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秀這道渾水,虞衡也不想多趟,弄明白左家姐妹的落腳點後,虞衡就把這事兒拋在了腦後,平常也不過隻留意不往那頭去罷了。至於左刺史和明王之間的關係,涉及到皇子的事,確實有那麼一點敏感,虞衡對這些完全沒有興趣。
什麼陰謀詭計權謀算計,哪有搞生產來得妙?更何況,虞衡這個外人也看得分明,太子地位牢不可破,齊王雖然受寵,但一則身子不大好,二則有樨蘭血脈,單憑樨蘭人當年想借淑妃之手給景隆帝下藥便知道景隆帝肯定不會對樨蘭人有什麼好印象。
事實上,景隆帝沒有遷怒齊王,還對他一直頗為寵愛,都能算個小奇跡了。要知道皇帝最擅長的就是遷怒,某些帝王更是乾啥啥不行,遷怒第一名。如景隆帝這般冷靜自持的帝王才是少數,
也正是因為如此,虞衡才覺得私下搞小動作的皇子和官員特傻缺。景隆帝精明成這樣,目前也沒有暮年帝王的昏聵之舉,你們這麼搞事情,怕是嫌自己活得太長吧?
對於這一點,虞啟昌最初就告誡過虞衡,“咱們家以軍功起家,本就招人眼。若是再摻和進皇子們的事情中,那便是禍家的根本。如今我們父子三人一文二武,皆受陛下信任,可彆被旁人幾碗**湯灌下去就不知自己姓甚名誰,暈乎乎地跟著他們乾了些犯忌諱的事。憑咱們家的恩典榮寵,做個忠於君上的直臣,也淨夠了,莫要再貪那些虛幻的功勞。”
虞衡深以為然,一直走的就是腳踏實地乾實事的路線,不結黨營私,閒暇時也不過與蕭蘊展平旌等人聚一聚,隻談趣事,不涉及朝政敏感之事,低調得很。
也正是因為這個,先前景隆帝要給虞衡封侯時,禦史跳出來都沒找出虞衡的錯處來。
虞衡也覺得自己這段時間同明王的接觸多了點,後來再去藏書閣時,都是提前打探清楚了明王在王府,並未進宮的消息後,再進宮去歸整藏書閣的古籍舊物。
明王似乎也察覺到了虞衡在躲著他,也未再出現,倒是讓虞衡過了一段舒心的日子。
及至選秀開始,虞衡為了避嫌不再進宮,隻等這事兒過了後再去藏書閣乾活。
景隆帝知道後,還取笑了虞衡一通,“你倒是謹慎,哪裡就要如此,藏書閣和秀女所住的儲秀宮離著十萬八千裡,路都不通,有什麼可避嫌的?”
虞衡心說誰知道這裡頭會有什麼變故呢,萬一自己一不小心就牽扯進了宮闈秘事之中呢?後世宮鬥劇層出不窮,虞衡也或多或少被影響了一點兒,雖然未曾見過諸位娘娘,但念及當年淑妃舊事,虞衡還是覺得後宮之水渾不見底,不是他這等直男能夠摻和的,以防萬一,還是避開為好。
景隆帝還調侃虞衡呢,“同你一屆的江弈然沈修等人都娶了妻,你的婚事卻還沒個著落。正巧要選秀,要不要朕給你指個婚?”
虞衡趕緊搖頭,輕咳一聲小聲道:“多謝陛下關心,家中已經為下官選好了佳婦,隻是還未說定,不好露出口風,免得誤了人家姑娘的名聲。”
卻不料景隆帝聽了這話,立即笑道:“是秦家那姑娘吧?”
虞衡頓時震驚地看向景隆帝,您一個皇帝,日理萬機,怎麼還對臣子的瑣事了解得這麼清楚啊?
不妨景隆帝又打趣虞衡,“怪道秦首輔近來提起你,語氣態度與以往有些微變化,原是為著這事兒。”
看出息後生和看孫女婿的態度是不同的,這一點景隆帝很是能夠理解。秦家那丫頭在宮裡住了幾年,聰明又伶俐,更是生了副玲瓏心肝,行事極有法度,與暄和在一處,更像是一對嫡親的姐妹花,渾身上下都是天家公主的氣度。
景隆帝也算是看著秦溶月長大的,拿秦溶月當半個女兒看,當然可以理解秦首輔的心理。不過景隆帝私心更看好虞衡,多好的一個年輕人啊,長得俊,有才華,年紀輕輕就憑自己的本事封了侯,彆說秦溶月一個首輔孫女,就是公主郡主也配得。
要不是暄和公主早逝,景隆帝都想把虞衡搶過來當自己女婿。
當然,景隆帝也就是想想。大宣朝駙馬沒有實權,若是虞衡真當了駙馬,那才是可惜了他這一身才華。
各家王爺的郡主也不可能,虞啟昌在邊外威望仍在,隻要虞啟昌智商正常,就不可能乾出和其他王爺聯姻的蠢事來。
那不是坑了自家嗎?景隆帝就算嘴上祝福說恭喜,心裡不得多出幾分忌憚來?
如此一來,靖安侯府還怎麼獨善其身?
