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鳳喉頭滾動幾下,差點當街吐出來。
氣怒與惡心讓他的手都發抖了,想要立刻撕掉這臟衣服,又不願當街失儀,掙紮不已。
“傻死了!你說你怎麼這麼傻!本來可以吃一頓半飽,那可是白粥呀,王老爺為人仁善,熬的粥很稠,怎麼也能抵大半天餓……”少女還在叨叨不停,裴九鳳已經聽不下去了,拔腳就往家裡跑去!
一回到家,立刻將外衣撕扯下來,扔得遠遠的!
“這是怎麼啦?”少女隨後進門,見他光著上身,氣得渾身發抖的樣子,臉上露出詫異神色,隨即道:“正好,你把衣服洗了,我出去找點事情做。”
將吃過粥的碗洗了,摞在一起,放在灶台上。
擦了擦手,就往外走。
“你給孤——給我洗!”裴九鳳命令道。
少女走過來,往他腦袋上削了一下:“我給你洗,你出去找事做啊?不做事,晚上我們吃什麼?”
說完,不再理他,掬水洗了把臉,便出去了:“把衣服洗了,哪裡也彆去,等我回來。”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又關上,少女的腳步聲遠去了。
裴九鳳冷冷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看都沒看地上的臟衣服一眼。
他想出門,腿長在他自己身上,誰也管不住他。可是,這家裡窮得連件中衣都沒有,他脫掉外衫後便赤著上身了。被少女看到,還惱怒了一會兒,就這樣出門被彆人看到,那是絕對不行的。
進屋,翻找衣服。
隻找出一件七八歲男童穿的褂子和褲子,綴滿補丁,他根本穿不進去。
還有一件短舊單薄的棉衣。
裴九鳳:“……”
這家裡窮得簡直匪夷所思,連件出門的衣裳都沒有!他氣悶了半天,便當屋坐了,等著少女回來。
想讓他洗衣服?門兒都沒有!
那妖人將他拉入夢境,那就隨他!
他倒要看看,接下來還有什麼等著他!
反正不必他養家,有什麼苦頭也是那名叫大春的少女受著,他隻當自己是個過客。
隻是,一刻鐘後,他便坐不住了。
因為冷。
這是秋季,他隻穿條褲子坐在屋裡,冷得不行。而且他這具身軀瘦得皮包骨頭,一點抗寒能力都沒有。
臉色陰了陰,他站起來,走到院子裡,開始打拳!
動起來就不冷了!
這是他的經驗。
眼中殺意濃鬱,他遲早要找邋遢男人報仇!
夢裡又如何?假的又如何?沒有人能占他便宜!
僅僅過了半刻鐘,裴九鳳的動作就慢下來了,而且氣喘籲籲,手腳軟得像泡了醋。
他幾頓飯沒吃了,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踉蹌著,停了下來,臉上滿是不甘與憤恨。暗中決定,這次再醒後,他就去尋法力高深的道人,收了那妖人!
再多的不滿,再多的憤恨,再堅決的心,都抵不過饑餓、寒冷。
隨著他停止打拳,身上的熱氣漸漸散去,寒冷加倍襲來,令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這寒冷的感覺,他年幼時嘗過。
有人將他的被子澆了水,讓他大冬天的沒有被子蓋,隻能穿了一件件衣裳,蜷在床上抵擋寒冷。
他極厭惡寒冷。
因此也厭惡帶給他寒冷的妖人。
但是讓他披上短舊棉衣、散發著潮味的薄被,那是不可能的。
他忍著寒冷,重新坐回屋裡。
半個時辰後。
太陽開始偏西,而少女還沒回來。
裴九鳳坐在木凳上,又冷,又餓,又累,又疼。他簡直恨不得昏過去,可惡的是昏不過去。
終究還是忍不住,站起來走動。
走動起來,渾身僵冷的感覺便緩解一些,隻是饑餓的感覺更濃了,讓他一動也不想動。
他餓得眼睛都發綠了,眼前浮現白日間用過的膳食。那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飯菜,此刻想來,不自覺地分泌出口水,肚子餓得更厲害了,簡直絞痛得他直不起腰。
*
傍晚時分,伴隨著“吱呀”一聲,少女大春回來了。
哼著快樂的曲子,好像收獲頗豐。
“大根!”她栓上門叫道,“看看我帶回來什麼!”
沒有人回應她。
她疑惑地往裡走,叫道:“大根?”
待走進堂屋,仍不見人。視線往床上一掃,隻見隆起的一團,眉頭一挑。
“大根?”她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推著床上的人,“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乾瘦的男孩蜷成一團,將自己裹在薄被中,口中還咬著被子一角,韶音拽都沒拽出來。
這不吃那不吃,現在餓得咬棉被?
她心中哼笑一聲,麵上毫無破綻,仍舊是那個關心弟弟的姐姐:“大根?你醒醒?是不是餓壞了?我帶了窩頭回來!”
被她晃了幾下,裴九鳳終於醒了。
眼睛睜開,滿是不悅。
他剛剛做夢在吃山珍海味,就這麼被她叫醒了。
“什麼?”他頭疼,耳朵嗡嗡的,喉嚨乾疼,胃裡更是餓得抽疼,啞聲說道。
韶音將兩個窩頭拿出來,對他晃了晃:“我給人洗衣服,洗了大半天,人家給了我兩個窩頭。”
拿出一個,分給他:“你吃吧。”
裴九鳳盯住那雜糧窩頭,隻覺一股異常香甜的味道鑽進鼻尖,口中不受控製地分泌出大量口水。
劈手奪過窩頭,大口吞吃起來!
什麼斯文、挑剔,全都不見蹤影。
吃得又急又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