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事不關風月(1 / 2)

慶餘年 貓膩 9111 字 8個月前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事不關風月

春風不關風月,暑風也不關,隻是那些或潮濕或清明或悶熱的空氣,在進行著不停地自我揉弄,然而身處空氣中的人們卻會因為天地的揉弄而生出些應景的情緒來。

“就算挑明了又如何?莫非慶國皇帝陛下就會相信你的表態?”海棠穿著一件淡青色的單衣,衣裳上毫無新意地縫著兩個大口袋,雙手毫無新意地插在口袋裡,她望著範閒笑吟吟地說道。

範閒微微偏頭,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讓姚太監將江南的一幕一幕傳回京都,讓朝中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選擇了老三,這種搶在皇帝選擇之前就站隊的作法,如果換成以往,範閒定是不會犯這個忌諱。

但今時今日不同,範閒手中權力太大,所以他要向皇帝表態,自己對於那把椅子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可問題也正如海棠所說的,皇帝憑什麼相信自己?就憑老三?老三畢竟還是個孩子,待皇帝百年之後,範閒如果擁戴老三上位,以他手中的權力以及身後的背景,隨時可以把老三架空,攝攝政,垂垂簾什麼的。

“陛下身體康健,春秋正盛。”範閒低下頭輕聲說道:“以後的事情太長久了,我總不能老這麼孤臣孤下去,而且老三是他放在我身邊的,我就順著他的意思走走,至於……會造成什麼後果?”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看著身前的這抹瘦湖,看著湖上的淡淡霧氣,輕聲說道:“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海棠打了個嗬欠,捂著嘴巴問道:“什麼問題。”

“我這次站出來,還有一個想法就是想給京中那兩位皇兄一些壓力。”範閒笑眯眯說著,他口中的兩位皇兄自然是太子與二皇子。“我是真的很想逼他們狗急跳牆,不然老這麼磨蹭,我那丈母娘又不知道到底有多高,是不是究竟有幾層樓那麼高……”

他搖搖頭:“總是不想再等了。”

海棠心頭微動,側臉望著他:“真打算攤牌啊……”

範閒笑了笑,說道:“問題還沒有說完呢。我是想逼那哥倆狗急跳牆,可是陛下呢?他讓老三跟著我下江南,就一定會想到日後的局勢會發展成這樣……老三又參合了進來。他地態度如此暖昧,太子怎麼好過?二皇子如今上不成,下不成,也不可能就此算了……難道,咱們的皇帝陛下,也是想逼自己的兒子造反不成?”

說明了這個疑慮,他心裡的寒意稍舒緩了些,隨著一聲歎息吐出唇去。

海棠低首說道:“即便帝王家無情。可是終究是做父親的,何至於如此擺弄自己的親生兒子?”

範閒點點頭:“這便也是我所不解的。”

“恭喜。”海棠忽然開口說道。

範閒異道:“何喜之有?”

“既然你與貴國皇帝的想法如此相似,那年後地那場局……自然是你勝了。”海棠輕聲說道。

範閒想了會兒,輕聲道:“看來,你對我家那皇帝的信心。甚至比我對他的信心還要充足一些。”

“因為你是南人。”海棠淡漠說道:“因為你入京之後,慶國皇帝一直表現的有些沉默,所以你沒有感受過他的可怕。當年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就領軍三次北伐。以一偏遠慶國,將堂堂大魏打的四分五裂,打的天下諸國噤若寒蟬……這等手段,這等恐怖,我站在你地立場考慮,自然對他極有信心。”

“貴國君主乃一代雄君。”海棠很直接地稱讚異國的皇帝,“這兩年,雄獅不是在打盹。隻是在眯著眼睛消化著腹中的食物,可是如果真的有人敢稍微試著觸碰他的地位,他地眼睛便會睜開,會毫不留情地將敵人撕成無數碎片。”

範閒沉默了下來:“其實……我明白。所以這件事情我想我來做,不想他來做。”

“說到底,你依然是個多情之人。”海棠似笑非笑望著他:“雖然你慣常喜歡將自己的慈悲掩藏在自私的幌子下,可你依然是個多情之人。如果慶國皇帝最後暴怒出手,一定是血流成河。你不願意看到這種局麵。所以你想自己來做……將這件事情的破壞力壓製到最小。”

範閒低下頭,默認了這個說法。不論他與信陽長公主與太子與二皇子有再多地仇怨,可長公主畢竟是婉兒的親生母親,那個可愛的葉靈兒也成了二皇妃……關於那把椅子的戰爭,一旦爆發,必將禍延家族,範閒在很多方麵是個冷酷無情的人,但也不想讓京都的城牆上掛了幾千個人頭,讓汙穢的血打濕了城牆。

那個與自己極為相似的二殿下,笑地那般羞,變成人頭之後還能那般笑嗎?

