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閒胸中一悶,極為震驚地發現使刀之人居然也是位九品的強手,不過也對,敢來行刺天下權力最大君主地刺客,沒有九品的身手,怎麼有臉出手。此時他已經飄到了三皇子的身邊,左手一翻,黑色的匕首出腿,極為陰險地紮向刺客的小腹。
刺客手中的刀隻斷了一半,刀勢卻愈發地淒厲,速度更快,竟似同生共死一般。侍衛們終於醒了過來,大叫著往這邊過來,與範閒前後夾進,這名刺客就算是九品強者,也沒有什麼辦法。
但就在這個時候,懸空廟正前方天上的那朵雲飄開了,露出了太陽,那輪熾烈的太陽。
光芒一閃,樓宇間泛起了一片慘慘的白色,然後出現了一名全身白衣,手持一柄素色古劍的刺客——沒有人知道這個刺客是怎麼出現在了頂樓,也沒有人發現他借著陽光的掩飾已經欺近了皇帝的身前。
嗤嗤兩點破風聲起,兩名皇帝身邊的侍衛最先反應過來,將陛下往後拉了一把,付出的代價是這兩個人喉頭一破,鮮血疾出,連刀都沒來得及拔出來,就摔倒在地。
一個白衣人。拿著一把古意盎然的劍,直刺皇帝麵門!
……
……
先前豪言一生未退的皇帝陛下,在這宛若天外來地一劍麵前,終於被悍不畏死的貼身侍衛拖後了幾步。
此時那把奪人心魄的劍尖其實離他還有一尺遠。但所有人似乎都覺得那一截劍尖。似乎已經刺中了皇帝的咽喉。
所有地人都知道慶國皇帝不會武功,又有幾個侍衛狂吼著堵在了陛下的麵前,事起突然,又心憂聖上安危,這些侍衛選擇了最直接的方法,用人肉擋住對方的劍勢。
無數鮮血飛濺著,皇帝的雙眼卻依然是一片寧靜,死死盯著那個一無往前、劍人合人的白衣刺客。
……
……
侍衛們的實力足夠,懸空廟下麵還有洪公公,還有葉秦兩家唯一的兩名九品強者。此時隻要能阻止那名白衣劍客一刹那,就可以保住陛下的性命。
但誰來阻止?侍衛們已經做足了他們應做的本份,他們明知道自己地同僚當中出了刺客。自己隻怕也很難再活下去了,為了給家人留些活路,他們拚命的本領都已經拿了出來,剩下替陛下擋劍的事情,應該是留給陛下這幾個兒子來做吧……
連環地幾擊。都隻是發生在極短暫的時間之內。當時,三皇子受驚脫手的酒杯還在地上骨碌骨碌轉著,滿臉震驚的大皇子正準備衝到父皇的身前。替他擋下那柄殺氣十足地古劍,卻隻來得及踏出了兩步,腳後跟都還沒有著地。
此時,範閒陰險遞出去的黑色細長匕首,距離侍衛刺客的小腹還有幾寸距離,卻已經感覺到了身後那股驚天地劍勢。
滿天的血飛著,就像滿山的菊花一樣綻開,侍衛們死不瞑目的屍首在空中橫飛,他們死都沒有想明白。那名白衣劍客怎麼可能躲在懸空廟的上方,那裡明明已經檢查過了。
所有的一切,都像慢動作一樣,十分細致而又驚心地展現在範閒的眼前。
他甚至還能用餘光看清楚,太子滿臉淒愴地向陛下趕去,那副忠勇的模樣,實在令人感動無比,但很可惜,太子殿下很湊巧地踩中了弟弟失手落下的酒杯,滑不著力,整個人快要呈現一種滑稽地姿式摔倒在地上。
上天注定,機緣巧合,此時隻有離陛下最近,反應最快的範閒,來做這位忠臣孝子……範閒後頸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身後那柄劍上的殺意,比身前這位九品刺客更加純粹,更加狂盛,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激起了他深埋內心深處的戾氣,他有信心在這一瞬間之內,同時救下陛下和身旁的老三,隻是肯定要被後麵那個白衣劍客重傷。
——但他決定搏了,這麼好的機會,吝嗇的範閒不肯錯過,這麼強的敵人,好勝的範閒,不肯錯過!
但就在這個時候,令範閒有些心寒的是,刺客們的最後一招終於出手。
這一次對方使出了埋在慶國宮廷侍衛裡已經十年的釘子,又不知花了多大的代價,請動了那名白衣劍客,拚著要折損自己在慶國十餘年的苦力經營,誘走了洪公公,適時而動,才造就了當前這個極美妙的局麵——但是,那名九品刺客不是殺招,甚至連那名劍出淒厲的白衣劍客也不是殺招。
真正的殺招,來自慶國皇帝的身後!
