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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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上有一樣東西,乃是萬民之神,諸神之魂,鬼魂也要被迫推磨去掙的無上妙物。
範家馬車的上,常常能夠見到範氏大族的家族徽記,一方一圓,正是這樣東西的形狀,範老爺做著戶部尚書,掌管國庫,小範大人馬上要下江南接手內庫,慶國的財富都讓這一家子人管著,連帶著家族徽記也是這樣充滿了銅臭味道。
錢,那讓人愛死又恨死的錢啊,那讓人上得天堂入得地獄,在刀山上傻笑,在火海裡癡舞的錢啊!
不止百姓們愛錢,朝廷更愛錢,所以才會設置了諸多稅種,恨不得將地皮刮下三層來,至於慶國朝廷,打從一開國起,就開始在田產徭役之外,對鹽鐵茶征稅,而後來由於葉家的突然崛起與消亡,內庫就成了朝廷最大的銀錢來項,對於內庫出產的玻理製品、烈酒、玩物、船舶,朝廷理所當然地征以重稅,而且看管的一向極嚴,由監察院專司負責。
所以崔家走私一事,被監察院查處,馬上震驚了天下,直到今天,慶國子民們才知道,原來內庫竟然出了這麼大的缺口,朝廷竟然在關稅方麵損失了這麼多銀子!
都察院沉默了,被信陽方麵收買的官員沉默了,但依然有些不同派係或者心存正道的官員們開始紛紛上書,要求朝廷徹查此事,雖然在奏章上依然沒有人敢提到長公主的名字,但矛頭已經直直指向了信陽。
與此相較,北齊那位年輕皇帝也趁機占了大便宜,監察院範提司養傷蒼山的事情。便被人們有意無意地漏過,雖然人人都知道,範提司才是這次行動的幕後主使,方便他來年接手內庫。但沒人敢說什麼。
相反,太學裡衝動地學生們已經開始準備上書,請陛下早已將內庫的轄權,移交給小範大人——範閒的名聲,的確比長公主地名聲要好太多,這其中,自然也有當年如雪言紙的功勞。
而最近這些天,京都的茶鋪飯桌裡,又開始流傳起來另一些小道消息,聽說信陽那位已經開始喪心病狂地派刺客。想謀殺小範大人!
監察院八處的工作效率,果然很高。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完全看明白範閒與長公主之間的衝突。
有許多清高的文士,一直很納悶。世人為什麼對這種阿堵物如此熱中,甚至可以為了它不惜拋頭顱灑熱血。比如史闡立,雖然他現在已經是京都娛樂行業的風頭人物,抱月樓的大掌櫃,從貧寒的學生變作了一方富賈。卻依然不理解這一點。
長公主為什麼一直舍不得對內庫放手?甚至最近會用如此狠辣地手段來對付自己的女婿!她通過崔明兩家往北方東夷甚至是海外走私,從內庫裡挖這麼多銀子是為了什麼?十幾年的時間,她所攫取地大量財富。究竟是花到哪裡去了呢?
“養兵。”範閒看著唯一在自己身邊的學生,解釋道:“軍隊都是陛下的,都是朝廷的,燕小乙雖然貴為征北大都督,但如果將來想做什麼事情,隻怕還敵不過陛下的一紙詔書……你也清楚,在咱們這個國家裡,尤其是在軍隊中,陛下地威望高到什麼樣的程度。”
“如果想要與這種威望做抗衡。世界上就隻有一種事物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那就是錢。”範閒笑著說道:“大量地錢,燕小乙手下的那些軍官月入之高,隻怕你聽見了會瞠目結舌,也正是如此,燕小乙才能儘可能牢固地掌握手中的兵力。”
史闡立停了正在抄寫筆記的右手,苦笑了一聲。
他這次入山是受太學所托,為慶國如今的一代文臣範閒做傳。自從範閒發行了《半閒齋書話,他在慶國詩壇上的地位就已經牢牢豎立了起來,乃至出行北齊又拉回了莊大家的那一馬車書,則更是將影響力擴展開來。太學對於這位從太學中正做到居中郎,如今又成為學司的小範大人,當然是與有榮焉,也不肯錯過這種資源,便決定為範閒立個人物傳,再由澹泊書局刊發,發行天下,爭取來年在北方和東夷城多爭取一些學生,也多拉些才子們來慶國參加春闈。
但是範閒受傷後就躲進了蒼山,很久沒有去太學,就連舒大學士都找不到他,隻好通過七拐八拐的關係,找到了如今京中範大人唯一地門生,史闡立。
史闡立也覺得這件事情大有可為,再加上太學正親自出麵相邀,愈發覺著比在抱月樓當妓院老板要光彩許多,便屁顛屁顛地跑進了蒼山,也算他運氣好,沒有看到雪地裡的那些死人。
哪裡料到事情的發展卻與他想像的不一樣。
雖然門師被自己苦苦哀求留在了書房裡,可是……門師卻偏偏不講自己的人生治學詩道,卻總在講朝廷的秘辛,比如監察院是怎麼整倒二皇子,長公主為什麼不肯放手內庫!
