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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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士民,沒有幾個人有資格朝拜朝廷監察院長陳萍萍大人所居住的陳園,所以在他們的眼中,信陽離宮,東顧城劍廬,江南明家的明園,便是世上最美麗、最富貴的三家私人所有建築。當然,這個排名,自然是沒有將北齊上京那座美麗如仙宮的黑青色依山皇宮算進去的。
離宮裡住著貴人,劍廬裡有位大宗師,都是離普通百姓距離比較遠的存在,隻有江南蘇州城外不遠處的明園,才給了天下士民們更多近距離欣賞的可能。
明家一向不怎麼仗勢欺人,也沒有刻意保持高門大族的神秘,所以許多江南的讀書人以及遠道而來的遊客,都會在蘇州城裡逛完之後,沿著那條林間的寬闊大道,繞向城外,遠遠地去看幾眼那座美麗的莊園。
雖不能近玩,但如此遠觀一番,也足以娛目。
明家低調而不神秘,所以這座修成已近四十年的明園,也保持著他們家族的深刻烙印,一磚一瓦,一草一樹,一階一亭,並不如何華麗的刺眼,反是透著股淡淡的親近之意,而且沿著山下修箿而成的院牆也並不高大,遊人們站在官道之上,便能看見裡麵的飛簷。站得近些,更能聽到裡麵地淙淙流水之聲。
親近,不代表著家常,簡約,當然不是簡單,在真正懂行的人眼中,一定可以看出這座寵大莊園裡每個細節處的無法挑剔。每樣用材及設計的巧奪天工,而在軍人的眼中,更可以看出這座莊園看似沒有防禦能力,但隻要加以簡單的改造,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可以成為一座可以據守半年之久地城堡……
今天天氣不是太好,初春料峭時候,細雨微蒙,明少爺乘坐的馬車孤單地行走在回家的道路上,並沒有往常時候可以看到的三兩遊人與踏青的女子。
馬車到了側門外便有些奇怪的停下了。明少爺拉開車簾一角,露出一截布滿陰沉色彩的臉,看著自家正門處。
那裡似乎是在送客,一位穿著官服的中年人正滿臉怒容地走上自己的馬車。
明蘭石放下車簾,回頭看著鄒磊微怒說道:說郭錚,郭錚便到,你這個上司怎麼就這麼不知趣?
鄒磊默然,郭錚是他的直屬上司,去年地時候還在京都任都察院左都禦史。春闈案後,郭錚領頭在刑部三司會審範閒。當時他仗著有長公主撐腰,硬生生打了範閒幾棍,想來個逼打成招,卻哪裡想到範閒的背景靠山如此強大。沒有整倒範家不說,事後還因為得罪了林相爺範家和監察院,這三大巨頭出手,也沒有鬨出什麼聲勢,便簡簡單單地將刑部尚書韓誌維搞丟了官,同時將郭錚發配到了江南。
禦史大夫郭錚,這一世吃的最大的虧,便是因為範閒。所以他一直記恨於心,如今範閒又下了江南,郭錚看樣子是想挑動著明家與欽差大人做對了。
所以明蘭石才會臉色如此難看,心想那個郭老匹夫,挾私怨而動。今日來到自己家,隻怕又是要來施加那些壓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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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已經交待下去了。明蘭石恭恭敬敬地站在明園一角小院的石階下,對著屋內稟道。
屋內傳出明家當代主人,明青達略有些疲憊和安慰的聲音:好,怎麼也要熬過這一年再說,不止族裡的人要叮囑到,不要被官府抓到把柄,便是……蘭石你向來沉穩,如今也更要小心。
明蘭石趕緊點頭應是。
明青達從房裡緩步走了出來,臉上帶著一絲疲倦:先前看見郭錚了?
明蘭石皺眉應道:是,父親,他就這樣堂而皇之的上門,隻怕會落在欽差大人的眼裡。
明青達苦笑一聲:罷了,我們身上的烙印已經足夠深,這時候再想與那方麵撕脫關係,一來是不可能,二來也沒有人會相信,不要再想這些問題。
他……是自己來,還是代表著京裡那些人?明蘭石猶疑問道。
聽著這句話,明青達眼角地皺紋愈發的深了,半晌後才歎息說道:這些當官的,什麼時候能有自己的身份?
