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說話永遠都要帶點刺, 虞衡都習慣了,認真感謝了他一波,心裡也很震驚, 景隆帝竟然自願退位, 這魄力也是沒誰了,雖然他最開始在明王的事情上有點遲疑, 讓虞衡十分鬱悶, 但這種能在巔峰期退位的魄力, 也確實讓人心悅臣服。
而且, 瞧景隆帝現在萬事不管全部交由太子處置的架勢,放權放得特彆痛快,根本不是戀權的帝王,不會想著退位後還緊緊把權力握在自己手裡, 給新帝諸多掣肘。
也不是虞衡吐槽, 真要那樣, 景隆帝還不如不退位。真那樣, 國家兩個帝王,光是朝堂上的權力鬥爭都能內耗掉不少人才,絕對是一步臭棋。
不過吧,齊王和太子的感情好像挺不錯來著?
虞衡忍不住仔細地打量了齊王一番, 半晌才感慨道:“有些人,真是天生好命。”
雖然齊王脾氣大過天,囂張又跋扈, 但這狗屎運也是絕了, 連著兩任帝王都是願意寵著他的, 就算帝位更迭, 齊王的京城霸王地位依舊穩如泰山, 可以預見,這貨還能繼續囂張幾十年,京城那些盼著新帝登基後收拾齊王的官員要大失所望了。誰聽了不得說上一句蒼天無眼,還能接著讓這個無法無天的貨繼續囂張下去呢?
誰料齊王聽了虞衡這話,臉上的表情就變得十分奇怪,看向虞衡的目光也十分一言難儘,驚奇地問虞衡,“你是哪兒來的勇氣說我運氣好的?天底下運氣最好的人是誰,你心裡沒點數?”
一個深受老天爺另眼相待的家夥感歎彆人運氣好,齊王隻覺得手癢,嗬嗬了虞衡一臉,還特想給虞衡臉上來上一拳。
虞衡摸了摸鼻子,覺得齊王這靈魂拷問他竟然沒法回答,立即機智地轉移了話題,“陛下近日的身子應當有所好轉吧?”
瞧著齊王這副不太著急的樣子,說景隆帝打算退位時的表情和語氣更多的也是戲謔,並沒有過多的擔心,想來景隆帝的身子恢複得不錯。畢竟齊王囂張歸囂張,對景隆帝還是很有幾分父子情誼的。
齊王瞥了虞衡一眼,壓低了聲音道:“老頭兒的病都好得差不多了,先前也就是怒急攻心,再加上上了年紀,身子總不如年輕時的強健,這才連著休養了好些天。現在早就好了,之所以還裝病,就是為著接下來禪位給皇兄做準備呢!”
虞衡心中直呼好家夥,先前還一口一個父皇,現在就變成老頭兒了,齊王這態度,可以說是非常真實了,被景隆帝聽見了,齊王怕是又要閉門思過了。
齊王吐槽了景隆帝一回,又喜滋滋地憧憬道:“他禪位了也好,這些年就沒見他歇息過,成天都有批不完的奏折,還這裡天災那裡**的,先前他身強體健還能扛得住,現在就一精力大不如前的老頭兒,還逞什麼能呢?我都打算好了,把彆宮好好修建一番,老頭兒其實特喜歡聽戲,到時候就讓教坊司編點歌舞,再多拍幾出戲,皇祖母的身子也不太好,他們一道兒在行宮好好養養,日子過得舒心了,沒準身子還能好轉不少。”
說完,齊王便打開了話匣子,仔細地向虞衡說著他改造行宮的計劃,修建哪些園子,安排多少伺候的人,兒孫們也輪個值,每天都有人過去陪陪他們,讓他們暢想一番天倫之樂,這才是人到老年該過的日子。
至於修整行宮的費用,齊王表示,這些年國庫沒少掙銀子,老頭兒為了大宣殫精竭慮三十載,老年還不配修整個行宮嗎?到時候,就算胡尚書把眼睛哭出血來,自個兒都要帶上護衛們打劫一波國庫。
就算胡尚書摳門兒,給的銀子不夠,那也沒關係,老頭兒的私庫豐盈得很,撥出一部分銀子用來修整行宮完全無壓力。實在不行,上回自己還領著福王打劫了一波老頭兒的私庫來著,大不了這銀子他來出。
財大氣粗,底氣就是這麼足!
虞衡聽得直鼓掌,毫不猶豫地給了齊王一個大拇指,“王爺真孝順!”
卻不妨齊王身子一抖,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一臉嚴肅地教訓虞衡,“以後,千萬彆說這麼肉麻的話!”
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惡心。
虞衡當即捧腹大笑,突然學到了惡心齊王的新技能,惡趣味道:“那可未必,下回你要是再犯軸,好像可以用用這一招?”
齊王當即一言難儘地看向虞衡,目光中的意思十分明確:你是魔鬼嗎?