景隆帝也能想到這一茬,對虞衡的婚事也挺滿意,還興衝衝笑道:“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深得朕心。等你們兩家商定事宜,再給朕說一聲,朕來你們賜婚。”
虞衡耳尖微紅,不好意思地點頭應了。
景隆帝還特八卦地向虞衡打聽連州舊事,“聽聞去年你在連州時,見過左刺史的女兒?”
虞衡心中倒吸一口冷氣,景隆帝對信息的掌控真是絕了,身在皇宮便知天下事,誰心裡能不怵?
虞衡更謹慎了幾分,不敢亂說壞人姑娘名聲,免得在景隆帝麵前落了個不佳印象,也不能不說,隻能斟酌道:“也是下官之失,當日下官喝了點酒,失了謹慎,見左刺史家中的花開得好,便想著去看一看,卻不慎衝撞了他家小姐,實在不該。”
反正景隆帝應該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自己多扛點鍋也無妨,還能在景隆帝麵前落個磊落光明的印象。
景隆帝果然笑道:“你啊,就是實誠,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扛,不肯說彆人半句閒話。”
說完,景隆帝又話鋒一轉,笑問虞衡,“所以這回左正寫信請你照拂他兩個閨女,你為了避嫌就沒去?”
虞衡對景隆帝的全知全能已經麻木了,實話實說道:“下官同左家二位姑娘,男未婚女未嫁,若是貿然照拂,難免惹人閒話。咳……下官還在議親呢,哪能生出這般誤會來?再說了,左家姑娘進京是來參加選秀的,莫非內務府和禮部的大人還能怠慢了他們不成?下官貿然插手,反倒是對陛下,對諸位大人不敬了。”
原則上來說,這些進京參加選秀的秀女都能看做景隆帝的人。雖然景隆帝這幾年沒怎麼往後宮添人,但那是景隆帝自己的想法,底下人要是默認這個,私下同秀女來往,這才是昏了頭了。
虞衡也是被明王弄煩了,這會兒暗暗給他挖了個坑。景隆帝對臣子們的動向都了解得這麼清楚,對幾個兒子做的事能不清楚?虞衡都能知道左刺史那兩個女兒和明王妃有點關係,以景隆帝對京城信息的掌控,不可能不知道。
虞衡這話,看似謙卑,實則在給明王挖坑。
掉坑裡了好啊,多和你對他你就聯絡聯絡感情,免得總盯著我,煩不煩呢?
景隆帝臉上笑容微微凝了一瞬,隨後又恢複如常,點頭稱讚虞衡,“你果然是個明禮的,朕沒看錯你。”
虞衡隻恭敬謝了恩,見景隆帝談興漸消,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而後傳來消息,左刺史的兩個女兒,全都被景隆帝指給了明王。嫡出的那個為側妃,庶出的就是普通的小妾,並無品級稱號。
這對在家就鬥了十多年的姐妹,進了明王府又要接著鬥,想來是要鬥上一輩子了。
這道指婚倒是驚掉了不少人的眼珠子,畢竟明王從來都是皇子中最透明的那一個,景隆帝有什麼封賞也甚少想到這個兒子,這會兒冷不丁突然給他賜下兩個出身不錯的姑娘,倒是讓人浮想聯翩,忍不住思索明王是不是要翻身了。
虞衡倒是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姐妹共侍一夫這事兒說出去並不是那麼好聽,景隆帝這會兒給明王指婚,怕是敲打之意更甚。果然,景隆帝是知道左刺史和明王有聯係的,這會兒指婚就等於將這事兒挑明了,二人關係由暗轉明,手段確實簡單粗暴,但也十分管用。
虞衡再次感歎了一句帝王心術,更加兢兢業業地乾活。反正他也沒想搞事情,景隆帝的手段雖然雷厲風行,對朝堂掌控也十分厲害。但在這樣的帝王掌控下,腳踏實地的臣子更容易出頭,相對來說更加公平公正。
虞衡本身已經擁有的夠多了,對其他的鑽營之道並不上心,在其位謀其職,認認真真把自己分內的事兒做好便是。
這樣勤懇踏實的態度也讓閣老們暗暗點頭,少年得意還能沉穩若此,怪不得陛下稱他為儲相。隻要虞衡日後性情不移,入閣基本上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楚次輔知道秦首輔手快定下了虞衡這個孫女婿,心裡也沒少泛酸。不過楚次輔是個正經人,每當想口出惡言譏諷秦首輔幾句時,又會想到虞衡秉性不錯是個好後生,隻能將這話憋了回去,對著秦首輔也不知道是譏諷還是說笑般打趣道:“虞衡已經是最年輕的狀元郎,最年輕的侯爺,保不齊日後還會成為最年輕的首輔呢!”
秦首輔神情自若,淡笑一句,“那豈不正好?我那孫女也有福了。”
出身好,相貌好,才學好,官運好。有了這麼個夫婿簡直做夢都要笑醒。
楚次輔一噎,袖子一甩,沉著臉轉身走了。
秦首輔暗暗搖頭,心道老楚真是越來越小孩子脾氣了,處處都要和他比上一比,他自己那孫女婿不也挺好?榜眼之才,也是難得的青年俊彥,酸什麼呢?
