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官場一案算是落下帷幕, 虞衡心中卻還是存了個疙瘩,悄悄問虞啟昌,“香雲樓之事, 有眉目了嗎?”
虞啟昌皺眉, “他們行事很隱蔽, 我讓人盯死了他們,但凡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全力糾查。如果真像那位胭脂姑娘所說, 那麼多的走失案, 不可能隻在夙州作案, 香雲樓必然還有幫凶。此事牽扯甚大。我已稟明陛下, 想必陛下已經派了六扇門之人前去江南徹查此事。”
這話沒毛病,虞啟昌去江南本就是處理江南官場亂象,負責將廖興平等人押解回京的, 查案這塊他不能擅自處置。如今這事已經上達天聽, 有景隆帝親自過問並派人查清此事,這事兒應該進展極快。
甭管碰上什麼天潢貴胄都能直接給綁了, 一點顏麵都不用給。
虞衡還問呢,“那這段時間有沒有禦史參你?”
之前不是說幕後黑手肯定還想讓虞啟昌吃點癟,拉不下他也要惡心他,很有可能借由香雲樓之事參虞啟昌目無法紀濫用職權。
“這個啊,還真有。”虞啟昌淡淡道,“人還不少,禦史大夫上奏了, 在朝堂上洋洋灑灑罵了我一通, 展沈兩位大人也參了我一本。”
虞衡:???
啥玩意兒?沈修和展平旌他們老爹竟然也上了本?展平旌倒是算了, 沈修是不想討媳婦兒了吧。
虞衡都被他們這騷操作給氣笑了, 當初沈修他們和自己身陷險境時, 這兩位大人還來求虞啟昌到了江南多照顧他們兒子呢,結果把他們兒子照顧好了,他們轉頭就參了虞啟昌一本?
這他媽沒個十年腦癱都乾不出這樣的傻缺事兒!
相比起虞衡的義憤填膺,虞啟昌這個當事人反而淡定得很,見虞衡是真的氣得不輕,虞啟昌還反過來溫聲安慰他呢,“這有什麼可氣的,禦史就是這樣,幫理不幫親。彆說文官和武將本就合不來了,就是他們文官內部,秦首輔和楚次輔政見不合,每次決議時都要大吵一架,有時吵著吵著還抄家夥打一場。這也不耽誤他倆的感情,人私底下還是至交好友,經常出去釣魚賞花品茶,交情很是不錯。”
虞衡聽了後,整個人都紅紅火火恍恍惚惚。這是什麼奇怪的朝堂,首輔次輔當堂打架,打完後還手拉手繼續當好朋友?
果然是他上輩子見識太淺,原來這些官員大人們都這麼會玩的嗎?
見虞衡一臉震驚,虞啟昌不由失笑,繼續向虞衡說了幾件官場趣事,“秦首輔和楚次輔少年時便是好友,雖然政見不同,卻也惺惺相惜。當年二人還未入閣時,秦首輔一派得勢,將楚次輔流放山高路遠的岐州,秦首輔還去為楚次輔送行。後來形勢變換,楚次輔一派得勢,楚次輔作為這一派的中流砥柱,被召回京城,秦首輔則像當初的楚次輔一樣,發配岐州。再後來,陛下登基,平衡兩派勢力,又將秦首輔召回了京城,一路升至首輔,楚次輔則為次輔,二人互相牽製,正是帝王製衡之術。”
虞衡都給聽傻了,秦首輔和楚次輔這都是什麼難分難解的緣分,這經曆,簡直就是一部傳奇話本。
虞啟昌見虞衡這副目瞪口呆的模樣,忍不住又是一笑,“所以你明白了吧,朝堂上參人是一回事,私下交情又是另一回事。香雲樓那邊我的處置確實有不妥之處,沈展二位大人也隻是依律法直言,與私交無關。”
行吧,虞衡無語,會玩還是你們會玩,合著自己白生氣了。
那倒也不是,反正沈修和展平旌特地約虞衡出去聊了此事,言語間很是抱歉。
虞衡:嗐,既然大家都公私分明,我爹都不在意,那我還糾結個什麼勁兒?反正我們都是一幫還沒進入官場的菜鳥,體會不了老鳥們之間的深沉心機,就一起好好玩兒唄。
當然,虞衡也以此為借口,狠狠宰了沈修和展平旌二人一頓。京城最繁華的盛興源酒樓,虞衡直接讓小二把他們的招牌菜全上了,還配上一堆點心,那可真是一點都沒有手軟,簡直是數著展平旌和沈修的錢袋子來點的菜。這一桌菜下來,二人攢了半年的月銀直接掏空,忍不住對著虞衡投去幽怨的目光。這也太狠了,好歹給我們留點碎銀子啊。
尤其是沈修,本來準備給沈芝蘭買點京中最時興的絹花來著,結果虞衡一頓點菜猛如虎,直接讓他的錢袋子掛了零,還得讓小廝重新回府去拿銀票,更加心塞,
虞衡則理直氣壯極了,你們親爹傷害了我爹的感情,父債子還,我來敲你們一筆,完全沒毛病!
