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蘇母(1 / 2)

公社到大隊的路不好走,沒修過,望過去都是黃土,這裡一個坑,那裡一個洞,坑大的地方蘇國平會想辦法避過,坑小的就不管了,趕著老黃牛變換方向可不容易。

再加上車鬥狹窄,坐下來圍欄隻到腰間,相當於四麵敞著,晚風吹過有點冷,因此牛車坐車連班車一半舒服都比不上,跟火車更是沒法比。

但小孩都貪新鮮,而且這一段路程不長,兩個孩子都挺興奮,指著沿途的青山和房子,唧唧喳喳地問哪是哪。

這下蘇婷能回答得出來了,胸有成竹地告訴倆孩子,完了還問:“看,我沒騙你們吧,到了我們公社,我就知道哪是哪了。”

蘇國平是個話多的,聞言腦袋後仰問:“啥意思?”

蘇婷沒瞞著,把火車上的事說了。

“出了咱們公社,我也不知道哪是哪。”蘇國平若有所思道。

賀焱好奇問:“你也沒有去過嗎?”

“市裡去過兩回,但我上車就犯困,一路睡到終點站,根本不知道經過了哪裡,其他地方就沒去過了。”

他們縣城比市區離得還遠,又沒直達的車,期間要翻山越嶺,靠兩條腿走一天一夜能到都算謝天謝地。

所以他們公社的人除非要辦事,一般不往縣裡去,當然,市裡也去的少,鄉下人進城不容易啊。

蘇國平知道兄妹倆年紀雖小,這幾年卻跟著父母去了不少地方,說道:“在這上麵,舅舅我不如你們啊。”

見到蘇國平前賀焱其實有些忐忑,雖然媽媽很好,但外公外婆舅舅舅媽畢竟不是親的,他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喜歡他。

但這一路聊下來,賀焱懸著的心放下來了一半。

他覺得雖然有點傻,但看他的眼神坦蕩裡帶著親近,要是外公外婆都跟他一樣,賀焱覺得他會喜歡他們。

因此聽到蘇國平這麼說,賀焱安慰道:“沒事,等我長大了,帶你去彆的地方。”

“真的?”

“對啊,我說話算話。”賀焱拍著胸脯說。

“那咱們拉鉤。”蘇國平伸出小指。

“拉鉤就拉鉤,”賀焱也伸出小指說,“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拉完勾,蘇國平嘿笑著說:“你快點長大,舅舅以後就指望你了。”

“沒問題!”

說話間,牛車駛入了蘇家咀大隊。

臨過年地裡沒什麼活,大隊裡的人基本都在放假,隻是天氣太冷了,中午大隊裡還有點人氣,到這個點全躲家裡了,外麵路上沒什麼人。

當然那也是因為村頭人少,到村中央,房屋明顯密集許多,基本都是土坯房,房屋低矮,屋頂壓著厚厚的稻草。

中間也零星分布著幾棟磚瓦房,這年頭能蓋得起磚瓦房的,都是家境比較好的,要麼是大隊乾部,要麼家裡有孩子出息了,或者家裡兄弟多,且個個都勤快,一家子湊一起蓋的房。

但最後這種住得未必有土坯房寬敞,兄弟多了總要結婚,結了婚總要生孩子,一個小家庭能有一間單獨的屋子就不錯了。

蘇家也是磚瓦房,他們能蓋起房子,有蘇父在大隊當乾部的原因,也有蘇家兩兄弟長得人高馬大的原因,但跟蘇婷嫁得好沒太大關聯。

這幾年她沒有固定給蘇家老兩口生活費,隻逢年過節給他們包個紅包,算是孝敬。每次錢給的都不多,怕給多了把人心養大,但也不算少,零零散散加起來,一年一百多是有的。

賀東川父母那邊也一樣,但賀父賀母都有工作,而且資曆深,工資都不低,老兩口收入比他們小夫妻高多了,所以每次收到紅包,賀母都會翻倍地買東西給他們寄過來。

蘇父蘇母收到紅包後也會給他們寄東

西,但他們手頭光有錢沒用,沒票照樣買不到好東西,隻能給蘇婷他們寄土特產。

三年下來,他們手頭也攢了一筆錢。

但這筆錢蘇父蘇母還沒有動用,他們家房子蓋得也早,當時原身還沒遇上賀東川,聽從父母的安排,在大隊裡當著記分員。

記分員這工作,說起來算得上體麵,但實惠不多,記不了滿工分,所以大隊裡很多記分員還要下地乾活,否則年底分到的糧食未必夠吃。

但原身好吃懶做,在這上麵,她比蘇國平還懶點,後者雖然也不太願樂意乾活,但為了口糧,該乾活的時候不含糊,隻是時不時會找點理由偷懶。

原身懶是一點都不做,要不是這樣,蘇父也不會想辦法給她找個記分員工作,能掙幾個工分是幾個。

年底分糧本來就是人六工四,兩邊湊一湊,分到的口糧勉強夠她吃的,要是年景好,年底還能分到點錢。

當然,以原身的懶惰,年底有分紅是年景特彆好的時候,而且她工分少,分到的錢也不多。

所以蘇家蓋房子,原身真沒怎麼出錢。

出錢最多的是老兩口,然後是老大蘇國安,這是老實人,特彆勤勞肯乾,滿十六歲就能拿滿工分。蘇國平比大哥差不少,但男人在工分上有優勢,所以每年除了糧食,手頭總能落點錢。

