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顧亭遠對安兒進行教學的時候,格外嚴厲。
往常的耐性和包容都不見了,答不上來就訓斥。安兒一開始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用手撓撓小臉,被訓斥得多了,不禁紅了眼眶。
韶音舍不得兒子被訓,清了清嗓子,對顧亭遠道:“你出來,我有話和你說。”
明日要擺宴席,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她吃過晚飯就坐在屋外收拾蔬菜。
顧亭遠聞聲走出來:“什麼事?”
韶音手上都是菜汁和泥土,伸進盆裡涮了涮,又甩了甩水珠,這才舉起來往顧亭遠腰間一擰,仰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欺負我兒子,很得意是不是?”
她聲音很低,又低又輕,簡直像一縷香風拂過心頭,又酥又癢。顧亭遠心中不禁一蕩,抬手覆住她擰在腰間的手,亦低聲道:“他這幾日貪玩了些,教他的都沒記住,不是我欺負他。”
“你是說我冤枉你?”韶音擰得幅度更大了些。
顧亭遠卻悶悶地笑了。
雖然有點疼,但他知道她是收著力氣的。他喜歡她跟他沒有隔閡,可以做這種親密的舉動。
眼睛裡溢出溫柔的情意,低頭看著她道:“沒有,是我說錯話了。”
“等下我就不訓他了。”他保證道。
夜色溫柔,催生了一陣陣的旖旎,顧亭遠心中熱燙一片,不知怎麼克製不住心中的情意,也不想去克製,俯身托起她的臉,低頭含住她的唇。
白天的一觸,令他回味不絕。每每回想,心中發酥,如飄在雲端。他不知自己怎麼會有那樣的衝動,但他心甘情願為之驅使。
安兒坐在屋裡,仍有些委屈,想跟母親說說話。可是跑到門口,卻見父親彎著腰,不知在做什麼,把母親的身影都擋住了。
他癟了癟嘴,一手扶著門框,軟軟叫了一聲:“娘~”
顧亭遠的身子僵了僵,緩緩直起身,板著一張臉不悅地看過去。
安兒嚇了一跳,隻覺得父親今天格外不可親,撒腿就朝母親衝過去:“娘!”
衝到一半,被顧亭遠拎住了後領,挑起眉頭淡淡地問:“詩背完了嗎?誰允許你出來的?”
安兒小身子懸空,很不舒服,小腿不停撲騰著。
“爹~”他軟軟地求饒。
韶音好氣又好笑,暗暗擰了男人一記。
顧亭遠頓時改拎為抱,將自家小崽子夾在臂彎裡,往屋裡走去:“繼續背,背不完不許睡覺。”
因著腰間挨的那兩下,以及方才噙住的柔軟,他心情好了不少。再教育兒子時,態度便和緩了許多,又像往常那樣耐心起來。
韶音在屋門外聽著動靜,搖了搖頭,繼續洗菜。
一轉眼,夜深了。
安兒已經困得不行,被顧亭遠抱上床睡了。
“太晚了,你去歇息吧。”顧亭遠走出來,蹲在妻子身邊,挽起袖子,“剩下的交給我。”
韶音便覺得這男人很不錯。
他眼裡有活兒。
“你也彆做了,我弄得差不多了。”韶音站起身,並拉了他一把,“明日我們要早起,進城采買些活雞、豬肉等,明天你要陪一天的客,也早些歇息吧。”
剛從府城回來,就算身體年輕,可是趕了幾天的路,身體深處還是叫囂著疲憊。但是沒辦法,他考上了秀才,就要答謝先生,與同窗聚一聚,宴請鄉裡。若是回來後悶頭大睡,身體倒是歇息好了,但名聲也壞了。
他是要做官的,名聲很要緊。
“再辛苦幾日,等這事一了,咱們搬去縣裡就好了。”韶音拿乾布擦了擦手,並遞給他。
顧亭遠也擦了擦手,然後隨手掛到架子上,關上房門,跟在妻子身後輕手輕腳地往床邊走,難掩愧疚地道:“你受苦了。”
“哼哼,你也知道?”韶音沒掩飾自己辛苦的事。
於是,顧亭遠格外殷勤地給她脫鞋,更衣。
然後為她按摩肩膀、腰背,並揉捏小腿。
他掌心火熱,按在微涼的肌膚上,說不出的舒服。韶音閉著眼睛,感歎一聲,問道:“哪裡學的這手藝?”
