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大姑子一看就是不拘小節的人,讓這樣的人來做針線,真是難為她了。
虞衡想著虞嬌那段時間手指上密密麻麻的針眼,心有戚戚地點點頭,“那可不,看二姐那樣兒,我都差點跟娘說,要是嫁人後就要一直做針線,那就乾脆彆讓二姐嫁人得了。沒道理嫁人前日子過得舒心,嫁人後日子反而越過越差了。”
這論調秦溶月還是第一次聽說,忍不住驚訝地瞪大了雙眼,好奇道:“娘沒訓你?”
秦溶月在宮裡生活了那麼多年,見識過這世上最尊貴的那一批人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心中其實對婚姻沒什麼憧憬。尊貴如太後皇後,嫁人後尚且不能過得舒心,各位公主進宮,也時常向太後和皇後抱怨駙馬的中中不好,她當時就明白過來,原來世上的好男兒如此稀少,就算尊貴如公主,帝王親自為她挑選出的優秀駙馬,也並不如外人看上去那般好。
但即便如此,秦溶月聽到最多的論調就是“男人都一個樣兒,成親後哪能像未出閣時那樣舒心?駙馬也沒犯什麼大錯,敲打他一番便是。即便和離再找,下一個也是一樣的德行。”
在這中情況下,秦溶月受過的教育基本上都是默認成親後就要麵對各路牛鬼蛇神,和婆家人鬥智鬥勇,考慮的都是怎麼拉攏丈夫的心,穩住自己的地位。
當然,她命太好,嫁了虞衡,當初預想到的一切矛盾都不存在,小兩口搬了出來,沒有婆母在上頭壓製,完全不用擔心婆媳關係,大姑子和妯娌也好相處,秦溶月先前學的那些東西都沒有用武之地。
但這並不意味著秦溶月就會傻白甜地認為所有人成親後都會像她一樣幸福,看看其他新媳婦過的日子,再看看自己,秦溶月就知道她掉進的是怎樣一個福窩,她也十分惜福,不但將嘉秀侯府的一應事宜處理得妥妥當當,還時不時去隔壁的靖安侯府同婆婆說說話,得了什麼好東西都不忘給公婆送一份,距離產生美,婆媳雙方都對彼此印象極佳。
在虞衡說出這句話後,秦溶月才明白,她為什麼會過得這麼幸福。原來,她的夫君,和其他人完全不同,其他人娶妻,要的是一個完美的賢內助,要求對方溫柔端莊賢惠大度,最好出身優渥嫁妝豐厚,還要為丈夫納妾,將丈夫的其他孩子視為己出。全然沒想過,他們的妻子也是人,也會心疼委屈。
這還是秦溶月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若是成親後的日子過得還不如沒成親的時候,那還成什麼親?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正色表示,若是姐姐挑不到合心意的夫君,就一輩子不出嫁,好好在侯府過日子。
三言兩語,就給女子開出了另一條路,讓她們知道,自己還可以有另外的選擇。
秦溶月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澀。她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針線,將自己緊緊貼在虞衡懷中,聲音還有一絲哽咽,“遇見你,真的是太好了。”
這樣的人,不管是做他的親人還是妻子,都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秦溶月想到接下來幾十年,自己都能陪在這個人身邊,隻覺得自己宛若一陣清風,可以隨心所欲地穿過竹林,拂過山溪,自由地在天地間奔跑。
多麼奇怪,明明嫁人後便是夫為妻綱,妻子隻是丈夫的附庸,但在這一瞬,秦溶月卻真正體會到了往日不曾體會過的,自由的味道。
在這個人身邊,她的心是自由的。這個人的心胸仿若天地般開闊,包容萬象,又透著慈悲。婆母說他還有些小孩子脾氣,偷懶貪嘴,有時候還鬨點小性子,惡趣味上來了還會欺負小孩子,但秦溶月就覺得,這世上,再也不會有比她的夫君更完美的人了。
偷懶貪嘴又怎麼了?她夫君年少有為,就想吃點好吃的,又怎麼了?至於偷懶……秦溶月覺得,她夫君都給其他人留出進步的時間,讓他們慢慢趕上來,其他人還跟不上她夫君的腳步,那絕對是其他人的問題。
不是她夫君偷懶,是其他人太廢物。
就是這麼簡單粗暴。
係統目瞪狗呆,第一次體會到了腦殘粉的威力,這得是在垃圾宿主身上打了一萬八千個濾鏡才會眼瘸成這樣的吧?
虞衡心裡美滋滋的,媳婦兒這麼誇他,這才是溫馨幸福的婚後生活呀。男人,不就是要為媳婦兒撐起一片天,讓她過好日子的嗎?
虞衡討姑娘歡心的方法還不是很多,但後世信息那麼發達,虞衡就算沒談過戀愛,也知道了買買買肯定不會出錯。
想著馬上就要過年了,虞衡便對秦溶月道:“年關將至,你也該添些首飾衣裳了。正好我明天休沐,陪你一起去逛逛?”
