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後他們沒有直接進站,而是找了家國營飯店點了幾道菜,馬上就到飯點,他們打算吃完再去等車。
他們選的這家國營飯店因為地理位置好,生意很不錯,但與之相對的是上菜速度,真挺慢的,好在他們不著急,能慢慢吃。
吃完中飯快到一點,他們拿著行李,抱著孩子進站,到候車室等了也就四十來分鐘,喇叭裡就傳來讓他們上車的聲音。
上車時,被蘇婷抱在懷裡的慢慢一直在東張西望,雖然她出生後已經坐過好幾次火車,但她不記事,都沒什麼印象了,所以看什麼都覺得稀奇。
等進了車廂,到了他們的鋪位,被放到床上後,慢慢一會趴在窗戶玻璃上往外看,一會從床頭蹦躂到床尾,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蘇婷忍不住說:“你又不是沒坐過火車,怎麼今天這麼興奮?”
慢慢停下來,歪著腦袋看著媽媽,半響問:“我坐過嗎?”
“當然坐過,去年過年我們回爺爺奶奶家過年,就是坐火車來回的,從之前的家搬到現在的家,也是坐的火車。”
慢慢仰起頭,陷入思考中,良久搖頭說:“不記得,今天,第一次。”說著豎起一根手指,意思是隻要之前的不記得,就永遠是第一次。
蘇婷失笑:“行吧。”
話音剛落,見到慢慢又蹦躂起來,製止說道:“不許蹦,床蹦塌了容易摔倒地上。”
慢慢聞言伸長脖子,在心裡比了比床離地麵的距離,然後默默地縮回了準備蹦起來的小短腿。
她可不想摔跤。
……
從滬市到省城,坐火車要近二十個小時,他們下午兩點上的火車,八點多才到。
從省城下車後,還要轉車去蘇婷老家所在的市,這年頭沒有電子售票,轉車隻能出站去購票窗口買。
省城是中轉大站,窗口買票的人很多,他們排了半個多小時才買到票。車是九點半的,車程四個多小時,下午兩點左右才能到。
經過二十個小時的車程,慢慢已經沒有了昨天剛上車時的興奮,整個人蔫裡吧唧的,上車時有些煩躁地問:“還沒到嗎?”
“今天能到。”蘇婷說道,實際上到了他們市,還要搭乘班車去他們公社,再想辦法去蘇家咀大隊。
從公社到蘇家咀大隊沒有班車,運氣好的話,他們或許能碰上周邊幾個大隊有人趕著牛車到公社辦事,能順路搭一程,運氣不好的話得靠雙腳走路回去。
因此,蘇婷隻說今天能到,卻不敢保證什麼時候能到。
中午是在火車上吃的,幾十年後,火車上飯盒都算不上好吃,更不用說這時候,米飯很糙,菜像是水煮的,沒什麼油光。
蘇婷沒什麼胃口,跟慢慢一起分食了一份盒飯,賀焱是早上沒怎麼吃,這會餓了,一份盒飯吃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進了賀東川的肚子,他胃口大,也不挑食,一家人吃飯,永遠是他收尾。
但讓人嫉妒的是,他吃得再多,也沒見長肉,腹肌還很結實。
當然,這跟他平時訓練量大脫不開關係,像蘇婷這種吃了就想躺著的人,不想長胖就隻能控製食量。
因為才四個小時,他們買的是軟座,座位比硬座稍微大一點,活動空間也沒那麼逼仄,但跟軟臥車廂肯定沒法比,至少吃完沒法睡覺,一家子看著窗外景色聊著天。
主要是賀焱問蘇婷外麵哪是哪,但因為跟賀東川結婚前原
身連市都沒出過,所以她一問三不知,他提出的問題,基本都是對麵跟他老爸坐在一起的中年人回答的。
問到最後,賀焱納悶問:“這不是媽媽你的老家嗎?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啊?”
