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衡尚且不知景隆帝收到的彈劾他的奏折都有一大把了, 這會兒他正好好地應對著齊王幾人。齊王今天態度還挺好,不像虞衡成婚那天陰陽怪氣,不過礙於他本人的氣質原因, 就算他不搞事情, 往那兒一坐,就莫名坐出了一種反派大佬的日天日地之感。
在場眾人在齊王手裡吃過虧的也不少, 難免就沒了先前那個和樂的氣氛。
好在有福王這個鐵憨憨在,中和了不少齊王帶來的低氣壓。壽王還是那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 誰都不看, 一心用膳。明王則看了一眼旭王, 兩人端著酒杯,隨意找人閒聊, 不多時二人身邊就聚了不少官員,聊得倒是挺開心。
虞衡往那邊掃了一眼, 記住了圍在他們身邊的人, 正巧在明王身邊看到了好些個熟悉的身影,最開始想給他下馬威的周翰林也在, 虞衡眼中微微透出一絲驚詫之色,倒是沒想到, 明王在翰林院中的人緣還挺好?至少比他旁邊的旭王好多了。
不過旭王自個兒也看不上翰林院那幫酸了吧唧的翰林,對一個一心想當大將軍的皇子來說,這幫軟趴趴的文人除了成天挑他的刺兒時不時給他念回經外完全沒用處, 他根本就不稀罕, 和一堆臭毛病的翰林打太極,哪裡有和諸位將軍聊天來得痛快?
於是旭王和明王二人雖然離得不遠,但兩人身邊站的完全就是兩個圈子的人。
說起來能把朝中幾大圈子的人湊得這麼齊的官員也不多,虞衡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年輕一代第一人。
這酒一喝, 眾人對虞衡的稱呼都給改了,原來還打趣般的叫上一句小侯爺,現在都特彆識趣,關係近的如展平旌江弈然等人,也就叫一聲虞兄弟,或者開玩笑一般地來上一句侯爺,其他人都統一改口,稱虞衡為嘉秀侯。
都是人精,還能不知道靖安侯為什麼急匆匆給倆兒子分家?先前京城流言傳得沸沸揚揚,來喝酒的人也有不少在其中摻了一腳的,後來技不如人被虞家翻盤,這會兒也隻能認輸,看著虞衡得意,還得把自己的尾巴藏好了,不露半點馬腳,不然的話,光是一個虞啟昌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虞衡見齊王吃東西之餘還不忘給脫韁的福王一筷子,又四下看了看,故意笑道:“齊王最近氣色倒是好了許多。”
齊王懶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把玩著自己的手指,淡淡道:“倒是要謝你一聲,要不是你得了個養身藥方給了李院判,本王的身子還不會恢複得這麼快。來,本王敬你一杯。”
說是這麼說,齊王臉上的表情倒看不出什麼謝意,仿若隻是出於客套意思意思謝虞衡一句,敬酒也敬得有點敷衍,沒什麼誠意。
眾人聽了齊王這話,先是一驚,紛紛看向虞衡,不知他從哪兒弄來的藥方,竟然能讓齊王的身子好轉。
這家夥到底還有什麼驚喜是他們不知道的?怎麼突然又跟醫術扯上關係了。
也有心思靈泛的,隨即想起來虞衡先前在折桂樓給人診脈的騷操作,兩下一聯係,這不就連上了嘛,沒毛病。正在同明王說話的周翰林當即就笑了,樂嗬嗬地看向虞衡,為虞衡邀功,“原來嘉秀侯醫術這般精湛,早知道當日應該讓你多給我診治一回!”
其他翰林同樣一樂,紛紛拿虞衡打趣。
明王眼中驚訝之色一閃,顯然對虞衡給李院判藥方,讓齊王身子好轉一事頗為震驚。
不過明王的驚訝之色也是一閃而逝,隨即便調整過來對齊王笑道:“可見嘉秀侯果然是有福氣的,三哥身子骨素來不好,如今能養好大半,確實該好生謝一謝嘉秀侯。依我看,這簡單的一杯酒可不夠吧?”
說完,明王又對著虞衡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好好宰齊王一刀,打趣道:“三哥那兒的好東西可不少,嘉秀侯可彆跟他客氣,怎麼著也得讓他好生割回肉。”
眾人正跟著笑呢,卻不料齊王淡淡瞥了明王一眼,半點麵子都沒給他留,將酒杯往桌上一放,冷聲道:“什麼時候,我的事要由你做主了?”
明王臉上的笑容當即僵住,其他笑著起哄的人同樣也是一副脖子被掐了的傻樣兒,臉色漲得通紅,萬萬沒想到齊王竟然這麼不講情麵,讓他們丟了這樣一個大臉。
羞窘之餘,眾人也不由疑惑,齊王到底和靖安侯府有什麼冤孽,先前時不時針對虞啟昌也就算了,就當虞啟昌碰上了他發瘋。現在人家虞衡都找出了一份藥方,為他病情做出了巨大貢獻,怎麼齊王還是對人冷臉相待?真是連鬼都想不明白他腦子裡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彆說虞衡現如今正是京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就算虞衡什麼都不是,就是一鄉間小民,給了你一張調養身子的藥方,讓你的身子慢慢好轉過來了,也算是你半個恩人吧?你他媽就是這麼對待恩人的?
