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林黛玉抓了鋤頭,就想到上輩子她悲風傷秋葬花的模樣,說不心疼是假的,可看著一個小娃娃拿鋤頭,他也實在難過不起來。
“啊呀,我們家寶寶這麼厲害的麼?”司蠻立刻吹起了彩虹屁。
故意變的童真的聲音讓小黛玉耳朵頓時豎了起來。
小黛玉聽到‘寶寶’二字就知道說的是自己,立刻小胸膛一挺,大叫一聲:“啊!”
“居然抓了小鋤頭麼,看來寶寶日後是個愛吃飯的寶寶了,哎呀呀,長大了說不得還能成為小農神呢,寶寶你說對不對?”
小黛玉重重的點頭,是的,她就是這麼棒。
得了誇獎的小黛玉頓時走的更起勁兒了。
司蠻牽著黛玉的手,跟著後麵誇:“真棒,寶寶我們賽跑好不好,就跑到那個大石頭那裡。”
小黛玉頓時撅著屁股朝那邊衝。
司蠻被帶的跟在後麵追,就連林如海,都忍不住的腳步加快,生怕林黛玉跑急了摔下來,身後又跟著一群丫鬟。
林如海一邊跑一邊回憶以前的林黛玉。
前世裡林黛玉這麼大的時候,天天病歪歪的,看起來十分不康健,賈敏也著急,每日裡苦藥汁子喂著,走哪兒都讓人抱著,生怕磕著碰著,最後養出來一個會吃飯就會吃藥的林黛玉。
可現在看來,人果然還是得動動才行,如今的黛玉可一點病的影子都沒有。
小黛玉跑了一刻鐘,有些累了。
雲挑頓時搶前一步將她抱在懷裡,不多時就在雲挑懷裡睡了,穀雨連忙將懷裡的鬥篷給小黛玉披上,兩個人護著小黛玉先回去了。
“挑個日子讓黛玉搬到東廂房去吧。”
林如海側目看向司蠻:“你當真願意?”
“有何不願意的,玉兒這般聰慧可愛,我可是喜愛的緊。”
林如海見她確實沒有勉強的模樣,心底不由得有些感動,點點頭:“好好,明日就搬如何?”
“自然是好的。”
司蠻點頭同意了。
林如海隻覺得心底一股熱流在翻湧,等從花園回了房內,沐浴過後,直接拉著她進了紗帳裡,掐著她的腰一邊走一邊往最裡間的床鋪上靠去。
赤足踩在地板上,隻聽見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最終消失在最裡麵的床榻上。
“你鬨什麼呢。”司蠻被掐的有些疼,抬手就錘了他一下。
林如海隻顧著親她:“不鬨什麼,隻覺得玉兒一個人孤單了些,想給她添個弟弟。”
司蠻忍不住的翻了個白眼。
這林如海都結婚十年有餘了吧,隻有林黛玉一個孩子,她倒不是懷疑他,隻是這生不出孩子也不一定是女人的毛病,姑蘇林家那邊好像子嗣也不怎麼豐的樣子。
“你現在著急了?”以前怎麼不著急呢?
林如海不想和她討論這個話題,乾脆不說話了。
等鬨了一場後,林如海半敞著領口,將司蠻抱在懷裡,才幽幽的開口解釋道:“當初成婚頭個月,父親就去了,我守孝守了三年,恰好守孝的頭一年,江南出了舞弊案,我接了密旨,一邊守孝一邊查探這件事,等出了孝期,回了京城,將證據上了,本該留守京城,去不想母親又去了,我又回姑蘇守孝,這一次我奉命嚴查兩淮鹽科,等出了孝期在蘭台寺呆了兩年,就順理成章的來了揚州。”
林如海能以現在這個年紀成為皇帝的心腹不是沒有原因的。
江南舞弊案和兩淮鹽科賬務,讓他在皇帝跟前掛了名。
父母的死亡給了他傷痛,也給了他機會,沒有人會提防一個,還未封官就守了六年孝的小小探花,所以他成功的拿到了皇帝想要的東西,也讓江南在那六年間腥風血雨。
“先夫人是因為陪你守了六年孝的緣故才沒有生孩子麼?”
“有這個原因,但是她的身子骨也是真的弱。”
林如海不太想提以前的事,他知道遷怒賈敏是錯的,畢竟人死如燈滅,哪怕有錯處,在死亡麵前也該揭過不提,可他就是過不去這個坎兒。
隻要想到榮國府拿了他們林家的萬貫家財,卻讓林黛玉孤獨的死在瀟湘館中,他就過不去。
“她九死一生的生下玉兒,我很感激她。”林如海說起賈敏的語氣有些冷漠。
他摩挲著司蠻的肩頭,聲音低啞的說道:“但是日後還是和榮國府那頭少些來往吧。”
司蠻仰頭看向他的側臉。
“雖說是玉兒的外祖家,普通的孝敬也就夠了。”
“賬本上榮國府的禮素來厚重,那今年……”
“比著普通親眷的禮來吧。”
司蠻咋舌,這可真是……最起碼削掉了五分之四了,隻剩下那麼點,榮國府能滿意麼?
