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緣分這東西,著實是有點妙不可言。原本就隻是紀有初天馬行空的一次亂想,誰能知道還真的一點都不離譜。
一對璧人久彆重逢,場景感人,作為旁觀者原本是該避讓的。
可紀有初隻是目光如水地淡淡看著麵前鐘嶼,一時間很是好奇前兩晚才剛剛請她做女朋友的鐘嶼,現在到底要如何應付這一局麵。
鐘嶼眉心蹙得死死,眼中流過驚色,顯然是因為眼前一切懵了。
還好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將不停在懷裡亂動的女人推了下來,隻是看向一邊紀有初的時候還是有幾分尷尬和不自在。
他暫時緘默,在想對策,對麵幾步遠的紀有初也是一樣。
女人則正被見麵的喜悅衝昏頭腦,剛剛去抱鐘嶼的時候,她因為動作幅度太大,直接甩脫了手裡的包包。
此刻眼巴巴地朝地上看了看,抿了抿唇。
“那個,保潔小姐!”她看向紀有初,說:“不好意思,麻煩你幫我撿一下我的包好嗎?高跟鞋太高,裙子又太短,都是女人,你懂的吧?”
她眯眼笑著,態度親切,臉上絲毫沒有傲慢。
紀有初又快速瞄了她一眼,裙子在膝蓋往上十公分,紅底的高跟鞋也起碼有十公分,確實是不容易蹲下來:“哦,沒事,應該的。”
紀有初把手機塞進上衣口袋,走過去撿。
才一伸出手,她突然想到自己的手剛剛抓過雞毛撣子,為了避免把這位女士白色的高檔包弄臟,她趕忙往自己身上擦了下。
就是這麼隨意一擦,刺得鐘嶼眼睛極痛。
他大步流星過來,趕在紀有初撿到包前把她拽了起來。自己彎腰撿起了那隻包,扔回到女人懷裡。
女人明顯怔了下,直覺氣氛很怪,但又想不出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鐘嶼跟一個保潔小妹,好像無論怎麼樣都串聯不到一塊兒。
“謝謝。”她強自鎮定,再向著那個保潔小妹點點頭:“也謝謝你了。”
紀有初一臉的格式化笑容:“不用,沒能幫上忙。”她向著這個姑娘點點頭,又與身邊鐘嶼快速交換了下眼神:“先生小姐你們聊,我先走了。”
女人禮貌還禮:“好。”
紀有初整理好手裡零零碎碎的東西,剛低頭走了一步,鐘嶼又抓過她胳膊,輕輕喊了她一聲:“有初,稍微等會兒。”
紀有初莫名頭皮麻,拿餘光向他遞眼色,是要他彆火上澆油,讓氣氛越來越尷尬。鐘嶼卻佯裝沒看見,手在她胳膊上越滑越下,最後牽住她的手。
對麵女人臉色一下變了,連同眼尾精心貼得閃片也暗淡下來。
鐘嶼態度自然地給對麵女人做介紹:“艾綺,這是我給你說過的,有初,紀有初。”再轉向紀有初:“艾綺,我朋友。”
一個連名帶姓的“艾綺”、一個親切熱絡的“有初”,遠近親疏完全就是一目了然。--
叫艾綺的女人因為這句介紹長時間的失聲,幾難相信地一直盯著鐘嶼。鐘嶼卻隻是向她匆匆一掠,就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到紀有初這邊。
他試圖從她手上拿過那些打掃工具,語氣稍帶不快道:“怎麼走這邊電梯,誰使喚的你,怎麼不直接喊保潔上去。”
紀有初向他翻個小小的白眼:“顧客就是上帝啊,他說什麼我當然做什麼了。”她不許他幫拿東西:“好臟的。”
“什麼上帝啊,能用這個電梯的都有些臭毛病。”他連帶著自己無差彆打擊,稍微一想就猜出肯定是這邊哪個VIP被紀有初給迷住了。
男人再怎麼有錢有勢,總還是要倒在溫柔鄉裡,一想到這兒,他就覺得胸悶得不行。”
紀有初卻是聽得微微笑起來,湊到他身邊悄聲說:“看來你對你的認識還挺深刻的,不僅臭毛病多,麻煩事也不少。”
她這時看向對麵艾綺,多少帶點意味深長的態度,說:“不好意思,艾小姐,我真有點事要先走了,今天很高興跟你認識。你們兩個好好聊聊吧。”
艾綺這才反應過來,為了不輸氣場,連忙扯好皮草,用力挺了挺腰:“你忙。”
視線則始終停留在鐘嶼握著得那隻手上。紀有初著急擺脫,他卻像是個黏人的牛皮糖,直到她不給麵子地掐了他一下,鐘嶼這才訕訕收回手。
不知道是不是鞋子太高,艾綺陡然踉蹌兩步,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冷冷在說,怪不得紀有初這麼自信……這種親密的小動作,他從沒給過她。
電梯裡,紀有初抬頭看著漫無目的地看著,心臟怦怦在跳。剛剛那種場麵,誰見誰尷尬,她其實也沒像艾綺想象中那麼自信。
甚至,在剛一開始看見艾綺撲去鐘嶼懷裡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先逃走而不是留著,以免讓自己直麵自己其實是第三者的窘境。