虞衡頓時哈哈大笑,空氣中都彌漫著快活的氣息。
今年確實是個吉祥年,展平旌在虞衡出征時迎娶了他表姐,如今也是快要當爹的人了,性格也穩重了不少。蕭蘊和何妙儀的婚事也提上了議程,這兩位同樣是景隆帝賜婚,倍兒體麵,承恩公夫妻更是恨不得給小倆口備上最好的東西,聘禮和婚事都計劃得十分盛大。
蕭蘊的情況同虞衡類似,本來婚事規模不應該超過大哥的,不過他和虞衡都另掙了爵位,這規模自然得按照侯爺的場麵來置辦,很是體麵。
承恩公夫妻為蕭蘊操心了那麼多年,原本以為這兒子要打上一輩子光棍了,不成想邊關一站,竟還有這樣的驚喜,自然是把場麵往大了辦,說什麼都不能委屈了人家閨女。
不過邊關離京城路途遙遠,何妙儀的送親隊伍人員眾多,又有大筆的嫁妝要一同運過來,腳程自然不會快到哪兒去。雙方把婚期定在明年三月,齊王則對虞衡透露過,景隆帝打算在明年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禪位給太子,要是不出意外,蕭蘊這場婚事,應該是第一場收到新帝賀禮的婚事。
再加上太後和景隆帝等一眾貴人的賞賜,蕭蘊的婚事,指定熱鬨得不得了。
虞衡到時候必然是要過去幫忙的,蕭蘊現在就開始著手準備婚事要辦的各種事宜,對朝政也不太關注,甚至都不知道景隆帝打算禪位的消息。
虞衡向蕭蘊透露這事兒時,蕭蘊還十分詫異,等到虞衡告知他齊王的叮囑時,蕭蘊也應了。
虞衡覺得這把妥了,轉頭向虞啟昌轉達了齊王的意思,虞啟昌點頭嗯嗯嗯,結果到了景隆帝宣布自己要禪位的那天,好家夥,虞啟昌和承恩公都跳出來激烈地反對,言辭十分懇切,“陛下正值盛年,乃不世出之明主,近來陛下龍體欠安,太子監國也做得很好,如今陛下龍體安康,正是繼續治理朝政之際,怎麼突然就要禪位了呢?”
齊王當時的表情……
轉頭就精準地向虞衡發射死亡光波:不是說好了讓他們彆蹦出來討人嫌嗎?這就是你說的他們同意了?
站出來拒絕的,不光是虞啟昌和承恩公等人,秦首輔等閣老以及一眾禦史都跪了一地,齊刷刷勸景隆帝三思。
秦首輔更是老淚縱橫,情真意切道:“陛下自登基以來,一直勤政愛民,內政修明,知人善任,體恤臣民,老臣與陛下君臣相得幾十載,實在舍不得陛下啊!”
景隆帝也頗為感動,他在位那麼多年,好歹還是有人記掛他的,不過,他這次也是真心想要禪位的,秦首輔他們再怎麼勸也不能讓他改變主意,隻是溫聲安撫他們道,咳嗽了幾聲,一臉大病未愈的虛弱模樣:“朕意已決,愛卿莫要再勸。朕的身子實在經不起折騰啦,我們君臣相得這麼多年,愛卿們也心疼心疼朕,叫朕過幾天鬆快日子吧。太子性情寬和,行事舉止都像極了朕,日後也將是一代明主。愛卿們都是大宣的肱股之臣,他日太子登基,愛卿們可要耐心輔佐新帝。”
這話說得更動情,官員們眼眶紅了大半,還是不斷磕頭請景隆帝三思。
太子同樣拒不敢受,跪在地上哭泣著求景隆帝收回成命,隻說自己尚且稚嫩,還需要景隆帝調/教,不可擔此重任,哭得比其他官員們還慘,以至於原本想噴一噴太子的禦史們都偃旗息鼓了,人家都站在他們這邊了,還要怎麼噴?
不過,景隆帝第一次提出禪位的要求,並未通過。
這個齊王熟,還私底下向虞衡吐槽來著,“父皇說了,禪位這事兒,不能操之過急。要是他第一回提出來,皇兄就應了,其他人指定得說皇兄不孝順,甚至會有些黑心肝的家夥惡意揣測是不是皇兄做了什麼,逼他退位的。這可是大宣開國以來第一次禪位,怎麼著都得來個三給三辭,史官再記一筆,誇誇他們父子情深,這才叫完美。”
說完,齊王又吐槽了景隆帝和太子一回,“他們這麼演戲也怪累的,要我說,管彆人說什麼呢,一個給了一個接著就是,說白了不就是親爹讓兒子提前繼承家業嗎,至於這麼累麼,還得接連演幾出戲,老頭兒現在都不敢說自己病好了。當皇帝的還得向臣子裝病,你說離譜不離譜?”