首輔次輔的關係時好時壞,其他閣老對虞衡的態度就真實多了。胡尚書自是不必多說,經由紅薯一事,隻拿虞衡當自家人看,時刻惦記著將人提拔到戶部來,到時候有胡尚書這個一部尚書罩著,虞衡還不是想怎麼造就怎麼造?
胡尚書當年也是待過翰林院的人,能不知道翰林院裡頭到底是什麼氛圍?說是清貴,實則關係錯綜複雜,又都有些文人相輕論資排輩的臭毛病,時不時鬨上一場,簡直讓人窒息。
虞衡當初六元及第,外人看來何等風光,但胡尚書不用打聽都能猜出來虞衡在翰林院到底會經曆些什麼。
或許這也是一種曆練吧,能在心眼多得跟篩子,小得像針尖的翰林學士中脫穎而出,本就證明此子不凡,定有可取之處吧?
當年胡尚書是因為擅長經濟之道被先皇考中提拔進了戶部,後又外放了幾年,再回京時,又重入戶部,直到景隆帝即位好幾年後,才將他擢升內閣,成為閣老之一。
秦首輔當年則是全靠自身才華,講經講得活潑有趣,將晦澀的大道理以一種風趣幽默的方式說了出來,也被先皇另眼相看,還讓他擔任過皇孫們的夫子,雖教的並不是正課,也能得皇孫們一句夫子尊稱。現如今太子壽王等人見了秦首輔,還是會執弟子禮來著。
至於楚次輔,這位能入先皇的眼,全憑一身硬骨頭。彆人敢說的他敢說,彆人不敢說的他也敢說,一個翰林愣是當出了禦史的效果,經常瘋狂在先皇的雷區蹦迪,比如先皇寵愛貴妃意欲廢後之事,這位頂著先皇殺人的目光痛斥貴妃種種罪行,直接把對方打成了褒姒妲己之流,差點把先皇氣暈,是個魏征般的人物。
有過這樣的經曆,他在先皇時期定然是不大受重用的。後來景隆帝登基,頗為感激當年楚次輔拚死相護之恩,楚次輔一身才華這才得以施展,一路入閣。雖然在和秦首輔的爭鬥中各有勝負,不過景隆帝一直平衡著雙方的勢力,玩的一手好製衡之道,朝堂這才迎來了很長的一段和諧的時光。
諸位閣老出頭的方式各不相同,都有各自的機遇並成功抓住了。但像虞衡這樣的出頭方式,還真是頭一個。
這麼說吧,像秦首輔楚次輔他們,要是換個暴戾昏聵點的帝王,說冷落他們就冷落他們,絕不會說什麼惜才忍一忍。但虞衡這個不一樣,哪個憨批帝王能拒絕紅薯的誘惑呢?
就算龍椅上坐著的是頭豬,眾位大臣也能將這事兒給辦妥了。再暴戾的帝王,就算恨不得弄死虞衡,也得給他相應的封賞。否則的話,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等著他的就是所有百姓的不滿。民心大失,是想亡國嗎?
胡尚書有時候都覺得虞衡現在還待在翰林院真是可惜了,有些心疼。然而想想虞衡剛得的爵位,胡尚書又覺得自己不配。人家當官半年就得了個爵位,自己混了大半輩子了,爵位的邊都沒摸著呢,哪來的勇氣去心疼虞衡呢?
鞏尚書就直接多了,這位同樣覺得虞衡待在翰林院成天歸整書籍是白瞎了他一身的本事,時不時就跑去翰林院抓虞衡的壯丁。
這會兒工部的水泥已經燒得差不多了,粗粗一算勉強夠修一條京城到離京城最近的青州的水泥路。鞏尚書還和虞衡商量呢,“水泥鋪上後,需得等上一段時間,等它徹底牢固了才能往上走。若是將現有的官道鋪上水泥,這來來往往的趕路的怕是不大方便。不若重新開一條新路來?”
虞衡心說這麼大的工程您還來問我的意見,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也沒學過修路的知識啊。這麼想著,虞衡當即笑道:“此事大人同陛下商議便是,下官人微言輕,又不通修路之事,不好置喙。”
“你哪裡人微言輕了!”鞏尚書心裡的算盤打得啪啪響,神情嚴肅地問虞衡,“你隻說,想不想朝廷修這條路?”
那當然想啊,要想富,先修路,這可是至理名言。甭管哪裡,隻要把路修好了,交通方便了,瞧著各種商機就來了,百姓們生活自然而然地就能好上不少。這還用想?虞衡當即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然後,虞衡就看見鞏尚書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一把捉住虞衡的手,樂嗬嗬道:“那你隨我進宮,好好跟胡摳門兒說道說道。免得他又扯東扯西就是不樂意給銀子!”
胡摳門兒哪哪兒都好,就是太摳門兒,陛下都應下的事,他還不樂意給銀子,每回都不知道要同他打多少口水官司。
現在胡摳門兒不是一直惦記著把虞衡拐去戶部嗎,能在這時候下虞衡的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