛真的看到了兩個白發蒼蒼的人,坐得很近,正說著年輕時候的事。
她眼裡不自覺染上笑意:“是是是,你最厲害了。”
“那你現在,能給我這個最厲害的人,一個親吻嗎?”賀東川含笑看著她,聲音低沉醇厚。
蘇婷側目看向敞開的房門。
賀東川會意,過去鎖上門,然後返回床邊,閉上眼睛,將臉湊到蘇婷麵前。
然而預想的親吻遲遲沒有落下,他閉著眼睛催促:“嗯?”
蘇婷伸出手指,按在他唇上,笑著說:“不可以哦。”
賀東川睜開眼,神色不滿地咬住她的指尖。
動作不重,癢意卻順著指間,一直鑽到了蘇婷心裡,讓她半邊身體變得酥軟,倉促收回手。
賀東川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問:“為什麼?”
蘇婷抬起下巴,表情驕傲道:“你還沒到白發蒼蒼的時候,也沒有證明你的誓言,當然沒有獎勵。”
賀東川皺眉,陷入沉思。
“等我們都白發蒼蒼,我們還在一起的話,我會給你一個親吻的。”蘇婷說著,一顆心變得柔軟起來。
在這段感情裡,她一直告誡自己,隻要現在擁有,不必去考慮天長地久。但此時此刻,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她卻忍不住和他約定一輩子。
她想,當他們垂垂老矣時,如果她能給他這樣一個吻,應該是一件浪漫的事吧。
“我會一直記得這件事,如果你忘了,我會找你索要。”
賀東川對自己很有信心,不過現在,看著蘇婷豐潤的唇,他低頭輕輕咬住:“但現在,我也想吻你。”
未來是未來,現在是現在,得早早說清楚。
免得她以後賴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