沈修無奈,誰讓虞衡也算是他小舅子呢。媳婦兒還沒娶進門,對小舅子不得客氣點?
虞衡美滋滋地吃了一頓,吃完還把點心打包帶走去了趟孫伯那兒,路上買了一堆糖葫蘆,給孩子們加餐去。
孫伯見了虞衡自是高興,但見到虞衡手中的東西,孫伯的臉又拉了下來,皺眉道:“三公子莫要再帶東西過來了。”
“都是些小東西,給孩子們的。”虞衡一邊將點心和糖葫蘆分給每個孩子,一邊對著孫伯笑道,“許久沒來,我這心裡正惦記他們呢。”
“聽大公子說三公子去了江南,還遇了險?出門在外可得好好照顧自己,下回三公子若還是要出門,可得多帶點護衛。”
孫伯一邊絮絮叨叨地念著虞衡,一邊從屋裡端出一盤撒子來,樂嗬嗬道,“前兒個剛做的,公子嘗嘗。在我們老家,出遠門回來就要吃點撒子,寓意撒去晦氣,圓圓滿滿。三公子剛剛遇險,趕緊吃一個。”
虞衡心下不由感動,想來這撒子是孫伯特地為自己做的,常來他這兒吃東西的人,也就自己最近出了趟遠門,孫伯這是念著自己,就等著自己過來,將這盤撒子端給自己吃呢。
對於彆人的好意,虞衡很是珍惜。上輩子雖然生活便利,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十分淡漠,社畜們能過好自己的日子就算萬幸了,實在分不出精力去關心彆人。虞衡一開始也是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這個世界,後來才被虞家人的偏愛打動,慢慢融入到大宣朝之中。
虞衡看著孫伯熱切又慈愛的眼神,拿了一塊撒子放進嘴裡,一邊吃一邊對孫伯道:“下個月我姐就要出嫁了,孫伯若是有空,不若來喝杯喜酒?”
孫伯樂嗬嗬地一擺手,“小姐的好日子,我就不去啦,免得驚擾了貴客。我偷偷打聽過未來姑爺,都說他品貌俱佳,和小姐是良配呢!”
虞衡心下既感動又酸楚,對著孫伯揚起了一個笑臉,“那過些時日,我讓人送喜糖過來,你可不許再推辭了。”
“不推辭不推辭。”孫伯笑出一臉皺紋,“小姐的大好日子,我怎麼會不收小姐的喜糖?當年在邊關時,小姐還不到我們腰這麼高呢,轉眼間也要嫁人了。還在邊關的兄弟們要是知道了,肯定也為小姐感到高興!”
虞衡對邊關的記憶有些模糊,被孫伯一說,也不由心生感慨,悠然道:“下回若是得了閒,我再邀上幾位好友,去邊關走走,也去見見各位叔伯。”
“那正好,邊關的兄弟們都惦記著侯爺呢。三公子要是過去了,他們肯定高興!”
虞嬌的婚期來得很快,蘇父蘇母早就趕來京城為蘇熙操辦婚事。一應事務準備妥當,就等著新婦進門。
這門婚事尤為熱鬨,不是說蘇熙的身份多麼顯赫,實際上,蘇熙先前成了狀元郎確實風光,但事情都過去一麵了,他現在也就是翰林院中一個普通的六品修撰,在權貴如雲的京城中委實算不得什麼。便是虞嬌乃侯府嫡女,也並不是京中身份最尊貴的閨秀。這門親事之所以熱鬨,是因為,虞嬌的嫁妝,有太後和皇後的添妝。
這還得從虞啟昌回京後說起了。這一趟江南的差事,虞啟昌辦得很是漂亮。景隆帝是個賞罰分明的帝王,虞啟昌又是他的心腹重臣,重賞一番自是不必多提。
然後,景隆帝就聽到了虞啟昌要嫁女兒的消息。
熟悉虞啟昌性子的人都知道,這家夥什麼都好,就一點,格外愛顯擺孩子,其程度已經到了讓人恨不得想套他麻袋的份兒上了。
作為帝王,景隆帝有時候也不能躲過虞啟昌的炫崽大會,對虞家幾個孩子都有著不淺的印象。
既然知道虞啟昌是個愛孩子的,作為一個靠譜的好皇帝,景隆帝怎麼能不給心腹重臣一個體麵,讓他長長臉呢?不過,以天子的名義給臣女送嫁妝未免不大合適,這個時候,就該由皇後出場了,皇後便在景隆帝的指示下,在虞嬌出門這日,給虞嬌送上了一份豐厚的嫁妝。
當然,景隆帝要拉攏臣子的心,做到這樣也就夠了,根本性用不著太後出馬。
太後那邊的添妝,實際上是承恩公夫人的功勞。
承恩公夫妻倆為了讓虞衡承他們的情,日後多照看蕭蘊幾分,對靖安侯府的事尤為上心。聽聞虞嬌要嫁人的消息,不僅給侯府去了份厚禮,還特地進宮同太後提起了此事。太後和娘家人的感情素來不錯,一聽這話也明白了他們的意思,讓人給虞嬌備了份添妝。太後皇後都給虞嬌添妝了,其他嬪妃們還能閒著?