眾人一想齊王以往的騷操作,又詭異地覺得好像這是齊王的基操,管你做得好不好,本王看你不爽就是不爽,照懟不誤。
這麼一想,眾人就格外同情虞衡了。心說齊王這都什麼人,記仇不記恩,未免太過涼薄。膽子大點還吐槽呢,要他們是虞衡,知曉齊王是這個狗脾氣,把那藥方撕了都不給李院判。
虞衡對齊王的毀氣氛能力也是服了,這貨要是擱後世,妥妥地被人一天三頓打,沒其他原因,純屬嘴賤。
見氣氛僵住,虞衡也沒往齊王身上看一眼,直接將他不存在,反而看向周翰林,笑眯眯道:“周大人若是覺得上回不儘興,今兒個我再來給你診個脈?”
周翰林正尷尬呢,虞衡給他遞了個台階,他便迅速調整了好心情點頭道:“那就有勞侯爺了,這可是下官的榮幸。”
他們兩個這稱呼也是一團糟,論理兩人平級,沒必要稱什麼下官,周翰林資曆還比虞衡深得多呢,真論起來,還得虞衡要稍微退一點。不過剛才齊王一通敵我不分的掃射,周翰林都張嘴叫虞衡侯爺了,自然也就順嘴自稱了一聲下官。
說起來,虞衡應該是自身官職品級最低的侯爺了,就一六品官兒,和他的爵位十分不相稱。
虞衡也不扭捏,當即起身來到周翰林身邊,伸手替他診了一回脈,還恭喜他,“周大人近來心情舒暢,氣血也好,身子倒是比先前還強健幾分。”
其他翰林也被勾起了當初的回憶,幾杯酒上頭,也開始起哄。虞衡卻笑著看向明王,溫聲道:“王爺要不要也來試試?”
明王臉色微微一變,立即搖頭笑道:“你可是侯爺之尊,哪有拿你當大夫的理?本王每月都有太醫請平安脈,便不勞煩嘉秀侯了。”
周翰林聽了這話才驚覺自己方才輕狂了,來人家家裡喝酒,還把人家當大夫用,更妙的是,人家親爹還在一旁看著呢。周翰林頓時眼前一黑,隻覺得自己臉上寫滿了傻瓜兩字。
其他人也是麵色一變,訕訕地看著虞衡,一臉不好意思。
虞衡則大方一擺手,“學醫本就是為了治病救人了,給同僚們診一回脈也無傷大雅。隻不過我學藝不精,大家若有不適,還是要去太醫才是。”
便有和李院判相熟之人問虞衡,“李院判這半年一直醉心一部醫書,據說有兩塊磚頭那麼厚,裡麵記載了無數疑難雜症和精巧藥方。聽說那本書是彆人送他的,莫不是就是侯爺給的?”
虞衡也不瞞著,點頭笑道:“也是我運氣好,碰巧得了那部醫書。隻不過我學藝不精,又要念書科考,那醫書若是放在我這兒,反倒是浪費了。不若送給李院判,物儘其用,還能救更多的人,如此才不會埋沒那本醫書。”
這運氣,眾人還能說什麼呢?彆人想碰這個巧,怕是把頭給碰出血來都得不了這個巧,虞衡倒好,碰上這種能立大功的事兒在他嘴裡簡直輕巧得不得了。同樣都是人,他們就是老天爺隨便扔出來恣意生長的,虞衡就不一樣了,完全就是老天爺精心照看的心頭肉,待遇就不是一個等級。
酸歸酸,眾人對心中虞衡又熱絡了幾分。畢竟誰也不知道虞衡這運氣,以後到底還會碰上些什麼好東西。這一次就讓李院判得了好處,萬一下一次虞衡也像這回一般,得了好東西覺得自己用不上,要把這好東西讓它發揮最大的價值呢?他們要是在虞衡麵前多刷點存在感,對他熱絡幾分,萬一下回這個大餡餅就掉在自個兒頭上呢?
一時間滿屋子都是眾人對虞衡的誇讚之聲,要不是虞衡腦子裡有個不斷向他潑冷水順帶吐槽的辣雞係統,虞衡這會兒也該飄了。
感受完一波官員們誠摯的彩虹屁,虞衡還意猶未儘地向係統感慨呢,“怪不得很多皇帝容易被佞臣給忽悠瘸了。瞧瞧剛才這幫同僚們誇我的架勢,要不是我意誌堅定,準保得犯點錯誤。皇帝們長年累月生活在這種彩虹屁環繞的環境中,沒長瘸還能勵精圖治的,都是狼滅啊!”