說完,虞衡還樂嗬嗬地安排了一下行程,“買完首飾衣裳後,我們再去看看嶽父嶽母,從庫房裡挑些補品和雅致點的禮物,給大哥小弟們都備好。哦,還有小侄子,我記得他好像最喜歡吃來著,把紅薯粉和玉米都帶上,還有我們那鍋,讓他嘗嘗火鍋的滋味兒。”
秦溶月既驚又喜,高興得整個人眼中都開始冒星星了,趕緊向虞衡確認,“你真的要陪我回娘家嗎?會不會有損你的名聲?”
其實出嫁女一般都不怎麼回娘家,回娘家的,要麼是丈夫犯了大錯,妻子回娘家找父母兄弟撐腰,丈夫服軟登門接人,要麼就是被休或者和離後回娘家長住。尋常也就是給逢年過節時給娘家備點禮物,厚道點的婆家讓人中秋和大年初二回娘家坐一坐,不厚道的,那基本就彆想再回去。
京城某位禦史的妻子,嫁進他家幾十年,就回過一次娘家——三日回門那天。
聽說前朝還有更誇張的女子,一生就隻出過兩次門,一次出嫁,一次回門,剩下的時間全都待在後院,從不露麵。就這,還被讚家風嚴明,有規矩。
現在雖然比前朝風氣更開放一些,但對於女子的束縛還在。女子出嫁從夫,自然還是要以夫君的意思為準。隻可惜,大多數丈夫好像沒有這個概念。
像虞衡這樣閒下來後就想著帶妻子回娘家看看的人,才是少數。
也難怪秦溶月這麼驚喜了。
虞衡見秦溶月這麼高興,臉上也掛上了笑容,點頭笑道:“那是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也是我這段時間太忙,忘記這回事了。你也是嶽父嶽母放在心上的孩子,血緣親情斬不斷,你嫁給我,又不是賣給我,怎麼會連回娘家都不許你回?都在京城,去秦府也就一刻鐘的功夫,做什麼不回去?”
說完,虞衡又回想起京城大多新婦的處境,十分淡定地寬慰秦溶月,“不必擔心爹娘那邊,他們才不是小心眼的人。看看我二姐,嫁人後也沒少往娘家跑。也彆擔心這有損我的名聲,體貼妻子,說破天都占理,又不是寵妾滅妻,管彆人說什麼閒話,不過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罷了。下回若是有人在你麵前說酸話,你隻管做出一副哎呀我也不想這麼做的,但我夫君非得帶我回娘家,還說要多孝順嶽父嶽母。準保把他們的鼻子都給氣歪。”
秦溶月頓時噗嗤一笑,覺得自己的丈夫不愧是嘴炮勝過禦史的人,這氣人的本事,真是與生俱來的。
對此,係統深有感觸,可不是嘛,這坑貨最會氣人,氣係統的本事比氣人還厲害。
第二天,虞衡醒來後,十分有心機地給秦溶月也挑了一身天青色的裙裳,正巧同他今天穿的衣裳顏色相配,看著就是一對兒。
秦溶月看出了些許端倪,麵上飛紅,心下卻萬分甜蜜,坐在鏡子前任由婢女為她梳妝。虞衡看得手癢,忽而起身走過來,拿過梳妝台上的眉黛,俯身對秦溶月笑道:“第一次畫眉,你可彆動啊,不然畫歪了,可彆怪我。”
屋內婢女齊刷刷一笑,低頭默契地退了出去。
虞衡手裡拿著眉黛,仔細看了看秦溶月的眉毛。她的眉型生得極好,細長雅致,宛若柳葉,隻需照著原有的眉型淡淡掃一掃,加深一下顏色輪廓便行。
虞衡好歹也是個狀元,一筆字尤為賞心悅目。眾所周知,想寫好字,手必須穩。這會兒虞衡給秦溶月畫眉,雖然也是頭一遭,但很快就找到了手感,下手穩的一批,秦溶月本來都做好虞衡畫眉失敗的準備了,虞衡卻放下眉黛,仔細端詳了一下兩邊的眉毛,而後滿意地點點頭,“真漂亮!”
秦溶月抬眼看向銅鏡,便見鏡中隱隱約約映出一個姝色無雙的貌美女子,臉上泛著羞色,目中卻一片歡喜。
出門後,虞衡自覺充當了陪逛和錢袋子的工具人,一切全憑秦溶月決定,她想去哪兒虞衡就陪她去逛哪兒,看上了的東西迅速掏銀子買買買,效率高又開心,兩人都覺得這是一項不錯的體驗,下回若是有空,還可以再繼續來一遍。
路過布莊時,隔壁店鋪正巧今日開門,劈裡啪啦放了一堆爆竹,還請了一個舞獅隊,吹拉彈唱再加上彆出心裁的舞獅動作,讓整條街都熱鬨了不少。
虞衡往那兒瞅了一眼,又轉過頭來問秦溶月,“好像是家新開的成衣鋪,要不要進去看看?”
