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意眼前這一塊兩塊。”你以後可是要當大老板的人。
蘇國平難得語重心長:“妹,你要知道,咱倆情況不一樣,你哥我窮啊,一塊兩塊對我來說都是巨款。”
蘇婷:“……行吧。”
蘇國平眼睛一亮:“你答應幫我說好話了?”
“說是能說,紅包能不能大點我可不管。”
“你幫我說就成。”
蘇國平心裡一高興,就衝從屋裡出來的蘇父蘇母露了個大大的笑臉,看得兩人心裡一咯噔,齊聲問:“你笑那麼高興乾什麼?”
“妹妹妹夫他們回來了,我心裡高興啊!”蘇國平樂嗬嗬地說,“爸媽你們還不認識人吧,這是小焱,我外甥,慢慢,我外甥女。”
蘇父蘇母心想,倆孩子年紀差那麼大,我們又不是分不出來,還需要你介紹?
蘇國平像是沒看出爸媽內心的吐槽,跟倆孩子介紹說:“這是外公,這是外婆,大舅、大舅媽,小舅媽,小的你們估摸著叫就行。”
什麼叫估摸著叫?
賀焱有點傻眼,硬著頭皮喊:
賀焱禮貌問好:“外公、外婆、大舅、大舅媽、小舅媽,表姐、表弟、表妹大家好。”
因為賀焱刻意放慢了說話速度,所以慢慢能跟得上哥哥的聲音,隻是這些稱呼對她來說有點陌生,所以她吐字不太清晰。
但她年紀小,哪怕聲音含糊不清,看著她一板一眼喊人的模樣,蘇父蘇母的心就要化了,笑眯眯地應道:“誒誒,小焱乖,慢慢也乖。”
原身結婚前跟李紅的關係很不好,但李紅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知道小姑子有出息,所以這會臉上堆滿了笑容,跟在公公婆婆後麵誇獎道:“
妹妹妹夫,你們家這兩個孩子長得可真好,不愧是城裡來的,談吐跟咱們農村孩子就是不一樣。”
蘇國安和蘇國平的媳婦何金蘭都比較老實,不太會說話,隻乾巴巴地附和說:“是啊是啊。”
蘇婷卻沒有被捧得飄飄然,語氣淡淡地說:“大嫂說得太誇張了,都是孩子,能有什麼不一樣?”
這話出口,李紅還沒怎麼樣,蘇國安和何金蘭先不安起來:“我們……”
他們話沒說完,就被蘇國平打斷了:“太陽都落山了,外麵站著多冷啊,咱們趕緊回屋去吧。”
蘇母連忙道:“對對,回屋去,廚房裡燒了爐子,暖和,咱們到那去說話。”
“天都要黑了,去廚房坐著多黑啊,”蘇國平說,“照我看,還是趕緊讓妹妹妹夫他們回屋放行李,順便休息休息,坐了兩天車,他們肯定累了。”
不等父母開口,李紅就搶著說:“對對,妹妹妹夫你們趕緊回屋去吧,媽知道你們回來,早就把房間收拾好了,床單被套都是新換的,棉被也足足曬了兩天,你們晚上蓋著肯定舒服。”
說話間,一群人進了原身結婚前住的房間。
房間很寬敞,看著至少有二三十平,同時也很空,就擺了一張床,一個衣櫃,和一張桌子。
裡麵光線也不太好,雖然前後都有窗戶,但窗戶做的小,而且窗框上鑲嵌的不是玻璃,而是蒙著油紙。油紙不透明,窗戶一拉,連窗簾都省了。
這會雖然沒關窗戶,但太陽已經不見蹤影,外麵天色就不好,屋裡看著自然更暗。
不過房間雖然簡陋,收拾得卻很乾淨,如李紅所說,棉被都是新曬過的,聞著很有太陽的氣息。
“你們在屋裡休息會,我去弄飯,今晚咱們早點吃。”蘇母問道,“東川你喝酒不?”
賀東川知道蘇父吃飯愛喝兩盅,點頭道:“喝。”
“那成,晚上你跟你爸喝兩杯。”蘇母說完,讓他們在房間裡歇著,就驅趕著兒子媳婦出去了,並給他們帶上了房門。
賀焱好奇心重,大家都在時還知道裝樣子,人一走,就在房間裡轉悠起來,東看看,西摸摸,期間問道:“媽媽,這是你以前睡的房間嗎?”
“是。”
“房間這麼大,你一個人睡覺不怕嗎?”