“到時候我手書一封,讓他們知道是我的意思便可。”說著就閉目養神。
林如海這是鐵了心要和榮國府生分了,隻要想到黛玉曾經受過的苦,受到的那些言語,他就恨不得和榮國府老死不相往來。
司蠻不知道哪裡出了岔子,讓林如海對榮國府的態度變成了這樣。
但是對她來說卻是好事。
“行行行,趕緊睡吧,等今年送年禮的時候,一定記得讓你寫封信。”司蠻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林如海笑了笑。
隻覺得這樣的司蠻讓他忍不住疼惜,扯過被子裹住他們兩個人,閉上眼睛睡了。
寂靜的深夜,窗外晚風呼呼的吹著,屋子裡的三進千工床裡麵卻寂靜無比。
司蠻從林如海懷裡鑽出來,背對著林如海睡著,此刻的她雙目緊閉,臉頰不停的蹭著枕頭,額頭上一層層的出著冷汗,她仿佛忘記了怎麼呼吸,痛苦的不停的蹬腳。
火……
好大的火……
司蠻穿著睡衣睡褲從床上狼狽的爬下床,打開房門,隻見客廳裡麵濃煙滾滾,門一開,那濃煙撲麵而來,她感覺自己的衣服著火了,身上被燒的疼極了,她想要去開客廳的門,可客廳的門卻那麼的遙遠,她怎麼走都走不到,實在沒辦法了,她轉身往陽台的方向跑去,爬到陽台外麵的不鏽鋼防盜架上,脫下身上的睡衣不停的對著窗外揮舞著。
“救救我——”
“快來人啊,救救我,快救救我——”
她大聲的喊著,指望著能有人聽見。
可她終究失望了,沒有人聽見她的聲音,火勢逼近,她感覺自己的背脊被火舌舔舐,頭發燒焦的味道傳來,司蠻抱著不鏽鋼的架子,嚎啕大哭。
“你要死了。”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童稚的聲音。
司蠻不理會,隻顧哭著。
“我能救你。”那個聲音又說。
司蠻的哭聲戛然而止:“你能救我?”她的聲音難聽極了,顯然已經被煙熏壞了。
“嗯,不過我的能量不多了,我救了你後可能要沉睡一段時間,接下來的一切就隻能靠你自己了。”
雖然不知道那聲音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司蠻還是不停的點頭:“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哎……”
那聲音歎息:“帶著你此刻的信念,努力的活下去吧。”
司蠻感覺自己變得輕飄飄的,魂魄離了體,她飄在窗外,看著那個蜷縮在不鏽鋼防盜架上的身體,被烈火引燃,周圍的鄰居終於意識到了什麼,都從房子裡衝了出來,嘈雜一片。
而她自己眼前一暗,再睜眼已經跪在了佛祖前。
“蠻兒,蠻兒,你快醒醒。”
焦急的聲音不停的傳來。
是誰在喊‘蠻兒’。
“蠻兒……穀雨,去找林嬤嬤,讓她去請大夫……”
“是,老爺。”穀雨的聲音裡帶著顫抖,顯然也是怕極了。
司蠻想要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瞼千斤重一般,她能感覺到自己被抱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濕潤的帕子不停的在額頭上擦拭著。
“奶奶身上出了好多汗。”
“趕緊擦乾了,三更半夜的,可莫要著涼了。”
“我現在就去燒水去。”
“瞧著奶奶像是驚著了,我娘認識個收驚姥姥,實在不行讓我娘把姥姥請過來?”
“快彆胡說八道,奶奶是魘著了。”
司蠻想要動,卻動不了,就像‘鬼壓床’似的,傳說中鬼壓床是因為和床下的老鼠呼吸頻率達成一致,司蠻一邊在心底口吐芬芳,一邊決定明天就去抱隻貓崽子回來,一邊嘗試著挪動自己的大拇指。
如此持續了片刻,司蠻隻感覺身子一鬆,她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大口的喘息著。
“沒事了沒事了,莫怕,我在這……”
林如海從背後抱住她,不停的拍打著她的心口。
司蠻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快從嘴裡跳出來了,她動作緩慢的回頭看向林如海,抿了抿唇,眼圈驟然一紅,看起來狼狽又脆弱。
“夫君……”
雲挑和辛嬤嬤對視一眼,默默的退下。
“莫怕,夢裡都是假的,夢都是反的,無論夢見什麼,都不會成真。”林如海不停的安撫著她。
他被司蠻驚醒時,司蠻正不停的蹬腳,仿佛在逃命。
口裡不停的囈語著‘救命’和‘火’。
林如海不知道司蠻夢見了什麼,卻能感受到她的痛苦,他疼惜的抱著她。
司蠻癱軟在他懷裡,夢境裡太累了,此時四肢都發軟了。
她半闔著眼,腦中思考著,那個救了她的童稚的聲音,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