虞衡摸著良心說,他自己未必能扛得住。這麼看來,景隆帝也不容易。
虞衡聽了一堆彩虹屁,心裡十分受用,齊王雖然不屑撇嘴,到底沒再說出什麼毀氣氛的話,又有明王從中調和氣氛,屋內便又恢複了一片其樂融融的模樣,
壽王淡淡看了齊王一眼,目中無悲無喜。
等到眾人散去之後,虞衡才鬆了口氣,隨便活動活動了筋骨,又將虞啟昌等人送去隔壁的靖安侯府,這才回到自己的新宅子,下人們正井然有序地收拾著前廳和後院,虞衡想著今日宴會上的種種,又去找秦溶月,想問問她女眷中有沒有人不太對勁兒的。
秦溶月正倚在小榻上微微閉眼,她的兩個貼身丫鬟錦欣和錦玉正揉肩的揉肩,捏腿的捏腿,顯然是累著了。
虞衡當即一笑,故意打趣道:“你倒是好享受。”
秦溶月驀地睜眼,錦欣和錦玉兩人起身對著虞衡行了一禮,在秦溶月身後垂頭站好。
虞衡大咧咧地往秦溶月身邊一躺,長長舒了口氣,“可算是宴完賓客了,那幾個王爺,個個兒都不是好伺候的,一頓席下來,讓人累得慌。”
秦溶月則輕笑一聲,揮手示意錦欣和錦玉二人退下,低聲笑道:“女眷這邊倒是溫和得多,就是有人對侯爺念念不忘,千方百計逮空子給我添堵呢。”
“誰這麼缺德啊?”虞衡當即就坐起來了,皺眉道,“這人怕是腦子不大靈光吧?”
虞衡當然知道京中有些姑娘對他芳心暗許。畢竟他也算是有才有貌有前途,當年打馬遊街時被砸了多少花呢。這會兒的姑娘們又不像後世的妹子,見的異性多,選擇的餘地廣,指不定看了一眼後被他的外表所迷,錯把這種對外貌的驚歎當成了一見鐘情,而後每天胡思亂想,在腦海裡為自己構建出了一個完美形象。
去年他的婚事定下之後,虞嬌還打趣說大半個京城的未出閣的姑娘都哭紅了眼。雖然是調侃之語,也有幾分事實在裡頭。
但少女懵懂情懷是一回事,嫁人後還跑來秦溶月麵前胡說八道就不那麼美妙了。
虞衡覺得自己巨冤,他多潔身自好的一個人啊,竟然還會碰上這樣不講理的修羅場。
求生欲虞衡還是有的,當即表明態度,“我可從未私下見過任何人,給過任何人希望。對方找到你胡說八道,隻能說她自己有病。”
秦溶月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虞衡的手,柔聲道:“我自是信你的,你是什麼人我還能不知道嗎?所以我當即回了她兩個字。”
“哪兩個字?”
“蠢貨。”
虞衡噗嗤一聲就笑了,“你倒是促狹,對方聽了這話怕是要氣暈。”
秦溶月細長的眉毛一揚,“心裡再氣也得忍著,真鬨起來,我麵上是不好看,她更加得不了好。不過那位是真不聰明,也不打聽清楚侯府修建事宜,巴巴跑來對我說了一通什麼後花園,睹物思人之類的混賬話。”
虞衡聽著這話好像有些熟悉,這不是先前他在連州時,在左刺史府上碰上的那個嬌蠻女子嗎?虞衡都快忘了這個人了,當即皺眉,“明王府的側妃也來了?先前隻見了幾位王爺,倒是沒注意他們帶的女眷。”
這位左側妃當初好像就是一副腦子不大好使的樣子,虞衡還記得當日她二話不說就讓自己娶她的話,還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隻能說她是把智商換了顏值吧。虞衡對這位沒有什麼好印象,又暗暗向京城其他姑娘道歉,誤會她們這些聰明的好姑娘了。
秦溶月點頭,嘴角微勾,“這位左側妃實在稱不上聰明,也不知被誰攛掇了,淨乾些損人不利己的事。”
瞧她這回乾的糊塗事就知道了,挑釁秦溶月對她能有什麼好處?秦溶月在宮中這麼多年,就沒見過蠢得直接把自己的把柄往彆人手上遞的。要是秦溶月心狠一些,將這事兒略做潤色稍稍透露給明王妃,都不用她動手,明王府妻妾相爭時,說不準這事兒就會成為左側妃的催命符,尋個由頭一碗藥灌下去,隻說病逝,誰也不會細究。
攛掇左側妃這麼做的人,簡直就是在讓左側妃自尋死路。
虞衡倒沒往後宅爭鬥中想,而是再次向秦溶月解釋,“當日我隻不過是在左刺史府賞花時巧遇了她,沒說上一句話就走了,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這麼多的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