雖然紀有初已經從鐘嶼的種種方麵表現看出他正處空窗期,而他也曾言之鑿鑿地說過兩人已經分手,並跟她保證會跟這個艾綺斷得乾乾淨淨。
但是男人這種生物,最擅長的就是巧舌如簧。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張嘴,前人總結的教訓如今仍不過是。
紀有初完全是在堵,鐘嶼給她和艾綺相互介紹時,她表麵上無波無瀾,心裡則是緊張得不行。還好她賭贏了。
而她覺得最寶貴的一點是,儘管她現在穿著酒店統一的服務生製服,腳底下踩著雙剛過百塊的護士鞋,手裡還提著一堆消毒液清新劑,在被渾身閃著人民幣光輝的艾綺襯得又村又土的時候,鐘嶼還能那麼從容地介紹她。
誠然,他們兩人在經濟層麵的差距大到猶如雲泥。但如果說他因此就輕視她,並且連坦然把她介紹給其他朋友的勇氣都沒有,那兩個人就實在沒有必要再往下發展了。
看來她當年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那個總是會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哪怕時間緊迫也還是耐住性子跟人解答的男人,是個很有擔當的人。
紀有初在心裡為鐘嶼今晚的表現打了個優,鐘嶼那邊卻生怕她生悶氣似的,一連給她發了好幾個解釋的信息。
鐘嶼:“我不知道她今天過來,也不知道她會突然抱過來。她留學之前我們就已經分手了,隻不過因為種種原因還沒有正式公開。”
鐘嶼:“她說有話要跟我說,我們現在去這邊餐廳坐一會兒。這麼晚了這裡居然還有不少人在喝咖啡,我們不是單獨坐在這兒的。”
鐘嶼:“到底誰喊你去打掃的,乾嘛不直接拒絕。你還是趕緊給我滾回營銷部,你這張臉不適合在酒店這邊晃來晃去。”
大概是見她一直不回,鐘嶼著急:“好了,都是我的錯,一會兒見麵,我隨便你打罵總行了吧?趕緊回我,不然我過去找你了。”
他已經把話說到這種地步了,紀有初怎麼還能沉默:“彆,你們倆好好聊吧,我沒有生氣,真的沒有生氣。”
鐘嶼發了一連串的省略號,又發了個哭泣的表情。
紀有初立刻就笑噴了。他那種男人,心腸跟意誌力都是硬得難以摧毀的,現實生活裡恐怕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他們哭泣,所以在看到這個表情並聯想到他可憐巴巴流淚的時候,那種巨大的反差會讓人覺得特彆可笑。
紀有初回複:“我沒騙你,真的不生氣。我這個人從來有一說一,如果哪天真的對你不高興了,覺得不滿了,我一定會主動說的。”
“騙人。”鐘嶼一針見血:“你拐彎抹角罵我罵得還少了?”
“……”紀有初歎氣:“行了,不跟你囉嗦了,人家都該催我了。這段時間你們就好好聊吧,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跟她斷乾淨。”
她臉被手機屏幕照得透亮,眉心眼尾俱是倔強堅毅的神情:“這一次我可以當做沒看見,但我不希望還有下一次。”
一直回得很快的鐘嶼這時候突然就沉默下去,過了幾秒才又打過來幾個加著分隔符號的文字,情緒一看就讓人覺得十分強烈:“我、想、吻、你。”
紀有初看得笑起來,眉眼終歸溫柔。她抬手按了按門鈴,終於敲開2101房門:“何先生,晚上好,很抱歉我來晚了。”
另一邊,儘管知道紀有初不會再發來回複的鐘嶼,仍舊還是選擇握著手機。一雙深邃的眼睛直直盯著她發來的最後兩行話,眼神灼熱到幾乎要把手機燒出兩個洞來。
經年再見,他第一次看到她,就是她狼狽不堪的樣子,頭發蓬亂,臉色發青,鞋子掉了一隻,還被冷風和他冰得瑟瑟發抖。
第二次見她,是她獨自等在病房外麵,她因為孩子和他的雙重折磨,整個人憔悴得如同秋葉,簌簌在抖的不隻是身體還有滿眶的熱淚。
她見不到孩子會哭,見到了會哭,孩子不說話會哭,說話了也要哭。
他一度覺得這個女人是水做的,軟弱無能,不管遇到什麼事,她所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虛弱無力的流眼淚。
後來她拿著文件來找他,做事大膽又縝密;後來她為了保護朋友,潑辣到一點虧也吃不得;後來……她跟他說要他斷乾淨,一點扭捏都沒有。
人對人的認識永遠是這樣不停推進,他覺得她彆有用心時,她做什麼都是錯的,他對她刮目相看之後,又覺得她做什麼都這樣讓人著迷。
其實他早應該知道,一個可以孑然把孩子帶到這麼大的女性,不大會是個做事一衣帶水哭哭啼啼的軟弱女人。
鐘嶼在想紀有初,對麵的艾綺則在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