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西醫院作為北城數一數二的三甲醫院,每天早上八點不到，門診大廳的自助取號機前排滿了隊伍，看病人群熙熙攘攘,電梯口候診區走廊上到處擠得水泄不通。
相較於門診的盛況，住院部八樓的心外科是另一片繁忙景象。
科室交班完畢,醫生護士們接著前夜繼續新一天的輪班工作，一大眾小白大褂挨間快速查房，查完房抓緊時間開醫囑,開完醫囑奔去做手術，連著幾台手術的休息間隙吃頓午飯,如果當天排得滿，下班路上就有月亮和星星作陪。
好在今天手術結束得早,出來時既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夕陽的光輝鋪滿了走廊通道,難得能夠準點下班，何光州拿著手機安排起了今晚的約會。
他從後頭拍了拍程易的肩說：“最近壓力太大,晚上去酒吧喝一杯，我叫了上次那個濃妝辣妹。”
何光州是程易同校同專業大兩屆的師兄，倆人在校期間就有所認識,博士畢業先後進了醫學院附屬協西醫院同一個科室。
他倆屬於目前科室醫生裡唯二的單身漢，有時候下班早病房也沒什麼需要監護的病人,就會相約去外麵喝杯酒放鬆一下。
何光州脫了白大褂,是個很會撩妹的高手,說話有情趣又有風趣,身邊鶯鶯燕燕全吸引著圍上來，他看得眼花繚亂，這段時間走得最近的便是那個濃妝辣妹。
程易見過一次,那辣妹跟何光州認識，剛見麵卻差點撲他懷裡，被程易眼疾手快擋了開去。
進了醫院以後，他見多了這種把戲，不管是醫藥代表的糾纏，還是患者家屬的跟蹤，全被他冷處理了過去。
這些事後來被張院長知曉，當麵開了句玩笑：“跟我年輕時一樣，要禁得住誘惑啊。”
程易師承的博導張新民是國家微創血管外科的領軍人物，也主持過多項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發表過上百篇高分SCI，科研碩果累累，當時有很多研究生想要拜他門下，最後他卻隻收了程易一個學生，並且對外放話未來幾年都不再招收新生。
論誰都看得出來，張院長很器重這個徒弟，但凡主刀手術總讓他跟著去看，再從二助到一助，最後慢慢放手換位讓他去上。
程易雖然話少但勤奮上進，上了手術台相當沉穩冷靜，不管推鏡切割還是穿針縫線，有條不紊地把控著時間操作，往往到結束還能猜準大概用時。
長久下來，不僅麻醉師和護士，何光州也對他暗暗佩服，自然讓他最欽佩的是，有些外院專家分享的手術視頻，他和幾個同期的主治尚在討論解析，他這個還在考主治的師弟竟然一看就會。
年輕醫生裡麵，偶爾有一個天資聰穎，生下來就吃這碗飯，這話何光州是相信的。
他見程易不答，又問了句：“去不去？”
程易換上白大褂，整了整衣襟說：“手頭還有個論文沒寫，兩天沒回去了，想好好睡一覺。”
何光州照著鏡子打領帶，笑道：“不會是怕小辣妹又上來撲你吧，放心，這次我幫你攔著。”
“喝酒誤事，你忘了九不準了，小心又被主任罵。”程易拿手機看了下消息，病房裡暫時沒有緊急要事。
何光州想起主任那張怒臉，樂起來：“主任上次生氣好像是因為你吧，你當麵拒絕了趙嵐夕，讓主任的臉都不知道往哪擱。”
程易說：“不喜歡還是要趁早說清。”
“你就是個直男，主任女兒你都不好好把握，皮膚科的沈醫生也拒之千裡，她爸可是咱院的器械供應商，我說你不會是搞另一麵的吧？”何光州內心懷疑過程易好幾次，可又聽說他在大學時期好像談過一段。
程易不理他的胡猜：“你不是跟趙嵐夕相親過嗎？怎麼你也沒看上？”
何光州搖頭：“我不行，我前女友就是律師，吵架根本吵不過，再說趙嵐夕太要強了，我把不住這樣的。”
程易笑：“你就喜歡辣妹這樣聽話的吧。”
“放鬆時候玩玩。”何光州說，“沒想過結婚。”
兩人邊走邊聊，回到病房區，程易去觀察術後病人的狀況，跟家屬聊了會天，回頭寫完手術記錄，臨下班前去找護士長說明點情況。
護士台那邊沒幾人，護士長不在，程易隨便叫了個人：“小陽。”
顏陽是剛來心外輪轉沒幾天的實習護士，很開心能被人記住名字，放下手頭正在看的科室考試資料，跑過去說：“程醫生，我叫顏陽，大家都叫我小顏，你也叫我小顏好了。”
程易把幾張紙交給她：“明天我休息，這是三十五床的出院小結，有不明白的地方到時候讓李醫生給你說明一下。”
顏陽接過去翻看，點頭道：“嗯，我知道了，程醫生。”
程易也點頭：“謝謝你，小陽。”
說完轉身離去，留顏陽在原地目瞪口呆，暗暗嘀咕了句：“又叫我小陽。”
