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嬤嬤先帶著老大夫去給針線房的吳嬤嬤看病。
吳嬤嬤針線手藝好, 自從林嬤嬤拿著繡樣到了針線房,吳嬤嬤就開始讓針線房的繡娘們連夜趕工,繡娘們倒是年輕無事, 可憐吳嬤嬤一把年紀了,沒幾天就病倒了。
老大夫給吳嬤嬤把了脈:“是普通風寒, 身體底子虛,稍微累了點就容易著病。”
林嬤嬤點點頭:“那大夫你給開藥吧。”
老大夫點點頭, 起身走到外間的桌子邊, 打開藥箱寫了藥方:“一日兩劑, 早晚一次,三碗水煎成一碗的量。”
林嬤嬤收了藥方, 拉著老大夫走到門外,小聲的問道:“肚子裡沒病吧。”
“肚子裡有什麼病?”老大夫有些湖塗。
“就是臟腑上啊,沒有什麼病吧。”
“沒有, 這位嬤嬤內裡沒病, 就是體虛而已。”老大夫連忙搖搖頭, 歎了口氣:“這臟腑上的病也不是那麼容易得的, 所以不用害怕。”老大夫回去收拾藥箱,等再出來時就看見林嬤嬤一臉嚴肅的等著自己,以為她不相信自己說的, 頓時胡子一翹:“怎麼?還有事?”
“大夫,還有個病人呢。”
林嬤嬤哪裡不知道老大夫在氣個什麼, 但是現在重要的是排查工作。
哼, 好嬤嬤不跟臭大夫鬥!
老大夫又跟著林嬤嬤去看了得了癆病的方婆子, 給方婆子把脈的時候,老大夫的神色就有些嚴峻了,等從裡間出來,那眉毛都快打結了。
“她的病不是個好病。”老大夫出了門就開口說道:“而且容易傳染給彆人。”
“那……能否給府裡院子裡的人都請個脈?”
老大夫頓時有些錯愕的看向林嬤嬤。
“隻要給錢就行。”
林嬤嬤連忙點頭:“應該的應該的。”她這會兒心思亂了,也沒心情和老大夫鬥嘴,出了門就找了林管家。
沒多時,整個林府的下人們就都通知到了。
主子給他們請了老大夫把平安脈了。
院子裡亂成一團,林管家帶著侍衛們維持著秩序,老大夫也讓藥童跑了一趟,讓自己的幾個徒弟都過來了,這麼好的練習把脈的機會,他可不會放過,林嬤嬤率先把了脈,得了個身體康健的結論後,就去找了吳嬤嬤。
“針線房裡的都被喊走了,前頭可是出了什麼事?”
“方婆子得了會傳染的癆病,老爺請了大夫給府裡的人查身子。”林嬤嬤說著,言語間帶著唏噓:“想當初,方婆子是我們中長得最好的。”就是命不好。
“癆病啊,那可不是好病。”吳嬤嬤的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想到之前大夫給她把了脈:“我沒事吧。”
“沒事,就是體虛容易染病,藥方已經開了,等墜兒娘回來,你讓她給你煎藥吃。”
“那就好,墜兒還小呢。”吳嬤嬤歎了口氣:“新奶奶如何,可像前頭那個?”
“很不一樣。”
提到司蠻,林嬤嬤就忍不住笑:“許是前頭二十多年是在寺裡長大的,心眼格外澄澈,這次方婆子的病,就是她先看出的端倪,要知道這病一個不好,能把好人都給染病了。”
“阿彌陀佛,到底是服侍過佛祖的,就是能看到常人看不見的地方。”吳嬤嬤連忙打了個佛偈。
“對了,你們針線房的小裴氏被我打發了。”林嬤嬤狀似無意的說道。
“嗯?小裴氏的針線活在針線房裡算是頂尖了。”
林嬤嬤頓時‘嗤’了一聲,翻了個白眼:“手藝好有什麼用,和馬房的賀老二勾搭上了,新奶奶身邊的嬤嬤是宮裡出來的,那雙招子多厲害啊,當著人前就抓著她問認不認識馬房的賀老二,小裴氏當時腿都軟了,癱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吳嬤嬤搖搖頭:“這可真是造了孽了,好好的家不要,非要骨頭輕的跟著那不著調的,賀老二家裡的那個可是榮國府出來的,現在雖說沒了靠山,但懲治個小裴氏還是可以的。”
兩個老朋友對麵坐著,唏噓了好一會兒,吳嬤嬤有些擔憂:“彆鬨出人命才是。”
林嬤嬤:“且看著呢。”
又坐了會兒,林嬤嬤起身離開,到了院子門口,恰好遇到抱著孩子檢查回來的墜兒娘,她手裡拎著幾包藥,嘴角掛著笑的往裡走。
“令喜家的,你這是……”
墜兒娘笑著回答:“剛剛檢查身子,大夫說我有了身孕,這不,拿了幾貼安胎藥呢。”
“那感情好,墜兒比大姐兒大些,日後可跟著大姐兒,如今又來個小的,說不得和墜兒一樣,比奶奶肚子裡的大點兒,日後也好跟著小少爺。”
墜兒娘頓時高興了,她們這些家生子,最願意的就是跟著少爺小姐了,如今聽林嬤嬤這樣說,連忙點頭:“那就借嬤嬤吉言了。”
聽了林嬤嬤的話,墜兒娘高興的不行,回去就把這句話學給吳嬤嬤聽了。
沒想到吳嬤嬤卻眼睛一轉:“難不成……”
墜兒娘坐在小杌子上給爐子煽火:“怎麼了?娘?可是要取什麼東西?”
