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窗緊閉,時間無限速地慢下來,塵埃在空氣裡旋轉墜落。
從段融的那句話落下後,兩人之間的溫度急遽升溫,烘得人身上發汗。
沈半夏有了兩秒鐘的眩暈,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剛才出現了幻聽,其實段融什麼話都沒有說。
但又切切實實地感受到,自己確實聽到了那樣的話。
段融這個人,與人交往總藏了七分呼之欲出的戲弄,天生多情的桃花眼從來沒有真正地有情過。或許是因為她年紀小,他常把她當成有代溝的小孩子,每回都要逗她幾句才開心。
沈半夏覺得是這樣的,他又在逗她了。
她把段融推開,有些不知所措地拿手捂著胸前,一個防備的姿勢。
段融的眼神變得清明,躬身把扔在床上的T恤撿了起來,給她套了上去穿好。她背後有傷,青紫了一片,他擔心會讓她疼,動作輕柔小心地給她整理衣裳。
“嚇唬你呢,”他說:“彆怕。”
“誰怕了。”沈半夏不肯服輸,不自在地躲開他亂動的手。
段融笑了聲,嗓音清淺勾人:“既然不怕,那親一下?”
沈半夏推開他,背對著他不肯看他,臉燒得通紅。
段融把她拉回來,自然而然地在她臉上捏了一把,笑:“臉這麼紅,這叫不怕?”
“你煩死了!”
沈半夏把他推出去,關上門。身上的衣服怎麼看怎麼彆扭,腦子裡滿是剛才他脫她衣服時的樣子。
怎麼有這麼壞的人啊!
她把衣服換掉,開門出去。
段融已經走了,屋子裡變得空蕩蕩,好像是缺了什麼。
沈半夏打迭起精神,跟著劉蓉去見被告和被告方律師。
被告馬錄二十歲左右,長相很清秀,唇紅齒白。因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他被折磨得心力交瘁,眼底滿是血絲。在聽到原告方的訴求後,他崩潰地一把將桌上的文件掃了下去,指著劉蓉這邊的人破口大罵。
“你們這些人什麼臟錢都賺嗎!我是受害者,我他媽才是受害者!我被強/奸了你們懂嗎!我他媽被強!奸!了!男人就不是人嗎,男人被強/奸就隻能被人笑一笑然後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嗎!”
“你們為了錢能把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你們還是不是人,賺這些錢你們不覺得虧心嗎!你們是想活活把我逼死嗎!”
馬錄情緒失控,被他的律師拉走,一場會麵就這樣不歡而散。
看樣子和解是不可能的,隻能等開庭。劉蓉打算坐下午的車回去,回酒店收拾東西。
沈半夏心情不好,越來越懷疑自己為什麼要當律師。如今段融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不再是總被針對的窮小子,公司裡養了不少律師,個個還都不是省油的燈,沒有人能再冤枉欺負他。
那她還有必要為了小時候的一個執念,堅持讀法律嗎?
經過一家琴店,裡麵傳出悠揚的樂聲。沈半夏往裡看了看,見有學生模樣的人坐在一架鋼琴前彈奏。
她盯著看了會兒,直到方朗跑過來,拿手在她眼前一晃:“看什麼呢?”
沈半夏回神,搖頭:“你怎麼沒回酒店?”“先去吃飯。你想吃什麼,這邊有家炸醬麵店很有名,要去嘗嘗嗎?”
“好。”
沈半夏跟著方朗去吃飯,等麵上來,方朗幫她把炸醬和菜碼倒進碗裡,幫她拌勻後給她。
他們兩個坐的位置靠窗,外麵停著一輛黑色邁巴赫,一隻骨骼分明的手搭在窗沿,食指與中指間夾著煙,煙灰已經積得很長。
段融透過窗戶看店裡的沈半夏,她吃一口麵,軟嘟嘟的嘴巴上粘了醬。方朗拿了個裝著臘八蒜的小碟子給她,她撥浪鼓一樣地搖頭不肯吃。方朗笑著逗她,非要讓她試試,她就是不肯,緊緊皺了眉頭去打方朗的手。方朗笑得開心,沒再逗她,抽了紙巾要給她擦嘴。
她雖然躲開了,自己接過了紙巾擦,段融還是看得眯起了眼睛,眼裡寒意沉沉。
他拿手機給她打電話。
沈半夏猶豫了兩秒才接起來:“乾嘛?”
段融:“你跟誰在一起?”
“朋友啊。”
“什麼朋友?”
“就是普通朋友,還能有什麼朋友。”
“男的女的?”
“怎麼了,要是男的就不可以嗎?”
“不可以,”那邊的人語氣泛冷:“現在回去,半小時內我要在酒店看到你。”
電話被掛斷。
沈半夏覺得莫名其妙,那人突然發什麼瘋。
她有預感似的往外看了看,並沒有看到段融常開的車,隻有一輛邁巴赫緩緩駛入行車道,又突然加速開不見了。
沈半夏心神不寧地吃了幾口麵,最後實在被段融最後的語氣嚇到,提了包起身:“方朗,我有事得先走了,你慢慢吃啊。”
方朗要跟她一起,可她已經跑了出去,隨便坐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出租車。
沈半夏跑回酒店,房間門口,段融斜靠牆站著,低著頭,額發遮眉,身影被走廊裡的頂燈照出一片昏昧的影子。
沈半夏走過去:“你讓我回來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