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冬宜想了想,低頭在手機備忘錄上寫了一句話:“他的病人鬨自殺,大家先彆說。”
然後扭轉手機,遞到他們眼前,還用手擋了一下,警惕地看一眼攝像頭。
看監控的孟導心塞塞:“……”人與人之間就是缺乏信任!
看清她手機屏幕上那行字的幾個人同時愣了,震驚地看著她,連紀苓薇這樣的娛樂圈老江湖都萬萬沒想到,錄個節目,還能遇到嘉賓的工作對象鬨自殺需要去調解的。
大概這就叫隻要活得夠久,就什麼都能見到吧。
寧濤眉頭一皺,“阿琛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裴冬宜一愣,“是對方接受不了事實才那什麼的,他隻是去調解,去勸一下,他能有什麼麻煩?”
哪個醫生沒碰到過這種事,裴冬宜還記得他們婚後第一次一起回溫洛莊園,他就在車上一直打電話,起因是前一天有個自殺後送院的患者不聽話跑了出去,值班的護士和醫生都找不到人,第二天對方自己又回來了,偷溜上住院部頂樓,想從窗口跳下去,幸好被過路的醫生看到,趕緊拉了回來。
溫見琛那天一路上都在跟對方家屬溝通,苦口婆心地勸對方帶病人去看心理醫生,後來逼急了,他的語氣越來越凶,再後來他終於擺爛,跟人家說如果再這樣你們就簽字出院,我們這裡沒這麼多人手幫你們時時刻刻看著他。
這次可能也會這麼麻煩吧,她歎口氣心想。
“哎呀,都快三點半了,大家快去睡吧,真不好意思這個時候還把你們吵醒。”
她回過神來,看了眼時間,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大家道歉。
大家當然說不要緊,互道晚安之後各回各屋,彆墅裡很快又安靜了下來。
紀苓薇回去之後肖樺也醒了,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紀苓薇小聲跟他說:“溫醫生單位有事,出門去了。”
肖樺拿過手機看了眼,“……深更半夜去上班,這麼慘?”
紀苓薇噎了一下,聲音更小了,“他的病人鬨自殺,他是主治醫生,不就該回去處理一下麼。”
肖樺頓時震驚地看著她,啊這……
“深更半夜去工作很正常,像你以前通告忙的時候,張栩寧要拍戲的時候,這不是常有的麼?”紀苓薇說了一句,拍拍他胳膊,讓他挪過去一點。
肖樺無語道:“我們那都是正常工作,隻是累一點,溫醫生這個……一個不小心要出人命的。”
可不就是麼,溫見琛路上又接到同事的電話,問他到哪裡了,患者家屬也鬨起來了。
溫見琛開車,手機放了免提,背景音心裡一道淒厲的女聲在嘶吼:“那你就去死!醫生呢,我要見醫生,我給你辦出院手續,你回去死!”
溫見琛額角青筋直跳,忍著煩躁跟同事說自己快要到了。
車後座是他的跟拍攝像,到這時候對方才真正清醒過來,小心地問溫見琛:“溫醫生,這是你病人?”
“病人家屬,病人接受不了自己生病的事實,鬨著要自殺,家屬也亂了陣腳。”
溫見琛解釋完,歎了口氣,又說:“一會兒你跟病人和家屬溝通一下,要是不能拍就把這段剪掉吧。”
攝像師從震驚中回過神,忙點點頭應好。
車速一提再提,在深夜寂靜的街頭疾馳而過,卷起的灰塵被夜色遮擋住,完全看不出來。
遠遠的,容醫大一附院的名字出現在他們視線裡,再近一些,紅色的“急診”兩個字便闖入眼簾。
溫見琛按下車窗,喊了一聲,門衛連忙放行,他的車直接停在地麵停車場的空位上,然後扯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就跑了。
攝影師扛著機器一路跟著他狂奔,快到急診的門口又放慢了腳步,他皺著眉,隻用稍微急促的步伐往裡走。
“溫醫生你過來了。”值班護士第一個發現他。
值班的同事黃越聽到這一句連忙從一間病房走出來,“見琛你可來了,這邊這邊。”
溫見琛先去更衣室拿白大褂,攝影師早就跑去病房,架著攝像機跟病人家屬提出拍攝請求。
火冒三丈的病人家屬聞言怒衝衝地問:“拍什麼拍?你為什麼要拍?你哪個電視台的?”
雖然態度不是很好,但比起來的路上在電話裡聽到的那句怒吼,這顯然已經是她克製過的語氣。
攝影師忙解釋道:“我是拍溫醫生的,溫醫生在參加節目。”
頓了頓,他也不清楚對方知不知道溫醫生是誰,便多說了一句:“溫醫生就是他的管床醫生。”
病人家屬這下明白了,哦了聲問道:“那你們拍了,是不是會很多人看到?”
攝影師立刻點點頭。
對方這下立刻往旁邊一讓,指著病床上一臉心如死灰的麻木的病人,氣急道:“拍!你們不用打碼什麼的,就拍他,讓全國人民、全世界的人都看看這個人!一點小病,又不是明天立刻就死了,也值得他鬨什麼自殺!”
“一輩子懦弱,一輩子窩囊,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嫁給你這種不中用的廢物!”
溫見琛匆忙趕過來,聽到這幾句話,眼皮突突地跳起來。
這檔口還罵人什麼的,雖然是為了對方好,可是也太危險了吧……
“怎麼回事?”他問黃越。
黃越把手裡的病曆夾遞給他,道:“晚上他肌酐報危急值之後你不是請了腎內的譚主任來看麼,譚主任看完之後讓我們重新留血留尿查腎功能那一套。”
說到這裡他看一眼溫見琛。
溫見琛心裡明白了,點點頭,“譚主任覺得不太樂觀?”
“他沒有明顯的急性腎損誘因,譚主任覺得八成是慢性腎損,但還要看檢查結果,萬一是急性腎損呢?就算是慢性的,也要看到第幾期了,我們跟他說,他問如果是慢性的最壞會怎麼樣。譚主任跟他說如果是慢性,很難逆轉而且治療周期很長,並發症也多,可能這輩子都要靠透析活著了,他聽完也沒說什麼。”
“後來十點多的時候他老婆來看他,也不知道說了什麼,等他老婆走了,他就用指甲刀劃破了手腕。”
溫見琛聽到這裡挑了一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