“音音是覺得我按得舒服?”顧亭遠趁機低頭,在妻子臉上偷了個香,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就撤開了,解釋道:“原也不必如何去學,隻曉得叫你鬆鬆筋骨就好了。你喜歡的話,我日日給你捏。”
韶音悶笑一聲。
“我可不會跟你客氣。”
如此,買小丫頭的錢都省了。
“音音不必同我客氣。”顧亭遠卻很喜歡聽這話,低頭又往她臉上偷了個香。
待到睡覺時,他又有些不老實,韶音被他按摩得渾身舒坦,一個手指頭都不想動,隻動著嘴皮子道:“明日要早起。”
顧亭遠的動作頓住了。
又流連幾下,便撤回了手,改為將她抱住:“睡吧。”
他不能圖自己痛快,卻累著妻子。
她安排這個,整治那個,這幾日好不辛苦。
一家三口俱都陷入沉眠。
次日,雞還沒叫,韶音便醒了。
叫起顧亭遠,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穿衣穿鞋。
取了些銀兩,帶在身上。才剛出了院子,便見兩個婦人往這邊來。
“菜和雞蛋在院子裡,米麵在灶房裡。”韶音低聲交代一番,然後跟顧亭遠繼續往外走。
跟昨日說好的叔公家借了輛騾車,兩人便往縣城裡去。買了豬肉,補了活雞,並幾袋蒸饅頭的細白麵,以及香料、配菜等,滿滿一騾車,這才往回趕。
趕回村裡時,天才剛亮。
韶音家裡的蔬菜、雞蛋、米麵等被拿去彆家做飯菜了,家裡隻一口鍋,可遠遠不夠用。昨日韶音便跟幾個勤勞、手藝不錯、紅白事都會請的嬸子說好了,幫忙一起做宴席。
案板被剁得咚咚響,安兒被吵醒了。而村子裡的其他孩子也醒了,都知道今天有宴席要吃,興奮得不得了,跑來喊安兒。
“快起來,我們去玩。”
安兒被哥哥姐姐們叫走了困意,穿了衣裳和鞋子,跟他們往外去了。小花姐姐習慣照顧自家弟妹了,都沒怎麼用他動手,就幫他穿好了衣裳和鞋子。
飯菜的香氣很快飄出來。
燉雞的香氣,蒸饅頭的香氣,炒肉的香氣,還有青菜、涼菜的香氣等,混雜在一起,充斥了整個村子。
孩子們興奮極了,嗷嗷叫著,從村東頭跑到西頭,又從南頭跑到北頭。
快到飯點時,被長輩們叫住了:“去,把桌子板凳搬出來。”
誰家也坐不開,那就不在屋裡坐,把宴席擺在村裡,大家在屋外吃。
孩子們很樂意乾這個,抬桌子的抬桌子,搬板凳的搬板凳,腦筋聰明一點的便跟著分筷子。
這份宴席整治得很體麵,花了韶音快二十兩銀子。一桌一隻雞,一桌一條魚,一桌一隻肘子,另外熱菜、涼菜、湯品都有,饅頭管夠。
男女老少都吃得很滿足。
顧亭遠跟村裡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輩坐一桌,還喝了點酒。這次不能推拒,也不能悄悄吐了,得實實在在地喝。
一邊喝,一邊說話。
村裡出了個秀才公,說出去是非常長臉的事,長輩們一邊暢想他的前程,一邊囑咐他官場上的事。誰也沒做過官,隻憑著想象來叮囑他。又說彆忘了鄉裡鄉親,以及自家的孩子們。
顧亭遠都應了。
自然不乏有不懂事的,但都被長輩們按下去了。這日子,誰也不許鬨。
熱鬨了一天,待得日頭偏西才散了。
各家搬回各家桌椅,收拾餐盤碗筷等。有些吃剩的飯菜,韶音讓大家挑揀著拿回家了,又得了好些聲誇讚。
她笑笑,不在意這些,拿了笤帚打掃院子裡外的狼藉。安兒跟小夥伴們分玩具,他隻留了兩樣特彆喜歡的,其他的一人兩件,都分掉了。
