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想眼睛好麼?
想!
怎麼可能不想, 若出生後便雙目已眇, 他也不會生出不甘之心, 可他看過奇花異草,見過瑰麗山河,又怎麼能甘心一輩子活在黑暗中呢?
擁有後再失去, 還不如從來不曾擁有過。
他難得從小樓回了花家。
花家比起當年更加的富貴, 占地麵積也更大, 可也正是因為花家太大了,給花滿樓帶來不小的壓力,他總是容易走到不該去的地方,然後磕磕絆絆出一身傷來,每當這時, 花夫人總是會哭天抹淚的。
花滿樓雖說才十多歲,可花夫人卻已經老了。
她生了七個兒子,最大的那個兒子生的兒子也隻比花滿樓小一歲而已, 花滿樓不想每次受點傷就惹她傷心,這才獨自避開,住到外麵的小樓裡。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住到外麵的小樓, 不僅他母親精神好了點, 他自己也在有限的範圍內做到了仿佛沒有失明的地步。
今天花滿樓回來了, 花夫人很是高興, 當即讓廚房做了花滿樓最愛吃的飯菜, 又拉著花滿樓坐在身邊, 心疼的說道:“你這孩子, 這麼多天了,也不回來看看娘,身邊也沒個人伺候,你一個人在外頭,娘這心裡啊,整夜整夜的擔心你。”
花滿樓溫順的被花夫人摟著。
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沒事的娘,我在外麵過的很好,你看我,還胖了呢。”
花夫人聞言頓時捧著自家兒子的臉仔細看了看,隨即又心疼的摟著他:“我的兒啊,哪裡胖了,一看就是瘦了。”
花滿樓:“……”
他是習武之人,哪怕是個瞎子都知道自己胖了。
說話間,花老爺進了門。
比起當年儒雅的模樣,如今的花老爺已經變成了一個胖子,這會兒看見花滿樓回來了,也是很高興,等到了晚上,更是一家人坐在一起用膳。
因為花滿樓的哥哥們年歲都大了,成親後就都被花老爺趕出去搞事業去了,如今唯一還留在身邊的,就剩下花滿樓這麼一個兒子了。
等用完晚膳,花滿樓才將司蠻的話給說出來。
“她說的可當真?”花老爺猛地站起來,神情很是凝重:“她可有把握?”
花滿樓有些無奈:“她既說了,應該是有把握,隻是……這治療並非毫無風險,一旦失敗,日後便是大羅神仙來都治不好,但若是能治好,我就能看見了。”
花老爺抿緊了唇。
他對花滿樓的眼睛還是心存希望的,可是這些年來,找了那麼多名醫,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可能再複明了,如今突然得知事情還有轉機,卻伴隨著巨大的危險,他一時間竟然也拿不定主意了。
“你怎麼想的?”花老爺問花滿樓。
花滿樓垂眸,過了好半晌,才幽幽的開口:“我……想治眼睛。”
“可……若是一個不好,可就徹底治不好了。”花夫人隻恨不得這會兒聽到的消息是能保證治好,可她也知道自己是在妄想,這會兒聽到這麼個消息,她是又激動,又心焦。
花滿樓卻搖搖頭:“反正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永遠不見天日,和如今也沒什麼區彆,倒不如去搏一搏,或許還有能恢複光明的機會。”
他一邊說一邊露出苦澀的笑:“總想著,若不走這一遭,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花老爺一聽兒子這麼說,當機立斷的拍板。
“那好,明日咱們就去萬梅山莊。”
第二天上午。
花老爺和花夫人備上厚厚的禮,帶著花滿樓驅車出了姑蘇城,直接往西山的方向去。
萬梅山莊坐落在西山的山頂,從西山腳下開始,就開始栽滿了梅花,此時此刻,梅花未開,隻有光禿禿的樹乾,不算很好看,卻莫名有一種端莊沉重的感覺,馬車在樹乾間穿行,偶爾還能看見一閃而過的野兔。
“小七,有沒有不舒服的感覺?”花夫人擔憂的拉住花滿樓的手。
她是知道這個兒子的心性的,這些日子萬梅山莊的莊主西門吹雪聲明大起,花滿樓這麼個熱愛生活的性子,本該這輩子都和這樣的人物扯不上關係的。
花滿樓搖搖頭:“沒有。”
他的眼睛上還係著紗帶,卻轉頭掀開馬車的窗簾,仿若眺望窗外的景色。
微涼的風吹拂著臉,花滿樓幾乎聞不見血腥味,隻感覺到了生機勃勃。
很快,馬車到了山頂萬梅山莊的門口。
花老爺上前去敲門,很快門開了,那門房看見花老爺胖胖的身材時忍不住愣了一下:“您找誰?”