蘇婷一臉坦然:“是我老家沒錯,可我又沒來過這些地方,我怎麼會知道?”
“這不是你老家嗎?你怎麼沒來過?”
“你小時候在首都生活,首都每個地方你都知道嗎?”蘇婷反問道。
賀焱當然不知道,但他說得很理直氣壯:“我那時候小嘛,不記事,平川島每個地方我都知道啊。”
“我們坐的這趟火車,是從一個市,到另一個市,屬於省內範圍,平川島太小了,沒辦法比較,如果非要比,那也是跟閩地比,閩地每個地方你都知道嗎?”
賀焱撓撓頭:“是嗎?”
“當然,真論起來,平川島還沒有我們公社大,等到了公社,你問我哪是哪,我肯定能說出來。”
賀焱恍然:“這樣。”
四個小時的車程光靠說話度過其實很難熬,不過蘇婷早有準備,帶了不少瓜子,轉車時還在火車站裡買了不少橘子。
連吃帶喝帶聊天,四個小時過的就很快了,蘇婷說到了時賀焱還沒反應過來,問:“這麼快?”
“對啊,我們還要去坐班車,趕緊的吧。”
“還要坐車?”
“你以為呢?”他們不但要坐車,說不定還要走路呢。
火車站旁邊就是汽車站,隻是到下麵公社的車不多,一天就四趟,下一趟是三點鐘發車,而到蘇家咀大隊所在的公社,車程一小時左右。
因此,等他們輾轉到達公社,手表時針已經滑過下午四點,太陽將要落山,夕陽的餘暉照在身上,沒有絲毫溫度,倒是傍晚吹起的北風帶來絲絲涼意。
蘇婷抬起頭,打量著周圍景色。
蘇家咀所在公社屬於中間站,所以公社沒有專門的客運站,班車是直接停靠在公社最繁華的地段,也就是供銷社菜市場門口。
但公社並不繁華,人口沒那麼多,再加上天都要黑了,所以這會菜市場門口並不熱鬨,來往的人屈指可數。
蘇婷東張西望,想看看有沒有牛車,要是有,打算過去問一問對方去哪,如果順路能搭個車就更好了。
他們運氣不錯,菜市場外麵還真有輛牛車,趕車的人正躺在車鬥,用草帽遮著臉,像是在睡覺。
蘇婷想了想,還是決定過去問一問,便對賀東川說:“我去問問他要去哪。”
“我們一起去。”
牛車離得不遠,蘇婷就沒有反對,跟賀東川一起拿著行李,抱著孩子走過去喊道:“同誌?”
車上的人沒動。
蘇婷聲音大了點:“同誌你好。”
賀東川更直接點,上前拿開對方臉上蓋著的草帽,正準備喊同誌,但話還沒出口,他就看清了對方的長相,驚訝道:“二哥?”
當初他隨母親回鄉探親時就跟蘇國平打過照麵,後來跟蘇婷領證,期間雖然一直住在公社招待所,但去過蘇家兩次,他們還坐在一張桌子上喝過酒。
雖說關係談不上很好,但賀東川記憶力一直很不錯,哪怕過去了快三年,也能一眼認出蘇國平。
反而是蘇婷,雖然知道蘇國平的長相,但因為以前沒見過,所以反應要慢一拍。聽到賀東川的稱呼,才認出牛車上躺著的的確是原身二哥。
兩人生硬接連在耳邊響起,蘇國平睡得再熟,也被吵醒了,坐起來揉著眼睛問:“你們誰啊?”
蘇婷:“……你妹妹。”
蘇國平揉眼睛的動作停住,抬頭朝蘇婷看去,臉上瞬間綻開笑容:“妹妹你們可算是到了,我都在
這等你們幾天了。”
說著手一撐,從車鬥跳下來,握住賀東川的手說:“妹夫好久不見!”
