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半夏在位置上坐好,低下頭,能看到車上鋪了一層軟綿綿的地毯,踩上去格外舒服。
她扭頭看仍在車旁站著的段融,這回有了點兒自覺,往旁邊讓了一個位置。
段融在她身邊坐下,她緊張抿唇。
康芸在外麵不放心地叮囑:“半夏,跟段融哥哥好好玩啊,散散心,有什麼事就找他幫忙,他會照顧你的。”
沈半夏點頭:“我知道了。”
車門關上,沈半夏看了看前麵的司機,笑了笑打招呼:“張叔好。”
段融這輛車載過的女生不多,但也不是沒有,有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掉的女生用儘各種辦法讓段融送她們回去過,但是沒有一個女生在意過前麵開車的張慶,更彆提會跟他友好地打招呼。
張慶多少知道沈半夏是康宏升的外孫女,泡在錦繡堆裡長大的一個公主,身份高貴,不然也沒有資格能搭上段融。但這樣一個女孩竟然會平易近人地跟他問好,著實讓他吃了一驚。
“沈小姐好。”他回頭,頷了頷首回應。
車子開出彆墅區,路上沈半夏始終都很安靜,並沒有說什麼話。這點兒跟那些女生又很不一樣,凡是好不容易跟段融坐在了一輛車裡的女生,全程都會絞儘腦汁找段融搭訕,千方百計讓段融多跟她們說幾句話,再明裡暗裡提出讓段融去她們家裡坐坐,把想睡段融的心思擺的明明白白。
但段融從沒有讓誰得逞過,按理說他已經二十五歲,年紀不算小了,早到了談戀愛的年紀。會顯得這樣冷淡,估計真的是像外界所傳的那樣,他有個放不下的白月光。
這樣的話,那這位沈小姐不就可憐了嗎。
張慶開始替沈半夏的前途擔憂。
沈半夏並不是不想跟段融說話,她隻是不敢,怕自己話說得太多太密會招人煩。她平時在彆人麵前時不會這樣,到了段融身邊就會有這個擔憂。
因為她喜歡段融,她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會自卑。
去機場的路上有些無聊,她開始看手機。
同事方朗給她發了條微信,問她:【還順利嗎?段融那人好不好相處?】
方朗也在政法大學讀書,跟沈半夏同班,在沈半夏去了平憂事務所後不久,方朗也跟了過來。沈半夏並不是很了解他,隻是能大概看出他並不是缺錢的人,不太理解他這麼做的原因,也從來沒有問過。
她給方朗回複:【挺好的】
方朗:【注意保護自己,彆吃虧】
她當然知道方朗說的彆吃虧是什麼意思。其實他這種擔心完全是多餘的,段融不可能會對她做什麼的。
她無聊地登上工作號看了看,發現最上麵是一條沒被回複的留言,發信人來自於“Z”,內容是“晚安”兩個字。
是昨晚給她發的,當時她沒有看到。
沈半夏咬著右手拇指指甲糾結了會兒,要再回複嗎?對方畢竟給了她那麼大一筆錢,不能對客戶這麼沒禮貌吧,但是如果回的話要回什麼?
糾結幾分鐘後,她寫:【抱歉我剛看到,謝謝您】
發送了消息後,她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補充:【午安】
車裡有聲震動,很低的一聲響。沈半夏扭頭看了看,見段融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翹著二郎腿,單手拿著手機飛快打字,應該是有工作上的事在安排。但是他嘴角卻有笑意,那種笑她很熟悉,是他捉弄人時會露出的表情,不知道他聊工作而已,為什麼還會這樣。
難道不是在聊工作,而是在撩妹?
但是撩妹這種事並不像是他會做的,他一向不需要怎麼撩彆人,就有大把大把的妹子擠過來撩他了。
沈半夏把視線收回來,這邊微信裡收到一條回複:【午安】
聊天進行到這裡應該就可以了。沈半夏沒有再管,拿出耳機塞在耳朵裡,找出訂閱的網課開始看。
一路上她跟段融都沒有什麼交流。
到了機場,助理崔山早已經等在路邊,過來幫忙把行李拿下來。
在看到明顯是女生用的一個行李箱後,崔山愣了兩秒,很快就恢複平靜。段融雖然從沒有帶過女人,但是不代表他永遠都不帶女人。
這次應該就是開始。
崔山不動聲色地拿眼角餘光去看從車上下來的沈半夏,結果發現是個很年輕的女孩,長得乾乾淨淨的,打扮也清爽簡單,臉上沒有多少妝感,一雙大眼睛通透明亮,格外有靈氣。
之前來找段融的女生大多都是豔麗掛的,這種可愛輕軟類的倒是很少見。
原本大老板是喜歡這種類型的?