“我是姑蘇城內的花老爺,昨日與莊主夫人約了今日見麵。”
門房先看看花老爺,又看看他身後下馬車的花夫人和花滿樓,才笑著點點頭:“請稍等。”
花老爺憨笑著點點頭。
門房很快喊來了小廝進去報備,不多時,小廝就又跑回來了,他對著花老爺一抱拳:“老夫人請花老爺花夫人還有花少爺進去。”
花老爺點點頭,帶著妻子和兒子跟著小廝後麵進了萬梅山莊。
比起外頭略有些粗礦的梅樹,院子裡的梅樹明顯的更加錯落有致,很是風雅。
司蠻早早的在一處會客廳等著了。
等花老爺到了,才起身對著他們笑了笑:“上次一彆,還是十多年前,沒想到如今竟然又見麵了。”
花老爺也早就想起了當年的一麵之緣:“是啊,當日一見,再見麵竟也是為了這小子,若早知道夫人有這一手,說什麼也早些舔著臉來求助了。”
“這些年我一直在關外,最近剛剛回來。”
花老爺頓時笑了。
坐下了喝了茶,又寒暄了幾句後,花老爺就迫不及待的將話題轉到了花滿樓的眼睛上。
“這些年我最是愧疚的就是這個兒子,當年他之所以會中毒,也都是因為我。”花老爺想起當初的那場壽宴就忍不住的唏噓,也正是因為孩子的眼睛,他已經決定再也不過壽了。
司蠻也不便多說什麼。
她名義上的丈夫強大的已經統治了整個西域,兒子則已經有了劍神之名。
這個世界,她反而是需要被保護的那個。
所以她是真的沒什麼同理心。
她滿滿踱步走到花滿樓身邊,手指輕輕的撫觸到他的眼瞼上,溫潤細小的內力緩緩的探入,她再沒有像昨日那麼莽,而是一點一點的侵襲,那些毒素很頑固,已經凝結了數年之久的毒素不是那麼容易融化的。
花滿樓本以為會像昨天一樣疼,早已做好了劇痛的準備。
可當司蠻的內力真的湧入的時候,他隻感覺自己的經絡好似被清洗了一般的舒適,過了好一會兒,才感覺到一股輕微的酸麻的感覺,他忍不住的鼻子發酸,眼淚湧上眼眶。
“忍住,彆掉淚。”
司蠻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花滿樓連忙吸了吸鼻子,忍耐著這自然反應。
司蠻繼續用內力給花滿樓融化經絡內的毒素,那些毒素終於開始變得柔軟,開始變成液體,司蠻突然伸手拍了一下花滿樓的鼻子,然後花滿樓不可自抑的落下淚來。
“小七!”
花夫人猛地站起來,緊張的喊道。
花滿樓一手捂著鼻子,一手舉起來阻擋,等那股子酸澀的感覺消失了,他才抬起臉。
“小七,你的眼淚……”
花夫人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花滿樓臉上的眼淚,那是一種暗紅色中藏著幾點詭異的青黑的顏色。
“小七,你,你沒事吧,你感覺怎麼樣啊?”
司蠻拿出手帕給他擦眼淚。
“娘……”花滿樓這會兒還感覺鼻子酸的厲害,但是比起剛剛已經好多了:“我感覺很好,眼睛周圍感覺很輕鬆,前所未有的好。”
花夫人頓時睜大眼睛,滿是驚喜的看向司蠻:“夫,夫人,這是……”
“今日的手段比起昨日更加溫和了些,稍後我開張藥方給你,你拿回去買了藥,碾碎後用蜂蜜調和搗成泥,給他敷在眼睛上,接下來的每日都要來我這裡治療一趟,或者……乾脆住在這裡也行。”
花夫人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伸手一把握住司蠻的手:“他的眼睛,是能好的對麼?”
“看他的造化了,能否會好,隻看他的命運了。”
司蠻也不敢將話給說死了。
花夫人捂住嘴,泣不成聲卻還不忘記點頭:“好,好,隻要有希望就好。”
花老爺上老扶住花夫人:“我這就回去配藥,至於小七,這幾日先帶他回家住,等過兩日,我親自送他上山來。”
司蠻點點頭:“好。”
花老爺抿嘴,對著司蠻點點頭,然後才帶著妻子和兒子離開了萬梅山莊。
司蠻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
剛剛她治療花滿樓的眼睛時,對內力的控製比以前好多了,或許,她對自己的內力還得再觀察觀察,這麼想著,便直接回了正院的房間。
又過了幾天,花老爺親自送滿身藥味的花滿樓上山,與花滿樓一起來的,還有一箱金子和一車草藥。、
司蠻自然笑眯眯的喊了聲‘客氣’,然後將金子笑納了。
她沒放進空間的金銀倉庫裡,還是如以前一樣的塞進她的房間裡。
畢竟倉庫裡是所有係統的,隻有房間裡才是她自己的。
是的,她就是這麼財迷!
哪怕現在唯一持有係統的是她以前的丈夫也一樣!
等西門吹雪從外麵回來時,花滿樓已經在萬梅山莊住了快一個月了,西門吹雪風塵仆仆的回來,一如往常一般的先去沐浴,將身上的風塵和血腥味洗乾淨,隻留下皂角的清香,然後才去正院找司蠻。
誰曾想,還沒到院子就聽見裡麵的說話聲。
“這蘭草的品相不錯,想來日後長出來的花兒也是極美的。”
“很是,當時在攤子上就是看了這品相不錯,才趕緊買了,撿了個便宜,才花了五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