“快煎藥,我得早點好起來才行。”
聽林嬤嬤那意思,這新奶奶很快就能生下小少爺了,那她還窩在針線房做甚,不為自己,哪怕為了孫子孫女,也得早點起來去奶奶麵前露露臉才行。
吳嬤嬤瞬間鬥誌昂揚。
林嬤嬤回了正院,剛巧與辛嬤嬤還有陳嬤嬤碰了個對著,三個人對視一眼,然後齊齊的莫名一哆嗦。
哆嗦完了,又覺得自己剛剛是感覺錯了。
前院整整檢查了兩天,才將家裡的奴仆都檢查了一遍,除了方婆子,還有兩個灑掃上的婆子也有了這個病,據說她們之前仗著方婆子的男人不管她,去方婆子家裡強吃強喝,由此染了病。
第三天,方婆子去了莊子上做事的男人也帶著二房一家老小回來了。
大夫把了脈,除了小閨女,其它人都染了這個病,方婆子的男人急的紅了眼睛,差點沒把方婆子打死,方婆子得知有了這個病的人生下的孩子天生帶這個病,頓時就像個瘋子似的笑了。
她一口一個‘報應’的喊著,那個男人也一臉頹然。
因為這個事,揚州城其他的人也知曉了這幾天巡鹽禦史府中發生的事,尤其在得知這種病傳染的情況下,其它人家裡也開始排查。
揚州知府家裡也跟風排查。
沒想到奴仆身上沒查出來,卻從後院的一個侍妾身上查出了這個病。
那侍妾剛剛進了知府大兒子的後院,還沒來得及睡就被查出來了,當天就被綁起來關了柴房。
揚州知府錢明封立刻寫了封感謝信給林如海,一邊又讓夫人給司蠻下了請柬,一個月後是知府家嫡出的大小姐錢明月及笄的日子,請司蠻過來觀禮。
司蠻手裡拿著這請柬,神色有些茫然:“咱們家和知府家關係近麼?”
“之前不太近。”
他們四月成婚,沒幾天就翻了月進了五月,天氣也漸漸熱了。
林如海這會兒剛洗了澡,披頭散發的坐在窗口的榻上靠在軟枕上看書,手邊還放著茶杯糕點,那姿勢要多舒服又多舒服,以至於看入了迷,回答的有點敷衍。
司蠻走過去‘啪嗒’一聲,用團扇遮住了書上的字。
林如海這才抬頭:“你想知道什麼?”
“揚州知府家的大小姐及笄,請我去觀禮,我得知道他和咱們之間的關係如何。”司蠻還記得,她出嫁時給她梳頭的就是揚州知府家的老夫人,她本以為關係不錯,如今聽著,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啊。
司蠻抽回扇子,一下一下的扇著風:“總不能我過去了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吧。”
林如海先是愣住,隨即就想起來,如今的司蠻對這些人情往來是兩眼一抹黑的狀態。
當初賈敏嫁入林家,他母親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可縱使如此,還是手把手的將這些人情關係梳理給賈敏聽,而如今的司蠻,已經沒有人能梳理給她聽了,一切都得靠自己摸索。
想到這裡,林如海不由得有些自責。
隻覺得自己這個丈夫做的實在是太不稱職了。
也不看書了,開始給司蠻科普揚州的關係網,從揚州知府,到揚州駐軍,再到下麵大大小小的鹽商,還有漕運上的人,林如海一點一點的給司蠻梳理清楚。
司蠻也知道機會難得,乾脆拿了紙出來,林如海一邊說,她一邊記。
一直到月上星河,林如海才住了嘴。
“剩下的明日再說,先用膳吧。”林如海喝了口茶,滋潤了一下乾涸的喉嚨。
“也好。”
司蠻擱下筆,扭了扭肩膀,酸疼頓時消失了。
雲嬉上前來將筆墨收下去清洗,司蠻則是等待著那些墨跡乾掉,順便看看有沒有寫錯的地方。
可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真是奇了怪了。”
司蠻喃喃著開口。
林如海挑眉:“嗯?可是發現了什麼?”
“夫君不覺得奇怪麼?這揚州城每年都有春遊日,可本地姑娘卻很少嫁到本地的,多是嫁到金陵姑蘇那一方,難不成這揚州的小夥子們比哪些地方的差些?”
林如海聞言連忙湊過去看。
順著司蠻手指的挪動,也發現了這個現象,而且集中在幾戶人家中。
“李家,蘇家,鄭家……”
林如海擰眉,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可想了好一會兒,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說道:“許是在那兩地有姻親吧。”也隻能這麼解釋了。
“也沒說嫁到哪戶人家去了。”
司蠻合上紙,將寫完的名冊給收好了,準備明天裝訂成冊。
本就是嘴上說的閒話,夫婦二人起身去用晚膳,用完膳後又去園子裡走半個時辰,這些日子司蠻不僅早上逼著林如海動一動,就連晚上也不放過他了。
不過林如海也願意跟著折騰,因為他發現自從動起來後,身子骨確實強硬了許多。
恰好如今小黛玉也一周歲多了,司蠻和林如海一人牽著一隻小手,能陪著走一刻鐘。
“夫君,玉兒抓周禮的時候抓的什麼?”
司蠻牽著小黛玉肉呼呼的小手,看著她胖了不止一圈的小肚子,不由得有些好笑,猶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孩子的時候,她瘦瘦小小的,看著就病歪歪的,現在看來倒是挺康健的。
“因為母孝未曾大辦,隻家裡人湊了個熱鬨,說來也不怕笑,抓了個小金鋤頭。”
林如海有些無奈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