這些事情,史闡立哪有這個膽量抄在紙上,就算自己敢抄,給太學那邊八百顆腦袋,他們也不敢印出來發行!
他看著門師,冒著寒氣訥訥說道:“老師,這些事情……總不能入傳的。”
對於立傳這件事情,範閒本身就感到很荒謬,心想自己年紀輕輕的,難道那些太學裡的讀書人就準備給自己蓋棺定論?看著史闡立為難模樣,笑罵道:“入個屁的傳!”
他說了句臟話後又說道:“太學是不是閒的沒事了?莊大家的那些書他們什麼時候能整理出來?澹泊書局等著開印,陛下也催的緊,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要我三年之內梳理完……這些吃白飯地家夥。隻知道拍我馬屁,也不知道做點兒正事兒。”
史闡立小意替太學方麵解釋道:“莊大家的書已經開始逐批印刷了。”
範閒搖搖頭,繼續說道:“那便說給我立傳這荒唐事兒吧。我這一生雖然寫過幾首詩,唱過幾句曲子。與莊大家有過兩次交談,但你難道不清楚,我最光彩的,真正能拿得出手的事業……其實依舊還是這些見不得人地陰穢事。”
這話說的實在,甚至是有些近似於羅梭的自我剖析,隻是沒有一絲懺悔的味道。
“我最驕傲的,是這些殺人用毒,不是那些風花雪月,你能寫,你敢寫?”範閒盯著史闡立的雙眼。“如果你想為我立傳,等將來哪天我死了,或者這個時代的人都死了。如果你還掙紮活著,再議不遲。”
史闡立哀歎一聲,知道筆記的工作是做不成了,門師心意已決,自己再難說服。但他已經被範閒先前說的那些朝廷秘辛勾起了興趣,就著門師先前的話題說道:“關於北方地事情,我想那位燕小乙大將。他一味用錢買忠……就算是想造反,我看也沒什麼用。”
在門師這半年的薰陶下,史闡立如同澹州來的思思一般,膽子大了許多,說話也辛辣了許多。
“陛下對軍隊抓地緊。”範閒眉頭一挑,說道:“長公主她沒有什麼空子可鑽,隻有燕小乙這樣一個心腹,當然要大筆銀子灑出去,能掙一分忠心便是一分。”
“蓄將養兵雖然花費極大……但那是內庫啊。十年的時間,難道就隻夠做這點事情?”
“當然不止。”範閒像一位老師一樣講解道:“二皇子要收買京官,這需要錢。要掌握典論,這要錢。信陽方麵要結交地方大員,那些一方諸侯,這也需要錢。官字兩張口,咱們慶國的這些官員身體又都健康的沒辦法,嘴巴張的極大,想喂飽這些人……實在是花費極大。”
史闡立皺眉道:“這等於是要造反了。”
“你先前就說過。”範閒笑了起來,“眼下還隻到奪嫡這一步,如果二殿下真地成功了,將來皇權在握,他與自己的小姑姑將送出去這些銀子再拿回來,也是簡單無比。”
範閒忽然想到了鹿鼎記裡韋小寶栽贓吳三桂的橋段,苦笑道:“當然,做了皇帝後,哪裡還需要在乎這些小錢,整個天下都是他地。”
史闡立倒吸了一口冷氣:“老師您要接手內庫,又提前掀了崔家,這豈不是斷了對方的銀錢來路,對二殿下奪嫡一事造成極大的損害……難怪信陽方麵這次如此惱怒,比上次京都裡的風波,反應要強烈太多。”
範閒冷笑道:“反應?五六年前我那位丈母娘就開始反應了。”
他的腦中閃回五六年前,澹州那幢被燒成焦木的小樓,就是在那個樓中,他平生第一次殺人。入京之後,憑借著監察院的力量,範閒對這件事情查的清清楚楚,那一年柳氏之所以要對自己下毒,正是宮裡那兩位婦人的安排。
就是在那一年裡,陛下第一次提出範林兩家聯姻之事,也等若是提出了日後內庫地管轄權轉移問題。雖然在陳萍萍的強力反對下,這門婚事暫時沒有成功,卻依然讓長公主生出了警惕之意,她當然不願意輕易放開自己牢牢掌握著的這筆龐大財富,所以才會安排人去殺死範閒。
但誰也沒有想到,四年之後,趁著陳萍萍回老家祭祖的空當,範建再提此議,終於得了陛下的允許,如此範建才讓藤子京千裡奔波,急忙無比把範閒從澹州接到京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