“這有什麼怕的。”
雖然農村地多,但大多數人沒錢蓋房,所以家裡都住得不寬鬆,孩子很少有能單獨一個房間的。蘇家房子蓋好後,原身分到自己的房間,高興了好一陣,哪裡顧得上害怕。
賀焱覺得他媽媽膽子好大,如果是他一個人住在這樣的房間裡,可能會睡不著,而且從窗戶往後能看到山峰,黑燈瞎火地看過去,肯定黑乎乎的。
不過後院除了山,還有雞和鴨,蘇家養了兩隻雞、一隻鴨,不敢再多養,怕被說是資本主義。
其實大隊裡有養超過三隻的,但都是偷偷地養,不敢放出去。
倒不是怕被人舉報,蘇家大隊全是姓蘇的,說起來都是一個祖宗,都沾親帶故的,不至於這麼害人。真有人動壞心思去舉報,那才要被吐沫星子淹死。
但每個大隊都有遊手好閒的懶漢,這些人不但懶,還很饞,上山捉野雞下河撈魚這種事不少乾,養雞養鴨超過三隻的,也是他們的目標。
因為這樣的人家雞鴨丟了不敢鬨,真鬨起來一清點,你家養這麼多雞鴨是想乾啥?搞資本主義嗎?口頭教育都是輕的,嚴重了說不定要被抓去勞改。
他們惹不起懶漢,就隻能躲,白天雞鴨放到院子裡透透氣,完全全抓緊籠子裡,放自家堂屋裡養著,雖然臭,但雞蛋鴨蛋能換不少好東西,值得。
大隊裡其他人可以多養幾隻雞鴨,但蘇家不行,蘇父是大隊書記
,要以身作則。三隻差不多了,雖然攢不下多少雞蛋,但給自家人補身體,勉強夠。
海軍大院也有養雞養鴨的,但很少,特彆是搬到滬市後,基本都是樓房,沒地方養。
慢慢對平川島的印象已經很淡,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見過雞鴨,聽到哥哥說後院有雞鴨,心裡很好奇,嚷嚷著要去看。
剛到蘇家,賀焱還有點拘謹,不敢亂跑,所以麵對妹妹的請求,他征詢父母的意見問:“我能帶妹妹去看嗎?”
“可以。”
得到允許,賀焱放心地瞧著妹妹的手出門了。
他們離開房間後,蘇婷打開行李袋,將他們的衣物一件件取出來,給賀東川放進衣櫃裡。
衣櫃是雙開門,不是很大,但原身衣服也少,除了下層塞了兩床棉被,上麵基本是空的,空間足夠堆放他們的衣服。
賀東川把疊好的衣服房間去後,沒有轉身繼續拿衣服,而是饒有興致地翻著裡麵已有的衣物,笑著對蘇婷說:“你以前的衣服顏色挺豐富。”
“什麼?”蘇婷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賀東川從裡麵拿出件紅綠碎花的汗衫,展開給蘇婷看。
紅配綠是出了名的死亡穿搭,雖然好好挑選,也能搭配出高級感,但對大多數人來說,紅配綠隻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土。
更何況賀東川手上這件汗衫還是碎花的,更是土上加土。
蘇婷回憶起原身以前的穿著,衣服不多,每個季度換洗的就那兩身,但穿起來基本都很土,區彆隻在於有的顏色沉悶,土得很樸實,有的花枝招展,土得無可救藥。
原身隨軍帶到平川島的那些衣服也不例外,所以蘇婷穿來後,原身的衣服漸漸都被壓了箱底。
想到這蘇婷僵著臉說:“以前都是我媽挑布料做衣服,我隻管穿。”言下之意,衣櫃裡這些衣服可不是她的審美。
這當然是甩鍋,事實上原身打小就有主意,穿什麼衣服,要什麼款式,全是她說了算,隻要不超出預算,比如家裡隻有土布,她非要工業布,她媽都給做。
所以衣櫃裡的那些衣服,還真是原身的眼光。
其實放在這個年代,原身眼光不能說很差,畢竟大家都土,半斤對八兩,但就像前麵說的,有些人土得很樸實,原身這花花綠綠的審美,就土得有些無可救藥了。
“哦——”
賀東川刻意拖長聲音,做恍然大悟狀,可從表情到語氣,都能看出他沒信她的話,看得蘇婷忍不住磨牙:“都幾年前的衣服了,你拿出來乾什麼?”
“看看你以前什麼樣。”賀東川說。
蘇婷語氣涼颼颼:“有什麼好看的,還是說你更喜歡以前的我?”嘴上這麼問,心裡卻想如果他敢點頭,今晚她就敢讓他睡地板。
而對賀東川來說,這是一個死亡問題,他斟酌片刻道:“我永遠喜歡當時的你。”
“永遠?”