不管心裡在想什麼,崔山麵上並沒有浮動出半絲波動,始終一副正兒八經的得力助理樣,向段融彙報這兩天的行程會怎麼安排。
沈半夏默默站在一邊,不去參與他們的話題。
很快從遠處走過來兩男一女,熟絡地跟段融閒聊起來,應該是段融關係很好的朋友。
其中的女生打扮得貴氣外露,耳朵脖子手腕手指,凡是能戴首飾的地方一個沒閒著,全部被珠光寶氣地裝扮起來,但又不會顯得很誇張,因為東西實在有夠高規格,這種高規格的東西把俗氣完全壓製了下去。
另外兩個男生是高峰和易石青,也是一身的名牌。這三個人應該是段融近幾年才認識的,因為段融在中學時實在太落魄,沒有人願意跟他做朋友,隻有女生想睡他。
如今段融的身價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就有人湊了過來跟他當朋友,而且這些人還都是些富二代或是富三代。
果然什麼身份的人隻會跟什麼身份的人玩。如果沈半夏沒有“康芸的女兒”這層身份在的話,她是沒有資格能站在段融身邊的。
不知道是說到了什麼,前麵那幾人中唯一的女生咯咯笑了笑,趁機想去搭段融的肩膀,段融不動聲色往旁側了半步,沒讓她碰到。
那女生個子很高,目測有一米七左右,腳上穿了高跟鞋,但即使如此仍然比段融低了很多。自從走到段融身邊後,她的目光就沒從段融臉上挪開過,眼神甚至算得上有些癡,赤果果地揭示著她對那男人的興趣。
幾個人說了會兒話,段融拿了煙出來抽,那女生在他之後也開始抽。
她抽細細的女士煙,把煙拿出來後並沒有用火機點著,而是說了句“借個火”,在段融沒注意到時已經握住他的手腕,她湊過去,咬在嘴裡的煙靠近男人指間夾著的煙,短短一秒後,她的女士煙呲地一聲輕響,煙絲被引著。
她的動作十分利落,趕在段融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前鬆開了他,高峰和易石青在一邊給她打著掩護,找話題去跟段融聊。
梁瑞涵一派閒適地抽著煙,能看到她唇上塗了很厚的正紅色口紅,五官明媚,妝容豔麗。是個很漂亮的女人,跟萬珂的長相類似,都屬於攻擊性很強的大美女類型。
看著他們,沈半夏突然想到在自己還上初一那年,有次放學,她從校門口出去,走過前麵一條街,在拐角的地方看到了段融正和一個女生站在一起。
女生有著一頭及腰的長發,很黑,很直,臉上化了精致的妝。個子高,起碼有一米七還要往上。身材很好,要胸有胸,要腰有腰。她在大夏天裡穿了件吊帶衫,外麵的校服外套鬆鬆垮垮地褪到肩膀以下,鎖骨往下兩厘米處有紋身,紋身是一條花體字,那條花體字是一行拚音:Duanrong。
那個女生是萬珂,萬珂把段融的名字紋在了身上。
那天萬珂和段融兩個人相對站著,每個人手裡都夾著煙。風輕輕地吹,把他們的話吹過來,沈半夏聽到那女生在說的是:“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再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很卑微,完全不像她的性格。傳說裡萬珂很高傲,從來不會因為男人低下她高貴的頭顱,但是在段融麵前時,她總顯得很卑微。
那天最後,段融默默抽完了一整根煙,把煙頭碾滅,額頭朝著馬路的方向點了點,是明顯在趕人的意思:“滾。”
沈半夏第一次知道原來他也是會生氣的,還會說這麼重的話。
在他的話後,萬珂的眼睛紅了,她是不會哭的人,但她在段融麵前哭了。她不願意走,突然就抱住段融,踮腳要去親他。
