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何時,殺鬼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靛青色的霧氣從地麵慢慢彌散開來,無色的日輪刀上覆蓋著一層同色的火焰,嘶吼著的惡鬼突然安靜下來,無月的夜間微風輕拂,樹影晃動,猶如鬼魅一般的幻影,閃過一道寂靜至極的劍光,瞬間便割斷了惡鬼的脖頸。
然而詭異的是,那逐漸消散的惡鬼的臉上,居然浮現出了一抹釋然的微笑。
緣一站在不遠處的樹下,看著她抽回刀刃,轉身走來,彎了彎嘴角。
“真厲害呀,花枝。”他由衷地說道,偏過頭看向坐在一旁樹枝上的袖珍版兄長大人,“在我們未曾參與的時光,她又變強了許多。”
相比較緣一表現出的釋然與欣慰,黑死牟覺得自己顯然沒有那麼“心胸寬廣”。
花枝的身影很快,如果不是全神貫注,加上鬼對人特殊的嗅覺捕捉,可能連他也無法追逐到那道殘影。
從未見過的靛青色火焰,可以變成鬼戰鬥卻不會被太陽光或者紫藤花傷害的特殊能力,還有……那天秋日祭突然的消失。
黑死牟覺得,儘管從未提起過,但是每年都堅持在秋日祭的煙花大會最後放菖蒲煙花的緣一,和每年都會在那裡等一晚上的他是有默契的。
他們都不相信花枝已經死了。
她的出現猶如驚鴻一瞥,曇花一現,離奇而驚豔,像從恬靜美好的高天原闖入人間的神女,世間一切美好的詞彙全數堆砌在她身上也不為過。
黑死牟回憶不起來從那泊血泊中撿起護身符以後的時光,他覺得那一段時間的自己,比此時的下弦一更加像一隻真正的惡鬼。
後來,他終於從主公口中得知了真相——她來自於普普通通的繼國嚴勝所無法到達的未來。
她不存在於高天原之上的神宮,繼國嚴勝變毫不猶豫地背棄了神明。
她來自繼國嚴勝無法抵達的未來,那麼他就變成黑死牟,在未來等著她。
所以,對於黑死牟來說,他最討厭的便是——未曾參與這四個字。
他的思維其實很混亂,有的時候像黑死牟多一些,有的時候又覺得好像還是繼國嚴勝……
“嚴勝大人覺得我這招怎麼樣?還有需要改進的嗎?”
他聽到花枝的聲音,順著話語低下頭看過去。
她抬起臉,雙手背在身後,微微前傾著身子,如蜜糖一般的眼眸裡好像倒映著細碎的陽光……恍惚如同四百年前在鬼殺隊的練武台,她也是這樣帶著一點羞澀的笑容,好像討要獎勵的孩子一樣,問他做的好不好。
那個時候,他還是可以在陽光下觸摸到倒映在她眼中的明媚春光的繼國嚴勝。
黑死牟聽到自己帶著沙啞的笑意說道:“花枝,你已經很厲害了。”
厲害到……讓他的存在,似乎都變得多餘起來。
剛剛升起這樣的念頭,就看到她伸出雙手,捧到自己身前,做出一個接過來的姿勢,“嚴勝大人,我們走吧。”
繼國嚴勝抿了抿嘴,慢吞吞站起身,卻在一隻腳踩到她柔軟的手掌心後,好像被燙到了一樣,猛地縮了回來。
鬼塚花枝疑惑地看向他,隻見他扭過臉,閉上眼睛,好像破罐子破摔【?】一樣,朝著緣一大人揚了揚下巴。
“緣一,你來。”咬牙切齒的四個字。
不止鬼塚花枝,就連緣一也愣了愣,呆呆地伸出手,完全沒發覺以他現在幼童的個頭和兄長所在的樹枝頭之間距離有多高。
事實上,就連咬牙準備跳的繼國嚴勝也沒有在意。用香奈惠的話來說,這兩個靠著變小來賣萌占便宜的男人根本沒有自己已經不是當年叱吒風雲地日呼月呼的意識。
鬼塚花枝趕緊雙手摟住小緣一的腰,將他抱到與樹枝同一水平線的高度,在掛飾版嚴勝大人“自殺式”一躍之前,接住了他。
繼國嚴勝僵硬地站在弟弟的手心裡,轉過頭便看到被花枝抱到懷裡的緣一完全沒有再提下來走路的意思,反而開始抓住她的衣襟,問東問西起來。
“花枝,你剛剛用的火焰和變鬼一樣,是特殊能力嗎?”
“啊,是的呢。靛青色的火焰是一種霧屬性的死氣火焰,可以幫我控製住身體中來自於鬼舞辻無慘的鬼血和異能力惡鬼之輪的交疊入侵,讓他們在體內達到平衡狀態。”花枝笑了笑,想到遇見兩位大人這麼久好像還從來都沒有解釋過自己的來曆,便又從頭和他們解釋了一遍。
關於港口黑手黨的事情她一筆帶過,倒是想起了自己回去以後回想起戰國時代的諸多遺憾,目光落在了緣一的發帶上,愣了一下。
“這是……您發現了啊?”她伸出手摸了摸破舊的快要看不清花紋的發帶,有些不好意思。
她心心念念的想要送給緣一大人,但是還沒來得及做完的發帶,花紋都隻繡了一點,藏在枕頭底下,沒想到至今都還被緣一大人帶在身上。
“嗯,其實我在你……屋子裡還找到很多發帶。”
“啊,那些都是失敗品,是我一開始做的不太好的。”她本來準備自己用的,可惜還沒來得及紮起頭發,就先穿越回了橫濱。
他聽到以後似乎很開心,淺淺的笑容,隨著嘴角緩緩上揚,眉眼溫柔斂開,好像四百年前在花園,收到菖蒲花環時一樣的表情。
四百年的時光似乎並沒有讓他改變多少,依舊是那個月光下第一次見麵時令人驚豔的高潔的劍士。
正在她失神的時候,忽然感受到手臂上坐著的緣一大人動了動身子,坐在緣一大人肩膀上冷著臉的嚴勝大人也眉頭一緊。
然後,她感覺到有人,不,有鬼走進了她的領域之中。
大概是因為幻術師皮脆血薄的緣故,每一個幻術師都會不自覺地支起屬於自己的幻術領域,有任何風吹草動,都可以隨時施展幻術,及時遁走或者迎敵。
強大的幻術師可以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布下虛幻如真實的幻術,偷梁換柱,聲東擊西,變無為有,真真正正地在我的領域,我即是王。
鬼塚花枝正在努力向這樣的目標邁進,也習慣性地張開屬於自己的領域——得益於惡鬼之輪的異能力和鬼舞辻無慘的鬼血,讓她最開始施展出領域的時候,就比普通的幻術師大了十倍不止。
“西南方向,幫我去偵查一下,謝謝。”
白色飄忽的惡鬼從她身後的影子中分離出來,隨著她的指示消失在原地。正是緣一和嚴勝曾經見過她最愛變成的鬼——貞子。
可以看出,比起從前隻能變成鬼來行動,如今更上一層樓的花枝已經可以做到分裂成數個鬼影,輕鬆地指揮她們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