賀東川解釋道:“現在的我喜歡現在的你,未來的我喜歡未來的你。”
至於過去如何,他沒有提及,但蘇婷明白他的意思,心裡舒坦了,說道:“那以前的衣服你也不要再看了。”
“行。”賀東川一口答應,將手上拿著的汗衫放回衣櫃深處,再把蘇婷整理好的衣服一堆堆放進衣櫃。
整理好衣物,蘇婷把給蘇父蘇母帶的東西也拿了出來,堆放在床尾,並出去將蘇母叫了進來,把東西交給她說:“這兩件衣服,是給你和爸的,圍巾給你,茶葉給爸待客,這些吃的也都是給你們帶的,你拿去看著分。”
閨女惦記著自己,蘇母心裡自然高興,但又有些心疼錢:“你們人回來就行了,帶那麼多東西乾什麼?這得多少錢啊?”
蘇婷笑著說:“您放心
吧,東川工資高,我現在也能掙錢,負擔得起。”
因為蘇婷沒有提過她畫連環畫的事,所以蘇母一直以為她沒工作,過去她沒少為這件事發愁。
雖然女婿工資高,能養活一家子,但她依然覺得女人有個工作更保險,早幾年孫子孫女沒那麼多的時候,她也是要下地掙工分的。
這會聽說蘇婷有工資,蘇母第一反應是她出去工作了,心裡一陣高興就問了出來:“你去上班了?”
“沒上班,”蘇婷搖頭說,“我自學過畫畫,現在沒事會畫點小故事投稿,這樣能照顧家庭,每月也能有點收入。”
蘇婷含糊了時間,所以蘇母以為她是隨軍後自學的畫畫,關注點都在後半段上,疑惑問:“投稿是什麼?你收入怎麼來的?”
“就是給一些畫報,唔,出版社投稿,過稿了就有稿費,稿費就是錢,我現在收入還行,算下來每個月百來塊是有的,不比上班差。”
雖然蘇母沒進過城,但她有耳朵,大概知道城裡人的工資,三十多就算高的,五六十都是那些大國營廠裡幾十年的老職工才能拿到的工資。
月入百來塊哪是不比上班差,這可比上班強多了!
雖然在蘇母看來,有正式工作比什麼投稿掙稿費更有保障,但她閨女收入高啊,一個月頂人家兩三個月。
再加上她女婿工作忙,如果閨女也去上班,肯定會顧不上家庭,這麼一想,投稿倒比正經上班好不少。
蘇母好奇問:“那你現在是不是成作家了?”
蘇婷知道這樣有利於蘇母的理解,點頭說:“差不多,不過我現在還沒到那級彆。”
“那也是文化人。”蘇母樂嗬嗬地說。
如果是早幾年,她可能會很擔心,但現在大運動都結束了,那些曾經住牛棚的人都被放了出來,陸續被放回去了。所以現在家裡出了個文化人,蘇母完全不擔心。
她拉著蘇婷的手說:“你從小成績就好,當初大隊裡那些人都說閨女不用讀書,可我跟你爸從沒有動搖過,你們兄妹三個,誰能讀出來,我們就供誰,可沒成想外頭突然就鬨起來了,學校停了課,你也回了家。”
說到這蘇母把賀東川的手也拉了過來,讓夫妻倆的手疊在一起,繼續說道:“當初你說要嫁給東川,我跟你爸愁了兩天沒睡好覺,覺得你們倆差距太大,怕你們過不到一起去,現在看來,是我們多想了,你打小就是個聰明孩子,不管到哪,肯定都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聽著蘇母的話,蘇婷感動之餘,也覺得老太太對女兒濾鏡太大。
原身或許有點小聰明,但都沒用到正道上,小時候用來糊弄父母,初中明明年級倒數,卻哄得蘇父蘇母一直以為她成績優異,長大後用來糊弄自己,最終把日子過得一團糟,落得個鋃鐺入獄的下場。
因為這層濾鏡,哪怕原身跟家裡斷聯十餘年,再見時是在監獄裡,蘇母卻仍覺得她是迫不得已,有苦衷。
直到從賀焱口中得知原身那些年的所作所為,蘇母對女兒的這層濾鏡才終於碎裂,而這,也成為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首都回來後不久,蘇母就在沒有教好女兒的悔恨,與愧對好友的痛苦中與世長辭。
想到這裡,蘇婷翻轉右手,和賀東川十指相扣道:“我們會好好的。”
她會努力讓賀東川避過災禍,也會儘自己所能贍養蘇父蘇母,這輩子,他們所有人都會好好的。
賀東川不知道蘇婷心裡所想,卻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雖然什麼話都沒說,但從他臉上的笑容就能看出此時此刻他有多高興。
蘇母看在眼中,默默放開雙手,看著他們十指交握,臉上滿是安慰。
她的女兒,終於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