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遊的州縣送了翡翠,下遊地州縣怎麼也不能比下去了。至少也得來一袋貓眼兒不是?咱州裡窮?山參能刨幾根吧?咱縣裡沒錢?出名的鬆針柏木金黃臘肉也得提幾條,萬一船上那兩
位大人物吃慣了山珍海味,就喜歡咱們有鄉土氣息的事物呢?
什麼?城裡沒什麼出產?趕緊派工……去為大人拉船!
一月多的時間,沿江地眾官員雖是一直沒有見著高高在上的天潢貴胄,但是巴結討好的力氣卻是使勁兒的在下。
大船一路南下,遇州縣而停。就算地方再小也不錯過,江南官員們在為有這難得的送禮機會而高興地同時,心中也不免腹誹,範提司和三皇子……的胃口也太好了!連那些沒什麼出產的窮縣都不放過!
“不懂了吧?蚊子再小也是肉。”蘇州城內某府內一位師爺眯眼說道:“看來這位範大人,還真是繼承了尚書大人的風格,帳算的極細啊。”
另一位師爺搖頭歎息道:“官聲!官聲!如今這些年輕地貴人們。竟是連臉麵功夫也不屑做了!”接著忽然鄙夷說道:“再說那位小範大人可不是老範大人的……”
“住嘴!這等事也敢議論!不等監察院剮你,本官也要生絞了你!”
坐在正中間的那位肅容大官大聲怒斥,待平伏心情後,他舉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不要背後言人是非。隻要肯收銀子就好,這江南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銀子。”
官員閉眼沉吟少許,略帶憂慮說道:“就怕隻是那位提司大人放的煙霧,誰知道呢?再說,有誰知道他究竟還在不在那艘船上?聽南下的那位先生說,範大人的車隊還在往澹州走,一路上可也沒少收銀子。”
中原官道上,那隊人數最多地隊伍,正在“假範閒”的帶領下,載著一應下人護衛和慶餘堂的掌櫃們往澹州走。
大江之上,蘇文茂駕著大船,不亦樂乎地進行著鍍金之旅,卻不知道日後會被範閒罵的狗血淋頭。
幾個消息一混雜,結果弄得江南官員們都糊塗了,不知道那位範提司究竟在哪裡,有些聰明人就算猜到範閒可能另有行程,卻也無法捉住絲毫有用的信息,監察院二處地人們正在江南掩護範閒一行人的真正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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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地天氣,春未至,冬未去,寒意霸道地占據了大江兩岸的田野道路,拒絕任何一絲春意的到來。不過江南一帶靠海近,總比彆的地方要稍微溫暖些,所以這些天已經沒有雪了,但是官道上被翻出來的泥痕被數月的冬風吹的乾硬無比,讓行走在上麵的車隊上下顛動,車中的人們有些苦不堪言。
範閒吃不得這苦,掀開窗簾喊停了車隊,跳出車外騎馬而行,這才稍微舒服了些。他伸了個懶腰,呼息著撲麵而來的微寒之風,看著官道兩側的水溝,眼睛不由眯了起來。隻見負責灌溉的溝渠裡,早就沒了水,乾涸一片,如果說是冬天水枯的關係,倒也罷了,問題是溝裡還長著一人多高的荒草,煙煙蔓蔓地順著溝渠往前方生著,看著荒蕪不堪,竟是不知儘頭。
他有些納悶,心想除非是乾了好幾年,才會搞出這副模樣來。雙腳一踩,整個人站了起來,居高而望,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發現官道四周的溝渠,竟大多都是這副模樣,溝裡的長草早就被凍死了,卻依然硬紮紮地立著,頑固的厲害,向天直刺……這樣的溝渠,怎麼能灌溉?那春種的時候怎麼辦?
範閒從北齊回國時,一路所見慶國的水利灌溉係統還算完備,這江南之地,富甲天下,怎麼反而沒有錢去整修溝渠?難道那些地都不用種?
從京都跟他一路出來的監察院四處官員,瞧出了提司大人臉上的不豫,拍馬上前解釋道:“也就是這塊兒荒廢些,蘇杭那邊斷不是這副模樣。”
範閒皺眉說道:“江南當然不缺糧,這塊兒主要是地薄,勞力又被內庫索了太多。”他無奈苦笑兩聲,沒有繼續說話。
眾人沉默沿著荒草叢生的溝渠前行,從沙州出來有些天了,一路慢慢搖著,卻也快近了杭州,一行人都有些疲憊,範閒也沒太多心思去玩一路督查、微服私訪的戲碼。
“後麵的車跟上來!”
那名四處官員姓伍名麥,自從蘇文茂留在了船上後,這一行人的後勤安排與整隊工作都交給了他。
他看出提司的心情不好,不好多嘴,隻得命令後麵的人跟緊一些,這幾輛不起眼的馬車裡高手倒是極多,問題卻在於六處劍手和虎衛們都不是過日子的主兒,單人玩暗殺都是老手,要他們鑽進溝裡的長草不食不飲趕到杭州都沒問題,但要他們搞零團費旅遊,便顯得有些沒精神。
尤其是在沙州城外七十多裡的地方,本來人數不多的一行人,卻在一處山腳下買了四五個插草標的小丫頭,愈發顯得有些拖遝,像極了出遊的富家隊伍。
說到那次買人,也是令範閒很吃驚的一次遭遇,如今慶國號稱盛世,他根本沒有想到,在江南之地,居然還有這種因為快餓死,而要賣掉自己子女的事情,雖說那些可憐的人都是從江北流徒而至,但範閒依然有些鬱悶。
他們一行人是暗中潛往杭州,並不好帶這些人,而且範閒本身也是個性情冷漠的人,最後還是三皇子不忍的發了話,思思才滿心歡愉地拿了十幾兩銀子,買了五個小丫頭,丫頭們的父母們千恩萬謝,眼淚直流地離開後,範閒算是默認了這個事實。
這一行人太顯眼,一翩翩貴公子、一窮酸書生、一鼻孔朝天傲氣小孩、一得體大方的高門丫環,十幾名強大的護衛,有心人總能猜到範閒的身份,如今多了幾個小丫頭,也算是個小偽裝,範閒這般勸說自己。
又過數日,官道平整如鏡,道路兩邊冬樹尤挺,繁華之景突如其來地來到這一行人的麵前,看著熱鬨的道路,行人們光鮮的衣著,遠處隱約可見的青青城牆,眾人這才意識到,原來杭州就這樣輕輕鬆鬆地到了。
範閒坐於馬上,一揮馬鞭,意氣風發說道:“入城,咱們找宋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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