那名先前奉上菊花酒的眉清目秀的小太監,當皇帝被白衣劍客一劍逼退數步後,便正好擋在了他的身前,隻見他一翻酒案,伸手在廊柱裡一摸,就像變戲法一樣,變出了一把灰蒙蒙的匕首,狠狠地向著皇帝的後背紮了下去!
匕首是藏在懸空廟的木柱裡,柄端被漆成了與木柱一模一樣的顏色,而且經年日久,根本沒有人能夠發現那裡藏著一把凶器。沒有人知道這把匕首放在這裡已經放了多久,也沒有人知道對方針對慶國皇帝的這個暗殺計劃謀劃了多久。
隻看這翻耐性與周密的安排,就知道對方誌在必得——謀殺一國之君,最需要的不是實力,而是決心和勇氣。
此時慶國皇帝的身前。是一柄古意盎然,卻劍勢驚天地長劍,他的身後,是一柄古舊至極。卻極其陰滑的匕首,根本毫無轉還之機!
範閒知道自己麵臨著重生以來,最危險的一次考驗,比草甸上與海棠地爭鬥更加恐怖,但他來不及嗟歎什麼,便已經下意識裡做了他所以為正確的選擇,黑色匕首脫手而出,刺向了對方的雙眼。
他知道自己不是神仙,就算是五竹叔或者是四位大宗師出現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可能在擊退麵前刺客。保住老三性命的情況下,再與那名白衣欺雪的劍客硬拚一記,還有足夠的時間與力量。去幫助陛下對付身後的那名小太監。
宮中那位小太監沒有什麼功夫,但是他手中的那把陳舊至極的短劍,卻是最要人命地東西。
所以他選擇了先救三皇子,再救陛下,雖然這種選擇在事後看來是大逆不道。但在範閒眼中看來,三皇子隻有八歲,還是個小孩子。
救人。自然是先救小的。
……
……
黑色匕首像道黑蛇一般,刺向了第一位刺客的眉宇間,對方此次籌劃地極詳細,當然知道範閒最恐怖的手段,就是這把黑色的細長匕首,傳說中是費介老怪物親自開光的不祥之物,那名九品刺客不敢怠慢,半截直刀一閃,直接將這把匕首狠狠地擊向了樓下。
他想看看。被世人譽為文武雙全的範提司,在失去了武器地情況下,還怎麼能麵對自己的一刀。
匕首剛剛飛出欄杆的時候,範閒已是急速轉身,將自己地後背晾給了刺客,而在轉身的過程當中,以根本沒人能看清的極快速度,在自己的頭發裡拈了一拈,借勢向後輕輕一揮。
一隻細細的繡花針,不偏不倚地紮進了那名刺客的尾指外緣,隻紮進去了一絲,連血似乎都不可能冒一滴出來。
而那名刺客卻是悶哼一聲,頓覺氣血不暢,一刀揮出,斬去了自己的尾指。
抬頭,已然不見範閒。
範閒此時已經來到了那名不可一世的白衣劍客身前,攔在了他與皇帝之間,隨他而至的,自然還有那三枝勾魂奪魄地黑色弩箭與幾大蓬已經分不清效用,但渾在一起一定是十分淫蕩,足以爛腸破肚的毒煙!
一大片黃的青的白的煙,在懸空廟最頂層的木樓裡散開,真是說不出的詭異,就像是京都偶爾能見的煙火一般。
但那白衣劍客竟似對範閒陰險的作戰方式十分了解,早已避開了那三枝弩箭,也閉住了呼吸,依然是直直地一劍,穿千山,越萬水,破煙而至,殺向範閒的麵門。
此時所有手段都使出來了的範閒,正擋在皇帝的身前,就算這一劍刺了過來,也隻會首先刺中範閒的身體,就算他大仁大義到肯替皇帝老子送命,也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至於陛下身後那個行刺的小太監……嗯,請陛下自求多福吧。
一劍臨麵!
範閒體內的霸道真氣無比狂虐起來,此時不知道是心神在指揮真氣,還是真氣已經控製住了心神,隻聽他尖嘯一聲,雙掌疾出,體內的真氣竟似被壓縮成了極堅固地兩截山石,透臂而出,迎向那柄寒劍。
白衣劍客微微皺眉,知道自己如果依然持劍直進,就算刺透了範閒的胸口,隻怕也會被這恐怖的兩掌將胸骨儘數拍碎。
嗤的一聲,那柄古劍就像是仙人拔弄了一下人間青枝般,微微一蕩,刺進了範閒的肩頭!