段融推開了她。
沈半夏轉過身,沒再繼續看,背著書包從另一邊離開,自己一個人回了家。
所以她不知道,那天段融趕走萬珂以後,在那裡等了很久,一直等到月上中天都沒有等到背著書包的小女孩。他擔心她是出了什麼事,去了學校初中部查看過,確認她沒在學校才走。
第二天再見到她,他沒有問她為什麼提前走,而沈半夏沒有說她曾經看見了什麼。
如今站在段融身邊的女生跟萬珂很像,如出一轍的類型,同樣抽著煙,用滿含愛意的目光將段融望著。
沈半夏沒有辦法麵對這種場麵,如幾年前一樣當了膽小鬼,背轉過身。
不去看的話,心痛得會少一點兒。
段融朝她這邊扭過頭。
她一個人站在路邊,距離他五步遠處,側對著他。背上鋪著蓬鬆細密的頭發,柔軟的發被風吹得微微飄起又落下。
外麵天氣很熱,她孤零零地一個人待著,露出來的皮膚很白,在太陽底下甚至在發著光。修長的脖頸裡有汗,上麵粘了縷黑色的發。實在受不了外麵的氣溫,她把頭發往上攏,想紮起來的時候發現腕上是空的,並沒有皮筋。
她隻好又放下來。
瀑布般的一頭長發緩緩墜落,飄在她背後、肩上,她側臉被修飾得更加溫柔美好。
段融收回視線,往後高峰、易石青和梁瑞涵這三個人說的話他就都沒有聽進耳朵裡了,腦子裡不停在閃的隻有沈半夏雪白脖頸裡黏著的那縷發。
他把剛抽了一半的煙摁滅在垃圾桶裡,單手插兜朝沈半夏走了過去。
梁瑞涵一直看著他,看到他走到了一個女生身邊,伸長胳膊攬住了那女生的肩膀。並沒有怎麼碰到她,隻是一隻手確確實實地握在她肩上,這樣都讓梁瑞涵有些受不了了,手心捏起來。
沈半夏被段融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身上細小地顫了下,一邊側頭看他一邊往旁邊退了退,躲開了他的手。
段融嘖了聲,落空的那隻手插進褲子口袋,壓低聲音:“不讓親就算了,摟一下也不可以?”
沈半夏耳朵發紅,被他握過的肩膀處很燙。
她覺得自己確實不能這樣扭扭捏捏的,隻是摟一下而已。
往他那邊走近半步,腳尖挨著他的腳尖,手伸出去,抓住他的胳膊,把他那隻手從口袋裡扯了出來,往上拉,她的腦袋從他胳膊底下鑽過去,繼續拉著他的手按在自己右邊肩膀上。
“摟吧。”她抬起頭,語氣正兒八經的,樣子也正兒八經,好像在完成什麼任務一樣。
段融失笑,臉往一邊側了側,很快又看回她。
“你吃什麼長大的?”
“啊?”她沒聽懂段融什麼意思。
段融沒再說,手指用力,捏住她單薄的肩膀,帶著她往前走:“跟我來。”
沈半夏半邊肩膀都是麻的,順帶著脖子都紅了一片。
段融領著她往機場大廳的方向去,另隻手朝她這邊過來,搭在了她額前。
曬得人發蔫的太陽光被他的大手遮住,她臉上落下一片陰影。
沈半夏的心緊了下。
完全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
高峰和易石青終於注意到她,在看到她後,眼睛全都瞪直了。
段融摟著的這女孩,看上去甚至還在上高中。
以前那麼多前赴後繼的女人,段融一個都看不上,原來是喜歡幼的?
梁瑞涵率先撐不住,問了出來:“段融,這是誰?”她抱著一點兒希望,試探著說:“你妹妹?”
段融並沒有看她,仍舊攬著沈半夏往前走,淡淡撂了句:“我未婚妻。”
周圍人來人往,喧嚷得很,但這邊卻出現了長時間的寂靜。
在一陣詭異的空白後,高峰和易石青異口同聲地衝著段融說了兩個字:“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