明蘭石心頭一緊,知道父親這句話地意思,代表著說,郭錚是來傳達長公主與殿下的意見,有些緊張看著父親。
你不要擔心,也不用理會京裡的意思,殿下讓我們給欽差大人使絆……明青達這位當代首富冷笑說道:這是要使我們當刀使,我能這麼蠢?當然,表麵上我們還得依著他們,因為誰也不知道將來怎麼回事,坐上那把龍椅的又是哪位。
明蘭石微微皺眉說道:命令已經發布下去了,隻要欽差大人在江南一天,我們就安靜一天,隻是……老這樣一味示弱,總不是辦法。
是個好辦法。明青達臉上浮起淡淡笑意,範提司,又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明麵上抓不著咱們的把柄,又要忌憚江南一地官員士紳們的反彈,他就不可能端一碗水來將咱們一口吞了……我們老實些,給足他麵子,想必他也會給我們幾分麵子。
這位小範大人……可是連二殿下的麵子都不給地。明蘭石苦笑說道。
明青達自嘲一笑,說道:商人地身份,在曆史這個層麵上總是上不了台麵。但如今卻恰恰相反,範大人乃是當年葉小姐的兒子,觀他行事,一向是傷官而不害民,對於商人也沒有什麼偏見。他不給二殿下麵子,卻不見得不會給我們麵子。說到底了,二殿下再如何反擊。也不過是在官場之上給他下套子,我們……卻擁有撬動民間力量的能力。
當然,隻要事態沒有發展到白刃相見的時候,一定不要去撩撥他。明青達說道。
明蘭石有些厭煩了,這幾天裡也不知道父親大人說了多少遍,父親在這件事情上表現地過於謹小慎微,讓人感覺很是有些不舒服,他雖然明白緣由,但依然很難接受。此時望著父親麵上的淡淡愁容,他忍不住安慰道:父親。實在不成,咱們收手吧。
……
……
石階上下安靜了一陣子,明青達,這位當代江南最富有地人緩緩搖了搖頭。
片刻之後,這位年近半百地長者眼中閃過一抹厲色,說道:有些事情,不是為父想收手便能收手的。他旋即冷笑道:收手了,族中數萬人吃什麼?不要忘記京裡那些貴人們占了那麼多乾股,就算咱們不做了,難道他們就不會向我伸手要銀子?長公主。太子,二皇子,京裡的幾大家,這些年習慣了吃咱們。如果這次我們真的收了手,勢頭一起,誰知道他們做什麼?永遠不要低估皇族和官員們的貪婪程度……
明蘭石望著父親,心中閃過一絲同情,誰能知道江南首富,也有諸般的不得已。
明青達滿臉痛恨說道:明家看似風光,其實還不是他們眼中一隻會下蛋的老母雞,如果老母雞不下蛋了。那些本來支持咱們的人物,隻怕會比欽差大人更想宰了咱們,最後吃一頓香噴噴的雞肉。
明蘭石麵上恨色一現即隱,低聲咒罵道:如果不是京裡那些人每年吃銀子太厲害,咱們就正正經經地代銷內庫出產。比如今也差不到哪裡去。就算內庫那邊被欽差大人截了,但咱們家遍布江南的產業。也能將族裡維持下去。
明青達揮揮手,示意他不要再繼續說這個話題,冷冷一笑說道:這些年,我明家一直做那些見不得光地生意,就為了填滿那些人的胃口……今次小範大人下江南,說不定也是上天給我的一個機會,讓我趁機從那些事情裡擺脫出來,從今年起逐漸削薄進京的份額,長公主她們也不好說什麼。隻要這次開門,中的標不低於去年的六成就好……不要像崔家一樣,大廈忽傾,說起正經做生意,難道我明家就做不得?
明蘭石微微欠身,說道:父親說的有理。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舍了往東夷城走私的路子,斬去自家海外的那枝海盜,這一年帳外的銀子,隻怕要少掙太多,京裡那些乾股依然要付紅利,這樣一來,至少今年之內,族裡肯定會虧本,還得拿本金往裡麵填,如果欽差一直呆在江南,難道自家便要一直往裡麵填銀子,就算自家財雄勢大,也禁不住螞蟻搬山……
知道自己地兒子在擔心什麼,明青達也不想多作解釋與安慰,因為事實就是這樣,如果明家要與過往割裂而進行自保,那麼這兩年必要的代價是一定要付出的。
說到內庫開門招標的事情,明蘭石想了想後,輕聲說道:孩兒這兩天和大家見了見麵。
這話裡地所謂大家,指的就是江南一帶但凡出名一些、有實力參與到內庫招標一事中的巨商們。
他繼續稟告道:相熟的幾家都問過了,嶺南熊家,泉州孫家,都知道眼下的情況,雖然看模樣,他們很是眼饞內庫的行銷權,但目標還是放在崔家留下來的那些份額當中,也向孩兒保證了,不會與我們抬價。
明青達點點頭,說道:這個金飯碗,哪家都想捧一個,不過我們既然打點在前,他們總是不好明著與我們做對,除非他們不想在江南做生意了。
說到此時,這位明家的主人才隱隱透露出幾絲江南首富應有地自信與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