虞衡覺得這事兒也挺有趣,含笑打趣齊王,“反正又不需要你演戲,受累的也不是你,你就權當看戲罷了,少說點抱怨的話吧。”
這吐槽,景隆帝聽了想打人。
說到這兒,齊王就萬分嘚瑟,“老頭兒現在才不會罵我,皇兄說了,日後他繼續給我撐腰!氣得老頭兒都顧不上裝病,抄起鞋子追著皇兄在養心殿跑了好幾圈,精神得很。”
虞衡就覺得……太子挺慘的,這一局分明是景隆帝和齊王的對決,最後挨打的卻是太子,齊王皇室團寵實錘了。
齊王還憤憤不平來著,“老頭兒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知道自己馬上就可以不當皇帝了,都不想著維持著他笑麵虎的做派了,好好的兒子說揍就揍,他真的是變了。”
這話虞衡也就隨便聽聽,不置可否。齊王這明顯就是嘴上抱怨心裡炫耀,誰順著他的話吐槽誰傻。
果不其然,虞衡不捧哏,齊王也失去了凡爾賽表演的樂趣,轉而質問虞衡,“你爹是怎麼回事?都提前跟他打了招呼了,怎麼還跳出來討人嫌?”
虞衡無語,想起自己先前問虞啟昌時,虞啟昌隻說,“人都想為自己考慮,現在確實是向太子表忠心的好時候,讓太子記我一功。但這有什麼用呢?我們虞家一門三爵,已經夠顯赫了。陛下對我推心置腹,虞家在邊關經營多年,威望甚至都超過了陛下,都未見陛下疑心於我。這一份真心相待的情意,我若是這麼輕易地拋下陛下,轉而去討好太子,那我成什麼人了?”
利益歸利益,情意歸情意,並不能混為一談。
秦首輔他們也是如此。
虞衡向齊王轉述了虞啟昌的話,齊王沉默了半晌,才道:“靖安侯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
虞衡驕傲揚頭,“那當然!”
齊王絕不認輸,“我父皇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帝王!”
看看滿朝文武對他多麼不舍!
彆說文武百官了,就連百姓們聽到景隆帝要禪位的消息,都覺得舍不得,虞衡上街時都能聽到百姓們在議論:
“陛下挺好的,自從陛下登基後,我們要交的稅也少了,這幾年更是天降恩德,有了紅薯玉米土豆這些產量高的糧食,讓我們都不再餓肚子。這樣好的皇帝,再當上一千年一萬年才好!”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有一個親戚,他小舅子鄰居家的三大爺的兒子的姑父就在秦府當差,人家說了,陛下被明王那個逆子氣的吐血,身子大不如前。處理國事多累啊,天底下那麼多人,都得陛下管,以前陛下身子康健還好,現在身子不大好,不得好好休息休息?咱們生病了也得休息一段時間呢,陛下龍體可比咱們金貴多了,怎麼就不能歇著了?”
大家紛紛點頭表示同意,代入一下自己都覺得這話沒毛病,轉而擔心起新帝即位後會不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太多的變動。
還是這位消息靈通的人士開口指點江山,“這我也知道,太子可是去過秦府的。據我那親戚說,秦府的主子都說太子性情寬厚,和陛下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眾人回想了一下景隆帝施行的仁政,頓覺安心,看來日後還是能有好日子過的。
類似的對話在京城其他地方也有發生,隻不過他們嘴裡的“親戚”身份各不相同,有在秦府當值的,有嘉秀侯府的,還有齊王府的……
當然,齊王府那人的說辭可信度顯然沒有其他家的高,百姓們也驚奇,原來太子和陛下竟然像到了這份上了嗎?連寵著齊王這一點竟然也是一樣的?
於是話題就這麼歪了樓,大夥兒開始討論起“齊王為什麼這麼好命”這個話題來。
在幕後策劃了這一切的齊王:……謝謝,有被冒犯到。
在京城熱火朝天地討論景隆帝禪位之事時,虞衡出征前讓人種下的辣椒終於成熟了。
莊戶們先前以為虞衡給他們的又是產量特高的糧食,伺候辣椒苗比伺候祖宗還精心。等到後來辣椒長出來後,眾人才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瞧瞧掛著的這些紅紅綠綠的玩意兒,一畝地下來能有一兩百斤嗎?
相比起紅薯和玉米的產量,辣椒的產量是真心不能看。
莊戶們見了這情況,第一反應是心慌,趕緊讓管事跑去嘉秀侯府向虞衡請罪。
虞衡一開始聽說莊子上的管事求見,說是辣椒給種瘸了,心裡還咯噔了一聲,戳了戳兒子的小肥臉安慰了一下自己受傷的心靈,還一臉傷心地用腦袋拱了拱小家夥的肚子,哭喪著臉道:“小湯圓啊,你爹我朝思暮想的鴛鴦鍋,沒了!”
小湯圓咯咯笑出一嘴口水,從繈褓裡熟練地掙紮出一雙手,抬手啪的一下拍在虞衡的臉上。
虞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