蘇家沒分家,所以兄弟倆的分紅都由老兩口收著,蓋房時他們也沒說誰出的多,誰出的少,反正要蓋的就四間房和一個堂屋,除了他們老兩口住的,三兄妹一人一間。

新房蓋好,幾個房間麵積都差不多,隻是朝向有區彆,兩間坐北朝南,兩間坐東朝西,明眼人都知道前兩間比後兩間朝向好。

蘇父蘇母住進了坐北朝南那兩間屋其中一間,另一間則被分給了蘇國安一家子,畢竟這些年,他為家裡做的貢獻最多。

在這時候搞什麼一碗水端平,讓幾個孩子抓鬮分房,才是沒有把一碗水端平——虧待老大了啊!

對這房屋分配,蘇國平沒什麼意見,他清楚自己的斤兩,原身看二哥沒意見,自己一個要嫁出去的女兒,更不好發表意見了。

隻是他們沒意見,原身大嫂李紅很有意見,覺得自己丈夫是長子,也是家裡最勤勞肯乾,除蘇父外掙工分最多的,結果房子蓋起來,兄妹三個分到的房間一樣大小。

偏心,公婆太偏心了!

所以原身婚事還沒著落,李紅就盯上她這間屋子了,想把兩個閨女弄去跟姑姑一起睡,他們一家五口睡一間屋,實在是太擠了。

隻是原身跟爸媽一個房間擠了好些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房間,哪肯再跟彆人擠著住,堅決不肯同意。

蘇父蘇母心裡偏袒閨女,就隨了她的心意,讓她一個人住。

公婆不答應,李紅隻能按捺住這份心思,原身結婚去隨軍不久,就又盯上了原身的房間,但這次她想的是把兒子移過去睡。

她打算得好好的,閨女再好,以後也是要嫁人的,她們一嫁人,房屋就要空出來,另作處置。不如早點讓兒子搬進去占著,這樣以後兒子也能有個現成的房子。

隻是她一提出來,蘇國平不樂意了,都是兒子,我平時也沒少掙工分,憑什麼好事都讓你們占了啊!

不行,堅決不行。

李紅心想你又沒兒子,就一個閨女,要房子乾啥?這不是占著茅坑不拉屎嗎?

奈何老公不強勢,這話她也就在心裡想想,沒敢直接說出來,隻委婉地提了下。

蘇國平聽完就說:“得虧你是我大嫂,不然我得以為你在咒我一輩子沒兒子。”

這話剛出口,就被蘇父給罵了。

蘇國平是被罵著長大的,絲毫不怕親爸發火,說:“您彆生氣,反正我覺得自己

挺年輕的,未來十年裡,我們打算三年抱倆,五年的養仨,十年爭取生六個,不信生不出兒子!所以婷婷那間屋,要麼空著,要分,也得等我兒子生出來再分!”

李紅聽得吐血,心想你結婚早滿三年了,也沒見你媳婦生出老二來啊!

但最讓她鬱悶的還是她公公婆婆,明明知道他在滿嘴跑火車,卻偏偏聽了他的話,就這麼把房間空了下來。

快到蘇家時,蘇國平說:“聽說你們要回來,咱媽老早就開始收拾屋子了,還是你結婚前住的那間,這幾年一直空著,家具都沒變。”

蘇婷麵露驚訝:“我原先那間屋子沒住人?”

蘇國平沒為自己邀功,隻笑著說:“有人想住進去,但爸媽怕你回家沒地方住,沒答應。”