所以,虞嬌成婚這日,便收到了來自宮中娘娘們的一堆厚禮。打頭的便是太後賜下的一對玉如意,後頭跟著的是皇後添的兩尊喜慶的紅珊瑚,很是奪人眼目。
可以說,這排場,除了公主和得寵的郡主出嫁之外,也就虞嬌有這體麵,真是風光極了。
百姓們不懂其中內情,隻知道侯府千金可真受重視,連宮裡頭的娘娘們都給她添妝。蘇熙等人還沒來迎親,先聽到了這個消息,蘇熙倒還好,還能穩得住,蘇父蘇母當即把虞嬌的地位再往上拔了拔,覺得這位兒媳婦真是了不得。
當然,也有人心裡暗暗嘀咕,侯府千金這麼大的排場,太後皇後都驚動了,日後蘇熙不得夫綱不振?
蘇熙要是知道他們內心的腹誹,定然要啐他們一臉:我憑自己本事好不容易求來的媳婦兒,要振什麼夫綱?
*
靖安侯府。
虞衡看著穿著大紅嫁衣明媚至極的虞嬌,眼中忽而就有了點濕意,他和虞嬌的感情最好,如今想著虞嬌要嫁人了,以後回來也是貴客,虞衡心中便是一酸,忍不住小聲道:“二姐,等一下我來背你出門吧。”
“行了,你就彆再這兒添亂了。”沈氏一把推開虞衡,“背嬌姐兒出門,有你大哥呢!”
侯府世子不背虞嬌,讓次子來背,不明所以的人見了,還以為虞嬌在侯府不受重視呢。
虞衡也就是一時情緒上頭才說了句傻話,這會兒冷靜下來後也想明白了這點,又出去守在了門口當門神,怎麼都不能讓蘇熙這麼輕易地把他姐給娶走。
蘇熙的娶妻路是真的艱辛,主要虞衡這個人吧,雖然本質是一條鹹魚,但架不住這貨開了個巨大的掛,有係統在,空間無數名師任由他選擇,文也好,武也罷,虞衡還真沒有特彆拉胯的短板,這就導致了,他這一關十分難過。
蘇熙的好友都是文人,大多都是他同屆的進士,文采自然是不用多說,虞衡還沒考鄉試的水準,也確實不能讓他們特彆為難。
其他人眼見著蘇熙一一通關,還覺得這回穩了呢,就見虞衡啪嗒扔給蘇熙一杆紅纓木倉,擺了起手式,淡淡道:“最後一關,打贏我。”
前來幫蘇熙迎親的儐相們:???
剛剛不是還吟詩作文來著,怎麼畫風變得這麼快?
然後轉念一想,人家靖安侯府本就是武將之家,迎親打上一架完全沒毛病,反倒是剛剛的寫文作詩畫風更加詭異。也是虞衡那一身文人氣質太能糊弄人,都讓人忘記他也是武將之子了。這冷不丁地轉變畫風,委實驚了不少人。
蘇熙也不由苦笑,那著紅纓木倉對著虞衡無奈抱拳,“還請三弟手下留情。”
打肯定是打不過的,蘇熙以往也是見識過虞衡在演武場上的威風的,心知肚明自己不是虞衡的對手。不過,蘇熙更加明白虞衡心中有分寸,不會鬨得太過,掃了他姐的麵子。說白了,虞衡就是想找個由頭修理蘇熙一頓罷了。
二人心照不宣地出木倉,蘇熙微微苦笑,給了虞衡求饒的眼神。虞衡眉頭一挑,耍了個漂亮的槍花直刺蘇熙麵門,心中很是滿意,“係統,學到的技能果然總會有派上用場的時候。這會兒我可是非常感謝你之前壓著我練武了。”
【哼,早就說過了,本係統從不做無用功!是宿主自己懶。】
不僅懶,腦闊還不太聰明。
當然,這句話係統明智地沒說出來。好歹是虞嬌的大喜日子,就讓垃圾宿主高興高興吧。
在虞衡猛烈又迅速的攻勢之下,蘇熙逐漸體力不支,擋避閃躲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虞衡見狀,故意賣了個破綻給蘇熙,蘇熙眼前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挑飛虞衡手中的長木倉,眾人頓時轟然叫好,連連嚷嚷著接新娘子。
蘇熙則給了虞衡一個感激的眼神,虞衡微微一笑,鄭重地對蘇熙道:“我姐就交給你了,若是你敢欺負他,那我可不會像今天這樣手下留情!”
“不會有那一天!”蘇熙的話擲地有聲,對著虞衡一拱手,而後領著眾人繼續往裡走。
不多時,虞錚背著虞嬌出了門子,伴隨著喜慶的喜樂,一路吹吹打打進了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