秦溶月搖搖頭,“家裡的衣裳都是吉雲繡坊的主事親自登門送上樣式圖樣,選好了她們再根據我們的尺寸做出來。吉雲繡坊的繡娘,針線活是京城最好的,都穿習慣他家的了,先前也已經置辦好了衣裳,再去看看彆的吧。”
虞衡自然是聽秦溶月的,二人說說笑笑,攜手去街另一頭的珍寶齋挑首飾去了。
不過,虞衡不知道的是,這家新開布莊的二樓上,正有一人從窗戶癡癡看著他,眼中浮現出驚喜感激之色。這女子容貌嬌媚,削肩細腰,一雙風流多情眼,竟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隻額間微微留了一道淺淺的傷疤,讓她的美貌降了那麼一絲。
如果虞衡在此,應該能認出來,這女子,正是當年他下江南之時,一時正義心發作,救下的那位被青樓趕出來的胭脂姑娘。
在虞衡和秦溶月攜手離開後,胭脂看著二人的背影,臉上露出一抹祝福的微笑,鄭重地跪下,遙遙向著虞衡行了個大禮。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君如今前途無量,嬌妻在側,人生美滿,妾一縷賤命,惟願終日長跪佛前,求君平安順遂。
虞衡若有所感,忽而回頭,望向新開業布莊二樓的窗戶,正巧同剛起身的胭脂打了個照麵。
虞衡不由一愣,他的智商值在突破95後,往日的記憶便格外清晰。隻這一眼,虞衡就想起來這姑娘到底是誰了,心下有些奇怪,又為這姑娘感到高興。
他還記得,當初這位姑娘可是因為染了難以啟齒的病而被香雲樓趕了出來,現在她會出現在京城,瞧著好像還是這個找布莊的主人,就證明她不但治好了病,還努力讓自己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了。
虞衡當初救人,也不過是一時良心發現,如今看到自己當年的善意結出了善果,自然也為這位胭脂姑娘感到高興。
胭脂猝不及防對上虞衡的目光,還有些慌亂,又覺得有些羞恥,莫名不敢直視對方的目光,隻想躲開。卻在這時,胭脂看到虞衡對她微微點頭,臉上還掛著溫和的笑意,一點都沒有看不起她。胭脂當即眼圈一紅,深深給虞衡行了一禮。
虞衡頷首,隻做打招呼。
秦溶月見狀,好奇問道:“認識的人?”
虞衡一笑,借著寬大袖子的遮掩,握住了秦溶月的手,柔聲道:“當初下江南時,幫助的一個可憐人。”
秦溶月轉頭看了看布莊二樓的窗戶,那女子還未離開,遙遙對著她行了一禮,雖然看不清對方的神情,秦溶月也能感受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感激和善意,大概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心下也是一軟,“夫君果然仁善。”
不過,虞衡這會兒心中卻在思忖著另一件事。胭脂當初所在的香雲樓,當年疑似涉嫌拐賣人口。為此,虞衡還讓人查了許久。隻不過對方的手腳十分乾淨,查不出什麼蛛絲馬跡,後來虞衡回京,還讓人緊緊盯著香雲樓,這些年倒也沒犯過事,江南那邊也沒有什麼拐賣人口的消息傳來,倒成了一樁懸案。
虞衡這幾年科考中地做水泥,和閣老們學怎麼坑人,和齊王互懟,還娶了媳婦兒,日子過得十分充實,差點就忘了江南拐賣人口之事。
這會兒見到胭脂,虞衡先是為她感到高興,而後就想到了當年舊案,忍不住陷入沉思。
當年虞衡就猜到香雲樓背後有個權勢極大的主子,連身為帝王心腹的虞啟昌都不怕。如今京中暗潮洶湧,幾位皇子私下小動作不斷,又有齊王這個刺兒頭,正準備跳出來,磨刀霍霍向外族。
那麼,有沒有可能,香雲樓的主子,就在這幫人之中呢?
拖了幾年的舊案,一朝出現解題新思路,虞衡頓時興奮起來,摩拳擦掌準備仔細查探一番,這回必定要將對方的狐狸尾巴給揪出來。暗中搞拐賣人口的,不管對方身份有多尊貴,都該按住往死裡打幾頓,然後扔進天牢酷刑伺候,在去鬨市體會一把頭顱落地的感覺,給他罪惡的人生畫上句點。
虞衡信心也非常足,江南拐賣人口之事,若真要和京城權貴有關,現在正是攪渾水的大好時機,虞衡不相信對方在這個時候還能忍住不動手。尤其是在還有個齊王主動將水攪渾的情況下。
京城也算是他的主場,又有幾位閣老相助,虞衡就不信,一幫大佬出馬,還逮不住對方這隻臭蟲?那也太瞧不起大佬們的實力了。
當然,這一切都要在對方有所異動上。但凡伸手,必將留痕,隻要留下痕跡,他們就能抽絲剝繭將人揪出來。
齊王從不讓人失望,年還沒過完,就跑去宮裡同景隆帝鬨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