他沒明說,但有原身記憶的蘇婷知道,李紅一直惦記著原身的房間,知道他說的是誰,心裡不由有些感動。

蘇父蘇母對原身這個女兒,確實是掏心掏肺的好,不知他們,蘇國平也是真心疼愛原身這個妹妹。

隻是原身顯然辜負了他們,原著中她結婚後就沒回來過,跟父母兄弟都斷了聯係。後來原身鋃鐺入獄才想到家人,托律師聯係他們,希望他們能撈自己出去。

蘇家人的住處一直沒變,所以律師很順利地聯係到了他們,當時蘇父已經去世,是蘇國平陪著年邁的蘇母去的首都探監。

原身見到蘇母後痛哭流涕,告訴他們自己入獄是賀焱害的,因為他恨自己沒有儘到養魚的責任,想報複自己,讓蘇母幫自己求情。

蘇母聽後有些為難,雖然她和程曉曼是至交好友,但程曉曼去世那麼多年,她更是從未見過賀焱,他都這麼恨她閨女了,又怎麼可能會看她的麵子。

但她畢竟是原身母親,見她身陷囹圄,做不到袖手旁觀,而且原身隱瞞了虐待賀焱的事,所以她以為他們之間有矛盾,才打算試一試。

打定主意後,蘇母就讓蘇國平想辦法聯係賀焱。

當時賀焱生意已經做得很大,想見他一麵不容易,不過蘇國平腦子靈活,幾經周轉搭上了線。而賀焱雖然痛恨原身,但知道她跟蘇家人已經十幾年沒聯係,好奇他們對原身什麼想法,想為她說什麼好話,就跟他們見了一麵。

隻是見麵後,不等蘇母為原身求情,賀焱就像講故事一樣,把那些年原身虐待他的事一五一十都說了。

說完後,他微笑著問:“如果你們是我,你們會選擇報複,還是原諒?”

雖然麵上帶笑,但蘇母和蘇國平都看清了他眼神裡的惡意,遍體生寒,再說不出一句話。

賀焱欣賞夠了他們的表情,又問:“我記得她結婚以後再沒有回去過,跟你們斷聯十幾年,你們心裡就不怨恨嗎?”

蘇母歎氣道:“再埋怨,她也是我的女兒。”

“是啊,骨血相連,心裡再多埋怨,也盼著她能過得好,”賀焱說著,深色漸冷,“可我的爺爺、奶奶和父親呢?如果他們知道,他們信任的人在他們死後,把他們的孫子、兒子當成狗養,他們該多痛心啊!”

至此,蘇母淚流滿麵,卻再說不出一句為女兒求情的話。

回到酒店,蘇母就病了,再次去探監時隻有蘇國平一個人,他在麵前重複了賀焱說的那些話,問她是不是真的。

原身剛開始還否認,後來見否認不了,就暴露了本性:“如果你們把我當親人,就想辦法救我出去,不願意就算了,就當我無父無母沒有親人。”

蘇國平很失望,說:“這些年,我們一直再找你,我們以為你不跟家裡聯係,是因為你過得不好,甚至以為你出事了,可原來,你是覺得我們沒用,根本沒想起我們。”

那次探監後,蘇國平就帶著蘇母回了老家,後來原身在牢裡病死,

是他獨自到首都為她收屍。

牛車停在蘇家院子外麵,蘇國平一轉頭,就看到蘇婷目光深深地看著她,頓覺頭皮發麻:“妹,哥有哪裡沒做好,你說,我給你道歉還不成嗎?”

就怕蘇婷跟爸媽告狀,自己將要到手的大紅包飛了。

蘇婷說:“我覺得你做得挺好的。”

蘇國平一下就樂了,湊到蘇婷麵前壓低聲音問:“既然你哥我做得那麼好,待會你在咱爸媽麵前多說說我的好話成不?”

“為什麼?”

蘇國平搓手說:“爸媽最疼你,你幫我說好話,說不定過年這紅包他們能多包兩塊錢。”

蘇婷:“……”

裡蘇國平帶著蘇母去首都時,作者捎帶著提過蘇家的情況,老大蘇國安勤勞肯乾,所以被選上當了小隊長,改開後他們這些小隊長都進了村委會,沒有正式崗位,但給村裡辦事,能拿工資。

隻是蘇國安這人除了老實,實在沒什麼本事,蘇父活著的時候還好,沒人挑他的刺,蘇父一去世,他也迅速被踢出了村委。

不過蘇國安運氣好,蘇父活著的時候能靠爸,蘇父去世了還有弟弟幫襯他。

改開前蘇國平是大隊裡出了名的懶漢,除了一張臉能看,渾身上下找不出多的優點,但他抓住了改開這股風,從倒賣貨物乾起,八十年代初因為政策不明朗,他一度麵臨牢獄之災,好在沒進去,攢了筆錢,八五年前後開了家小賣鋪,後來小賣鋪變成大超市,大超市變成連鎖超市。

到九十年代,蘇國平已經是當地有名的企業家,蘇國安前腳被踢出村委,後腳就進了蘇國平開的超市當倉管,活少,但開的工資高,完全是為了幫襯兄弟。

總的來說,原著中蘇國平戲份雖然不多,但成熟穩重的企業家形象立得很穩。

看著麵前為了兩塊錢折腰的男人,蘇婷的心情怎麼說呢,就挺一言難儘的。

蘇婷說:“哥,咱眼光放長遠點行不?”

“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