在這一瞬間,白衣劍客舍劍,與範閒對掌。
轟的一聲巨響,勁力直震四際,灰塵大作,毒煙儘散,白衣劍客就算再如何天才,也及不上範閒打嬰幼兒時期打下的真氣基礎,左手稍弱,腕骨喀喇一聲,便是折了。
但令範閒心驚膽顫的是,白衣劍客被自己震退之時,居然還能隨手拔去了插在自己肩頭的那柄古劍!這得是多快的速度,多妙的手法!
一擊不中,馬上退去,正是一流刺客的行事風格,白衣劍客腳尖在欄邊一點,再也不看範閒一眼,便往廟下躍去,衣衫被山風一吹散開,就像是一朵不沾塵埃的白鶴一般。
……
……
便在白衣劍客與範閒交手的那一瞬間,場間響起兩聲不怎麼引人注意的響聲。
那名讓範閒都有些狼狽的九品刺客,此時滿臉血紅,雙肩肩骨儘碎,鮮血橫流,眼中帶著一絲不甘與絕望,倒了下去,在倒下去的同時,嘴角流出一絲黑血,等身體觸到樓板之時,已經死的十分透徹。
在這名刺客的身後,一直佝僂著身子的洪公公,依然袖著雙手,就像是沒有出手一般。
範閒忽然想到刺客最絕的那一招,霍然轉身,然後看見了一個令他震驚,令他許多年之後,都還記得的畫麵。
拿著匕首意圖行刺的小太監昏倒在樓板上,頭邊儘是一片木屑。
而他行刺的目標,慶國的皇帝陛下,手中拿著半邊盛放酒杯的木盤,這是先前皇帝陛下在混亂中唯一能抓到的一件武器,他望著腳下小太監寒聲說道:“朕雖然不是葉流雲,但也不是你這種角色能殺的!”
確實,慶國皇帝雖然不修所謂武道,但畢竟也是馬上打天下的勇者,尋常打架,那還是有幾把刷子。
驚魂未定的範閒,看著皇帝拿著半片木盤的形像,卻不知道怎麼想起了前世看的古惑仔電影……好一招板磚!
懸空廟下響起一陣驚叫狂嚎與痛罵,想必是那位白衣劍客已經逃了下去,看來慶國的權貴們果然膽量足,性情辣,知道對方是行刺聖上的刺客,竟是紛紛圍了上去。
又是一聲驚呼與悶哼,遠遠傳上樓來。
此時不是表功論罰的時候,範閒伸頭往欄邊一看,隻見地麵上,京都守備葉重正掩唇而立,以他的眼力,能看清楚對方正在吐血,想必是先前與那名白衣劍客交手時,下了狠勁兒。
葉重是慶國京都少有的九品強者,既然他偷襲之下都吐了血,那名白衣劍客,自然傷的更重,果不其然,遠處滿山的菊花之中,可以瞧見那名白衣劍客略顯遲滯的身影。
“傳說中,四顧劍有個弟弟,自幼就離家遠走,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皇帝陛下站在範閒的身後冷冷說道:“範閒,替朕捉住他,看看他們兄弟二人是不是一樣都是白癡!”
連遇驚險,一向沉穩至極的慶國皇帝終於動了怒。
範閒知道此時輪不到自己說什麼,既然洪公公已經上了樓,皇帝接下來的安危就輪不到自己關心了,雖然肩頭還在流著血,但他的人已經躍出了欄杆,像頭黑鳥般,疾速地往樓下衝去。
樓下又是一片驚呼。
“看戲啊!”範閒麵色一片冰寒,皇帝既然發了話,自己沒什麼辦法。
在他掠過之後片刻,自身也是猝不及防的京都守備葉重也終於調息完畢,黑著一張臉,往那名白衣劍客逃遁的方向掠了過去,宮典是他的師弟,如果今天捉不住那名刺客,隻怕整個葉家都要倒黴,跳進大江也洗不清,就算拚了這條老命,他也要親手捉住那名刺客,而且是活捉!
緊接著,侍衛之中的輕功高手,也化作無數個箭頭,撲向了山野之間。
山下有禁軍層層包圍,山上,有範閒、葉重這兩名九品強者領著一群紅了眼的大內侍衛追殺,不知那名白衣刺客還能不能逃將出去。
(作者自認為這章寫的好,得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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