倒不是玩膩了,而是他就要離開這裡了,心裡很難過,這樣還好受些。
小夥伴們得了玩具,嚎了一聲就跑了,到處炫耀去了。一轉眼,就剩下安兒一個。
他低垂著眉眼,怏怏不樂。韶音便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你還會遇到新朋友的。”
“嗯。”安兒轉身抱住了母親,小臉埋在她腿上。
*
顧亭遠生平第一次喝醉了。
他被長輩們留到傍晚才回來,雙頰暈紅,腳步踉蹌。一進院子,就往韶音撲過來,不管不顧地攬住了她。
“娘子……”
“音音……”
他像是被酒精衝走了理智,內心的情感不加抑製地泄露出來,纏著她不撒手。
安兒睜大眼睛,好奇地站在院子裡,看著父親和母親。
“你爹喝醉了。”韶音便對他道,“我扶他進去。”
安兒雖然聰明,但畢竟年紀還小,大人之間的事,他是不懂的。隻覺得“喝醉”很有趣,父親變成了軟綿綿的樣子。
他殷勤地大開房門,噔噔噔跑進屋裡,爬上床,將被褥拖到一邊,方便韶音扶著顧亭遠上床。
“安兒真乖。”韶音誇獎道。
顧亭遠不樂意地揪著她袖子,眼睛濕漉漉地看著她說:“我也乖。”
“是,你也乖。”韶音知道他辛苦了。應酬這件事,聽上去隻需要坐在那裡,端著酒杯,吃吃喝喝,但真不是什麼好受的事。
於是,低頭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說道:“我去擰毛巾給你擦臉。”
這一記親吻,讓顧亭遠立刻乖下來了。
韶音給他擦臉擦手,喂了他一點溫水,他便睡過去了。睡著時,還握著她的手。
韶音輕輕掰開,為他蓋好被子,跟安兒去灶房裡吃晚飯。
顧亭遠半夜時醒了。方便過後,肚子裡咕咕叫,他有些餓了。
韶音早就猜到了,說道:“鍋裡溫著飯,你去吧。”
夜色涼如水,但顧亭遠隻覺周身暖洋洋的。他吃了妻子特意為他留的飯,然後漱口回來。
韶音還沒睡,對他算著賬目:“統共花了十八兩銀錢,零碎就不算了,咱們還剩下……”
顧亭遠聽著聽著,就有些不滿足,將她摟到懷裡,讓她枕著自己的臂膀,然後一手搭在她腰上,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裡,才繼續聽她說。
夫妻兩個算著賬目,又說著接下來幾日的安排,等到夜很深了,才止了話頭歇下。
這一晚,顧亭遠仍是沒能跟妻子親近。
次日,他去縣城找房子。
牟足了勁兒,隻花了三日工夫,就租好了房子。
家當不多,搬家也不難,而且村裡還幫了忙,一天就搬完了。
住進新家的當晚,顧亭遠就有些忍不住,想和妻子做些什麼來慶祝。但兒子太興奮了,遲遲不睡,令他心情糟糕,沒個好臉色。
等兒子終於睡了,他對妻子道:“咱們房間多了,讓他搬出去睡吧。”
韶音想了想,說道:“過了年吧。”
他們剛搬了新家,孩子還有點陌生,讓他忽然一個人單獨睡,有點不妥當。
“先分床睡,給他打一張小床。”讓孩子適應適應,畢竟他之前一直是跟父母睡一起的。
顧亭遠很想將兒子丟出去,男子漢大丈夫,怕個什麼?
但他不敢惹惱妻子,隻得同意:“好吧。”
不過,好消息從天而降。
顧亭遠開了私塾,招收學生,村裡有兩戶家境尚可的人家,便將孩子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