如果是皇帝與自己獲勝,葉家怎麼辦?葉靈兒怎麼辦?

對於範閒來說,這都是問題,而對於那位皇帝陛下而言,這都不是問題。所以範閒強烈地奢望能夠獲得解決這個問題的主動權,可是……

海棠輕聲說道:“你也應該明白,單憑你,是不能解決這個問題的,你的那些敵人,還有很多力量可以超出你的應對。針對那些人,慶國皇帝有他自己的安排,不需要讓你代勞,歸根結底,如今的你隻是他手中最利的那把劍,他卻是握劍地那隻手。”

範閒知道她說地是君山會,沉默著點點頭。

“還有太後。”海棠微笑著說道。

範閒卻從她眸子裡的笑意中發現了一絲黯然,忍不住咕噥道:“兩個太後都很麻煩。”

海棠很明顯不想繼續那個無解地話題,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他腰畔的那柄古劍之上。

“王啟年送來的。”範閒迎著她的目光解釋道:“聽說是當年大魏末代皇帝的佩劍。”

海棠並無異色,似乎早就知道了這把劍地來曆,聲音清清冷冷說道:“當心引起太多議論。”

範閒笑了笑:“多謝提醒,我本來還以為沒幾個人能認出來。”

海棠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後才幽幽說道:“大魏滅國,距今也不過約三十年,雖然肖恩與莊墨韓這兩位大魏最後的精神象征已然逝去,可是畢竟年頭不久,如今這天下,記得當時人事的人,並不在少數。”

範閒不知道姑娘家為什麼情態有異,心中也隨之湧起一陣荒謬的感覺。如今天下可稱太平,四處可稱繁華,誰能想到,不過二十餘年前,這天下間還是一個偌大的戰場,其時大戰不斷,死人無數,一大國滅。兩大國生,青山流血,黃浪堆屍,數十萬白骨堆裡,如今統領著天下走勢的大人物們就此而生。

兩個人沉默了下來。望著麵前的瘦湖發著呆。

這瘦湖不是京都抱月樓的那瘦湖,是蘇州抱月樓後麵地那道湖,上月間,範思轍來信讓江南的這行人開始挖湖。征用了不少民工,竟是硬生生將瘦湖的麵積再擴了一倍。如今如果從抱月樓往後方望去,美景更勝當時。

隻是抱月樓卻被那一劍斬了一半,這時候還是在忙著修葺,所以範閒與海棠兩個人隻是冷清地站在湖邊,看著湖麵上的霧氣生又了散,散了又聚,便如人生以及天下那般無常。

“你家的青樓修的極慢。”海棠似乎無意間提了一句話。

“總不好意思當著你的麵。用你們北齊的銀子太誇張。”範閒笑了笑,旋即解釋道:“修樓不著急,我從京裡調了些專業人士來,要仔細地查驗一下樓中地劍痕。”

所謂專業人士,自然是二處三處那些家夥,如今的抱月殘樓乃是葉流雲第一作案現場,範閒盼望著能從那些劍痕與氣息間,挖掘出一些大宗師的真正出手方式。以備將來之用。

海棠說道:“我去看過。”

“噢?”範閒雙眼一亮。知道這位姑娘家對於武道的眼光見識比自己高出不少,心想她一定有所發現。

“八根廊柱。同時斬斷。”海棠回憶著樓中的細細痕跡,忍不住歎息道:“其餘地裂痕隻是劍意所侵……你我要斬柱子也勉強可以做到,但那種對於勢的控製,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接觸到那等境界。”

範閒低下了頭,說道:“依你看來,似這種驚天一斬,葉流雲能出幾劍?”

“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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