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將軍賈赦是一個傳奇人物。
京城四王八公這麼多世子,他是唯一一個從國公世子襲爵,卻直接降等為一等將軍的世子爺,可見他在太上皇眼裡的形象有多差,所以這樣一個紈絝突然接到新帝要他進宮的旨意,那表情彆提多懵了。
倒是榮國府的女人們一下子從悲傷中醒過神來,急急忙忙的為他準備進宮的事宜。
很快,賈赦和賈政就進了宮。
二人被引到禦書房旁邊的偏殿,偏殿的小太監給上了茶:“兩位大人先稍坐片刻,陛下馬上就到。”
賈赦連忙起身:“不敢,敢問公公,聖上召我等來,是為了何事啊?”
說著,手一晃,兩塊碎銀子已經到了小太監的手心裡。
那小太監本就是偏殿一普通太監,平日裡禦書房都被長福大太監把持著,他們這些人很少得打賞,這會兒被塞了碎銀子,心裡頭高興,臉上也就帶出來了點。
“許是因為好事兒呢。”小太監捏了捏碎銀子,隨口說道。
賈赦不知道這小太監是信口胡說的,隻聽了心中一喜,隨即又充滿疑惑,不知喜從何來。
小太監添了茶得了銀子下去後,賈赦將小太監的話同賈政一說。
賈政起初也是疑惑,隨即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
“你說,會不會是元姐兒那兒……”
賈赦也是一愣。
他倒是沒想那麼多,他隻想著,賈元春不是跟在甄太妃身邊去了玄清行宮麼?是怎麼和皇帝扯上關係的?
“一定是了。”
賈政重重的握了握拳,他仰頭籲了口氣:“不然的話,陛下何必在此時將我倆召入宮中來呢?”
賈赦有些想不明白,可卻不敢說不可能。
畢竟賈元春若是真能成為宮裡的娘娘,那對榮國府來說,就真的是天大的榮耀了,想到這裡,就連賈赦都忍不住的做起了白日夢。
兩個人在偏殿坐了一會兒,陛下召見。
他們連忙站起來整理衣冠,然後跟著長福後麵進了禦書房。
司蠻和林如海則是坐在一牆之隔的隔壁,旁邊小太監殷勤的上茶,司蠻動了動腿,立刻就有眼色的小宮女湊上來:“長公主,奴婢給您捶捶腿。”
說著,也不能司蠻拒絕,就對著司蠻的腿敲了起來。
彆說,還挺舒服的。
“剛剛一等將軍給了我幾個碎銀子。”又一個小太監湊過來討巧:“問小的今兒個聖上喊他們來所為何事。”
“哦?你怎麼回答的?”司蠻挑眉,看著小太監的眼神裡帶著讚賞。
“小的說,可能是好事兒。”
司蠻一愣,倒沒想到這小太監這麼促狹,這是間接又坑了榮國府一把啊。
她頓時來了興趣:“你叫什麼名兒?”
“小的名叫來喜。”
“喲,還是和長福配套的。”
來喜靦腆的笑笑:“小的哪能和大總管比呢。”
“我瞧你挺機靈的。”
得了司蠻一句誇,來喜頓時高興極了,連忙喊道:“當不得長公主這般誇獎。”
司蠻上下打量著來喜,年紀不大,長得白白淨淨的,眼睛裡也沒什麼不好的情緒,清清爽爽的,想到日後自己的公主府,肯定是要有太監進去的,隻不知道皇帝舍不舍得將禦前的太監給她了。
“砰——”
就在司蠻愣神的時候,突然聽見外麵傳來一聲巨響。
緊隨而至的是宗瑾暴怒的聲音:“怎麼,你是覺得自己一等將軍的麵子朕也得給是不是?所以才敢容許你家老太太欺負長公主?”
欺,欺負長公主?
這話怎麼說的?
賈赦頓時懵了,他雙手撐在地上,身邊是剛剛皇帝砸下來的茶杯,那茶杯四分五裂,一看就動了真火了。
“臣……”是真的不知道啊。
賈赦想解釋,可卻不知該怎麼解釋。
“朕早就想喊你們來了,京裡的小道消息都傳到朕耳朵裡了,聽說你們家老太太想讓長公主執妾禮?你們家也配?”
宗瑾說這句話的時候故意把音調拔高,既是說給下麵的兩個人聽的,也是說給旁邊的林如海聽的。
“之前朕不動你們是念著太上皇的想法,如今你們倒好,一個個的這是要上天。”
“陛下息怒,臣絕無此想法,臣的母親也絕無此想法,這流言不知哪裡傳出來的,但我們是真的沒這想法啊。”賈赦本來就一草包,雖然也讀了幾本書,但是肚子裡是真的沒墨水兒,這會兒也是儘力在辯駁。
他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示意賈政。
可這當官的弟弟卻跟死了似的趴在地上不動彈,彆說幫忙了,就連抬頭都不敢,甚至手臂還在打哆嗦。
這麼慫的樣子真該讓老太太來瞧瞧。
被皇帝痛罵的空當兒賈赦居然還有閒心想這些有的沒的。
“朕不管你們有沒有這想法。”
宗瑾氣呼呼的往椅子上一坐,眼神陰惻惻的看著下麵跪著的兄弟倆:“賈恩候,朕記得你隻是一等將軍吧。”
“……是。”
“那為何還掛著榮國府的匾?”
