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大學士與範府關係著實不錯,反而覺得自己乃是一心為公,又不是與範尚書有私怨,加上他也不希望有人想借著清查戶部一事打擊範府。便領頭說道:“戶部之事,事關重大,此乃朝廷財政所在,一年用度儘從戶部庫房索取。雖說不知最近地傳言從何而來,都察院禦史們又是從何處得知戶部虧欠如此之多,但既然有了這個由頭,總是需要查一下的。就看陛下的意思是準備怎麼查?”
舒大學士一言辭,微笑說道:
這些年來,範尚書一直在戶部大理,前些年雖然是侍郎。但因為老尚書一直有病在床,所以戶部地事務都由他在總領。要知道戶部一事,最是瑣碎,所以朝官們往往忽視了其重要性。打理戶部,要立功難,要出事……卻太是容易,終不過是個熬苦活的苦差事。範大人主理戶部多年,雖然無功。但卻一直無過,這其實對朝廷來說已經是大功一件。還望陛下體諒範大人勞苦之功,對臣下多示寬勉,即便要查,也不可過於輕忽。”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舒蕪地立場,戶部查是要查的。但卻不能搞成一團亂。而太子在心裡更是冷笑了一聲,心想舒大學士這兩段論倒是漂亮,既然不知傳言從何而來,便是暗示著戶部縱有虧欠,或許也隻是朝中有人想借機如何如何。
胡大學士也點點頭附和道:“查是一定要查的。”
皇帝平靜著那張臉,問工部尚書:“你的意思?”
工部尚書後背一道冷汗淌了下來。苦笑說道:“這兩年工部依陛下旨意及門下中書省大人們的規程做事,收藏往戶部調銀時,往往每多不順……但公務不礙私論,臣並不以為戶部是在刻意為難本部屬,或許戶部那麵真地有時候會挪轉不便。”
此乃誅心之論。戶部若沒虧空,怎會出現挪轉不便?
緊接著。吏部尚書顏行書也立場鮮明地表明了態度,自己司管吏員考核,人員任免的職司,當然建議皇帝應該徹查戶部,若有問題,則罰,若無問題,也好讓戶部受的壓力小些。
皇帝聽著這些大臣們遮遮掩掩的話語,心裡略感厭煩,眉頭皺了起來,用手指輕輕敲敲了平榻上的矮幾,指著幾上那幾封薄薄的奏章說道:“江南來的奏章,你們幾人看看。”
姚公公斂聲寧氣地上前,接過奏章,發放到幾位大人的手上。
禦書房中一時間就隻聽得見大人們翻閱奏章地聲音,與漸漸沉重的呼吸之聲。
良久之後,眾大人終於互換完畢,抬起頭來,臉色都有些震驚,而舒蕪與胡大學士對望一眼,趕緊將頭扭了開去,都沒有掩飾住自己心中地深深憂慮,如果奏章上麵說的事情是真的,範尚書的膽子……可真是太大了!
“江南路禦史郭錚上書,範閒在內庫招標之事中,選了一個姓夏的傀儡進行操縱,同時提供了大筆銀兩讓那姓夏之人進入內庫門,一方麵讓姓夏之人奪了行背路的六項貨標,另一方麵,也讓他與皇商們對衝,硬生生將今年地標銀抬了起來。”
皇帝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冷靜地就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的話題。
“郭錚懷疑範閒手中的大批銀兩是怎麼來的。”
皇帝望著諸位大臣冷笑道:“朕……也在懷疑。他範閒縱容手下與皇商爭利,這事暫且不提,但是哪位大臣能告訴朕,這麼多的銀子,他從哪裡來地?”
舒蕪喉嚨發乾,有些說不出話來,這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朝官認定了戶部虧空的數目一定非常巨大,原來是因為江南的問題。皇帝的意思也很明顯,範閒能夠全盤掌握內庫開標的局勢,並且用自己地手下暗中掌控了行北路的六標,牽涉此事地巨大數目銀兩,隻怕……是從戶部,是從他的父親手中調出去的。
大臣們沉默著,這時候他們不是在怕得罪範尚書,而是依然沉浸在在這種震驚之中。看奏章的落款,應該是昨天夜裡到的皇宮,陛下應該早就知道內庫開標中,範閒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但是皇帝陛下先前在朝會上的喜悅神色又不是作偽……陛下的隱忍,陛下的深謀遠慮,果然不是臣子所能擅自猜忖的,或者說,陛下很喜歡範閒為他掙銀子,卻很不喜歡……範閒用朝廷的銀子為他掙銀子?
朝廷的銀子,隻能皇帝能動,誰都不能擅自動,看來範家這次是真的觸動了皇帝的逆鱗。
在一片平靜之中,二月份才被再次允許入禦書房旁聽的二皇子微笑說道:“父親,兒臣有話要講。”
“講。”皇帝冷冷說道。
二皇子柔美的臉上浮現出鎮定的微笑,對諸位大臣行了一禮,輕聲說道:“兒臣與範提司有些怨懟之處,但兒臣不敢因此事而不表意見。兒臣以為,範閒既然遠在江南,有欽差的身份,自然無人掣肘,而他縱使屬下,竊朝廷之銀為己用,實為大罪,戶部私調國帑下江南,更是跡近謀反了。”
這是在定基調,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針對範家,但誰也無法反駁什麼。
一直沉默著的大皇子忽然開口說道:“江南路禦史郭錚,與範閒有舊怨,當年在刑部大堂上險些被範閒打了一記黑拳。”
說完這句話後,他就再也沒有繼續開口。
舒大學士坐在凳上一聽,心道對啊,這可是必須抓住的機會,不然如果真按郭錚奏章所言,不止戶部要大亂一場,江南範閒也沒有什麼好結局,兩方一亂,真不知道有多少人頭要落地,慶國朝廷如今可是不能經受這麼大的折騰。
他趕緊順著大皇子的話笑著說道:“陛下,郭錚此人,老臣不怕言語無狀,也要多言一句。此人好大喜功,多行妄涎之舉,去年才被陛下貶去江南,難保他不會因為與小範大人宿怨的關係,刻意誇大其事,構陷害人。”
宿怨二字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了一眼與範閒宿怨最深的二皇子。二皇子雖然臉上依然保持著清美的微笑,但實際上臉皮已經開始發熱,用幽怨的目光看了一眼大皇子,他自幼與大皇子兄弟情深,渾然不明白,為什麼如今大哥非要站在那個野種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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