坐在電腦前打報告的周芙抬頭看了眼，不禁笑道：“程醫生該不會是喜歡你，想逗逗你吧。”
顏陽聽得心花怒放，湊過去坐下問：“師姐，程醫生真的沒有女朋友嗎？”
周芙搖頭：“反正我沒聽過也沒見過他有什麼女朋友，何醫生還老開玩笑說他倆要比賽誰先結婚呢。”
剛從病房回來的徐麗潔趴在台子上寫字，聽見八卦過來插一嘴：“你倆都比我來得遲，我跟你們說，從程醫生剛進科室起，護士長就開始給他介紹對象了，內院外院漂亮的女醫生全給看過，他一個都不感興趣。”
顏陽問：“是不是他不喜歡同行啊？”
徐麗潔搖頭，細細數來：“趙主任女兒大律師，護士長侄女銀行經理，還有一堆的公務員、會計、老師、設計師，基本上什麼職業的都說過。”
顏陽自愧不如：“程醫生這也太搶手了吧。”
周芙說：“你剛來不知道，多轉幾個科室就知道了，年輕未婚的男外科醫生格外稀缺，尤其程醫生這樣既有能力又有長相的，主任跟護士長恨不得內銷，但他油鹽不進，簡直就是護士長的天敵。”
顏陽好奇：“程醫生今年多大了？”
徐麗潔想了下：“二十七，快要二十八了吧。”
顏陽驚歎：“這麼年輕就是主治了啊，之前內科有個男醫生三十五了還是個住院醫。”
徐麗潔說：“咱院萬年住院醫多去了，程醫生說他高中跳過級，而且專業是臨八，規培時間又短，今年剛考上的主治，張院長好多課題帶著他，不得不說確實是厲害啊。”
顏陽捧著手中考試資料，蓋在臉上歎氣說：“我還是好好考試，爭取在心外留下來吧。”
*
程易下班後離開醫院，來到公交站牌附近的共享單車區，掃了其中一輛騎上去，穿過十字路口騎過兩條大街，來到前麵的某個舊小區門口。
單車停好歸位後，程易走進小區，到了其中一個單元樓，上樓開門進屋，到家了。
每天十分鐘不到的上班路程，對程易來說節約了很多時間成本，當然這全靠張院長的厚愛和幫助。
程易住的房子原先是張院長父母的老房，在倆老去世後一直用於收租，後來他得知程易從學校搬出來正在找地住，就把這塊處於市中心的房子空出來給他住，程易不好意思總受他照顧，適逢節假日就會買點水果禮品上門去探望師父師母。
雖然住在舊小區裡，但地段優越交通便利，周圍高樓鱗次櫛比，程易推開窗子就能看見遠處的城市地標建築，休息日在屋裡看上一天書格外安逸。
陪著他一塊安逸的還有小白鼠。
小白鼠不是鼠，是隻一歲不到的銀漸層，當時師母朋友的家裡剛好產了四隻，打算送出去，程易有緣領到一隻。
小白鼠隨著主人的性子長大，溫吞不鬨，偶爾黏人。
每次程易回家進門，先去看盆裡的貓糧，接著清理貓砂盆，找到睡覺中的小白鼠，坐在沙發上抱著它擼兩下，然後放開它走去陽台，給幾天沒澆水的一排盆栽補充點水分。
正值八月暑夏，北城高溫多雨，程易推開窗子，將盆栽轉移到架子上，清理地上一些掉落的枯葉和細土顆粒。
做完陽台衛生，程易脫掉衣服，去衛生間衝了個澡。
換下來的衣褲塞在盆裡被泡沫浸泡，程易渾身淨爽地洗完出來，拿出筆記本電腦放在餐桌上，手邊是幾本厚厚的參考書，還有幾本網購打折的文學書籍，最近忙著做實驗收數據，書簽插著的那頁還是一個月前看過的。
程易對著數據開始寫論文，期間查文獻資料，在手機電腦書籍之間來回切換，終於兩個小時後，停下來揉眼睛休息了會。
他縮小文檔，喝了口剛泡的茶，打開微博隨便瀏覽了下，過會兒關掉，點開文檔接著碼論文。
到了晚間程易簡單做了碗麵，吃完後洗好衣服晾起來，刷了下醫院的群消息，坐在床頭翻了一頁書，忽然困意襲來，手中的書掉到了旁邊合上，程易睜了睜眼，拉過薄毯躺下去，床頭的燈也隨之滅了下去。
這一覺睡得很熟，程易早上準點起來去樓下跑步，跑完帶了早餐回來，邊吃早餐邊記錄下周事項，然後打開電腦繼續寫論文，到了十點多，程易出門去了附近的商超，買了些東西後騎車來到協西醫院後麵的臻鑫花園高檔小區。
小區門口的保安大叔認得他，見麵時熟絡地打招呼：“程醫生又來看望張院長了？”
程易衝他回笑：“師父請我來吃飯。”
張院長女兒一家在北歐定居，平時夫妻倆身邊沒個可以說話的年輕人，就把程易當個半子往來，休息日經常邀他來家裡吃飯，師徒倆除了交流手術與病例，每回必不可少的話題便是程易的個人大事，倆老總是熱衷給他介紹結婚對象。
師父師母介紹得不多，但的確每一個都優質靠譜，甚至各方麵條件都比他好很多，程易不好拂了他們的好意與麵子，去見過幾個，但事後因為他的坦白，最後都處成了微信裡躺列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