賈赦一愣,他有些懵,為什麼掛著榮國府的匾,那是因為國公夫人賈史氏還活著呢,還沒死呢,他掛榮國府也沒什麼錯吧,嚴格說起來算逾製,可也能通融不是?
“本朝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公主不在其列,公主是君。
宗瑾一臉理所當然的看著賈赦:“長福。”
如今榮國府的爵位已經到了賈赦的頭上,就不該掛著榮國府的匾。
“老奴在。”
“通知禮部,讓他們去一等將軍府上瞧瞧,有沒有逾製的東西。”
“是。”
“對了,讓戶部查查帳,朕記得前些年榮國府可借了國庫不少銀子呢,正好讓他們家還了。”
賈赦和賈政臉色頓時巨變,不敢置信的對視一眼。
尤其是賈政,當時臉色就慘白了下來,整個人顫抖不已。
誰能想到皇帝將他們叫進來一頓訓斥,主要原因竟然是因為史太君欺負了長公主,最讓他們想不到的是,這皇帝居然如此不拘小節,就這麼不要麵子的直接催債了。
隔壁屋的司蠻也震驚的端著茶杯一動不動了。
剛剛宗瑾說‘你們家也配?’的時候,旁邊的林如海還一臉淡然,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這會兒再聽宗瑾爆金句……
“他……就這麼不要麵子的?”司蠻一臉震驚的側過頭問林如海。
林如海有些尷尬的輕輕咳嗽一聲:“陛下……不拘小節。”
這也太不拘小節了吧。
她就沒見過這種親自要債的皇帝。
要說在她穿越前的曆史上,有名的要債皇帝,抄家皇帝,那要債的手法也沒這麼粗暴啊。
“難道不怕朝臣上書麼?”
“怕什麼?”
這下子回答的是宗瑾,他大步走進來,走到主位上坐下:“放心吧,收拾一個榮國府而已,他們反而會放心,不會上書的。”
畢竟誰都知道,新皇登基,總要發作幾個人的,榮國府被發作了,其他人才能安心。
況且,就算告到太上皇那,榮國府藐視皇室,太上皇恐怕會更生氣吧。
宗瑾抿嘴笑了笑,神情愈發的愉悅。
哎……隻可惜這機會不常有,若是四王八公都這麼知情知趣就好了,也省的他費心思了。
“對了,你覺得榮國府的宅子怎麼樣?”
“還不錯?”司蠻有些不確定的歪了歪頭。
“要不朕讓賈家搬出去,將榮國府賜給你做公主府?”
司蠻頓時嚇了一跳:“可,可以麼?”
“可以,榮國府是敕造的,當初咱們那好父皇對賈代善兄弟很是親近,特意下令工部造的,如今不過小小的一個一等將軍,實在沒必要住在裡麵。”
“不……還是算了吧。”
司蠻冷靜的搖搖頭:“老國公夫人還沒死呢,現在就奪人家的宅子,豈不是顯得咱們很強盜?”
“說的對。”宗瑾搖搖頭,一臉很遺憾的樣子。
林如海這才幽幽的放下茶杯:“倒不如過個幾年。”
姐弟倆瞬間看向林如海。
“到時候緋玉也大了,榮國府修整一下,做個郡王府也夠了。”
“哈哈哈哈。”宗瑾高興的一邊拍手一邊笑:“愛卿所言極是。”
賈赦和賈政失魂落魄的回了家,等到了正堂,兄弟倆都沒能回過神來。
丫鬟們發現兩位老爺回來了,連忙跑去靈堂那邊找老太太和兩位太太過來。
靈堂裡。
史太君正坐在椅子上,臉色凝重。
邢夫人一臉無感的站在史太君的身後,她沒有笑,卻也沒有哭,棺材裡躺著的不是她的兒子,她也沒生過養過,實在生不出那莫須有的慈母心來。
王夫人則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哭的已經雙目紅腫,身子都軟了,時不時還能聽見她的嗚咽聲:“我的珠兒啊。”
小寶玉上來磕了兩個頭就被王夫人一把攬進懷裡:“寶玉,寶玉,你再給你大哥磕兩個頭吧……嗚嗚嗚……”
“行了,你哭就哭,拉著寶玉做甚。”
史太君一把將賈寶玉從王夫人懷裡拉出來,讓乳娘抱著:“還不趕緊抱出去,這裡陰氣重,可莫讓寶玉驚著了。”
李紈跪在棺材旁邊,身上穿著麻布孝衣,一邊流淚一邊撚著紙錢扔進火力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