賀東川不太習慣這樣的熱情,輕咳一聲說:“二哥。”
“誒!”蘇國平身影響亮地應了聲,又看向牽著手的兄妹倆,“哎呦這是外甥吧,長得真壯實,幾歲了?這肯定是慢慢,你們閨女個挺高啊?”
跟同齡人比起來,慢慢個頭的確算高的,蘇婷謙虛地說:“隨她爸。”
主要是她身高在當地雖然不算矮,但在海軍大院裡的確不算出挑,特彆是跟北方來的軍嫂比,好些能高她小半個頭。
所以隨媽這種話,蘇婷臉皮再厚也說不出來。
蘇國平臉上樂嗬嗬的:“慢慢你知道我是誰不?”
“不知道。”慢慢耿直地搖頭。
蘇國平噎了下說:“我是舅舅啊。”
“舅舅?”
蘇國平糾正說:“是舅舅,不是秋秋。”
“是舅舅呀?”
蘇國平:“……行吧,叫秋秋也行。”
結果慢慢聽了他這話還很不高興,說道:“就是舅舅啊!”她自我感覺發音特彆標準,不允許彆人質疑。
見蘇國平還有話說,蘇婷怕舅甥倆吵起來,說道:“隨她叫吧。”
蘇國平這才放棄糾正外甥女,招呼四人上車,等人坐穩後,便趕著牛車回去,路上他想起來問:“你們什麼時候到的?怎麼知道車上躺的是我?”
“剛到,我們也不知道是你,這不是想著家離得遠嗎,下車看到這輛牛車,就想問問你去哪,要數順路,能不能帶我們一程,結果東川揭開帽子一看,才發現是你。”蘇婷解釋完問,“你剛才說在這等了我們一天是?”
“你信上不是說請這幾天的假嗎?爹娘怕你們拿的行李太多,不好拿,就每天讓我趕牛車到公社守著,我等了三天,我可算是等到你們了。”
要是平時,彆說等三天,等三星期蘇國平都樂意,可這不是快過年了嗎,地裡沒什麼活,其他人都躺在家裡玩,就他,每天得頂著寒風來等人,想想他就替自己覺得心酸。
但心酸也沒辦法,家裡就他跟他爹會趕牛車,他爹都五十多歲的人了,總不能讓他老人家每天來公社吹冷風。大隊倒是不缺會趕車的人,可接的是他們家的閨女,借用大隊牛車就算了,總不好得寸進尺,讓彆人來吹冷風。
算來算去,接人這事非他莫屬。
當然,他乾了活也不是沒好處,他爹說了,人接到後過年給他包個大紅包。
雖然他爹沒說紅包裡有多少錢,但都大紅包了,不往裡塞上五塊十塊的,說不過去吧,蘇國平琢磨完,痛快地接了這活。
說到這蘇國平輕咳一聲說:“當然,我來公社守著不是為了錢,主要是想妹妹妹夫外甥外甥女了,盼著早點見到你們。”
蘇婷:“……”
如果不是有原身記憶,蘇婷說不定還真信了這話,但她也知道,蘇國平這人吧,好吃有,懶做有,但壞心思,他真沒有。
因此蘇婷沒有拆穿他的話,隻開玩笑問:“我當然相信二哥你不是為了錢才來接我們的,這樣吧,回去我就跟爹說,紅包不用包了,免得大家誤會你。”
蘇國平頓時苦了臉:“彆啊。”
“彆什麼?”蘇婷笑眯眯地問。
蘇國平深吸一口氣:“我承認我來公社接你們,確實有一點,好吧一大半是為了錢,但妹妹你要相信哥哥,我是真想你們了,你看看能不能高抬貴手,放過你哥這一次,你哥我是真窮啊,屁兜都是光的!”
聽他說得淒慘,蘇婷不逗他了,坐回去說:“早這麼說不就得了。”
蘇國平擦汗,心想我這不是沒想到你結婚才
兩三年,就變得這麼厲害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