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很直接地說道:“這是一般狀況下,如果那位老人家拚命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奇跡。”
確實是奇跡,以人類之力,竟能施出若天地之威的手段。
“你真的不隨我去?”範閒對著湖麵,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蘇州總是要留個人地。”海棠微笑說道:“再說你無恥地讓八處到底宣揚你我之私,真去了杭州,你叫我如何自處?即便你是個無恥之人,總要體諒一下我。”
很直接的幽怨,雖是含笑說著,卻讓範閒根本無法抵擋。
他微笑說道:“那我走了。”
海棠微微欠身,輕聲說道:“不送。”
清晨的蘇州城,湖上風霧迎著日光,迅疾無比的散開。這一對年輕男女不再多說一句話,就這般自然地分頭沿著湖畔行著,行向不同的方向。
離開蘇州並沒有花多少時間,範閒本來就預備著在江南應該是住在杭州西湖邊上,隻是因為明家的事出乎意料的棘手,又多了許多意外的故事,這才停留到了如今。知道要搬去杭州,下屬們早就準備好了一切,連帶著華園裡地丫頭們,也在思思的帶領下做好了搬家的準備。
範閒沒有把華園還給那位鹽商,畢竟海棠還要留在蘇州,盯著內庫轉運司和招商錢莊裡的大批銀子。所以總要給姑娘家一個住的地方,他還極細心地留了幾個模樣一般,做事利落的小丫環。
楊繼美自然不會心疼這個園子,反而是高興地狠。
離彆宴上,楊繼美屁顛屁顛地坐在下首,對於上位的兩位高官說了些什麼也沒聽進去,隻覺得自己祖墳上正在冒青煙,居然能和欽差大人一桌吃飯!
吃飯沒有花多少時間。江南總督薛清,往常極少能見到地巡撫,如今正被監察院調查地蘇州知州,這些官員們都來為範閒送行,隻是因為龍抬頭那日在竹棚裡的狠局,讓大大小小地江南官員們都不敢送什麼禮物。
隻是薛清,毫不避諱地準備了極名貴的禮物,那禮單之重。讓範閒也不免有些瞠目結舌。
宴畢,範閒與薛清二人在園子裡隨意走著,範閒笑著說道:“大人,您這麼慣著晚輩……一是擔不起,二來我以後再怎麼好意訓江南路的這些官員?”
話帶雙關。
薛清卻是笑罵了一句:“又不是送你地。你是不拿也得拿。”
範閒納悶了。
薛清朗聲說道:“裡麵一半是送給林家小姐,不對,應該是範夫人。她初來杭州,身邊肯定沒帶足東西。這是給她預著的。”
他接著說道:“另一半,是給老師的孝敬,學生一直在蘇州忙於公務,無法前去親致孝意,還望小範大人替本官將這心意帶到。”
範閒笑了笑,他前些天已經將要去梧州的事情通知了薛清,也寫在了給陛下的信中,這才想起來。不論怎麼說,薛清一定要重重地備份禮才是。
想通了這輒,便不再多言,範閒輕聲說道:“我在杭州,大人有何吩咐,儘管來信。”
“不敢。”薛清笑著說道:“你也是欽差大人,吩咐是不敢的,不過總是有麻煩處。”
範閒隨口應了兩句。知道薛清早就盼著自己離開蘇州。也不點破此事。
將要分彆之時,薛清忽然開口問道:“小範大人。有一事,本官一直沒有找到答案。”
“大人請講。”範閒正色說道。
薛清沉吟片刻後說道:“大人今年究竟……多大了?”
以江南總督的身份,不說什麼貴庚之類的套話,而是直接用長輩地口吻問著。範閒嗬嗬一笑,說道:“十九了。”
薛清微微一愣,與傳言中印實,反而讓他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搖頭苦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欽差大人離城,華園頓時安靜了許多。一直處於監察院與範閒強力威壓下的蘇州城,仿似是一日之間就活過來了般,在確認了範府那黑色馬車隊已經出了城門,蘇州的市民們開始奔走相告,熱淚盈眶,那個大奸臣終於離開了,甚至有人開始燃放起了鞭炮。
當天夜裡,江南路,尤其是蘇州府的官員們也開始彈冠相慶,慶賀彼此再沒有被監察院請去喝茶的苦處,至於那些已經倒台地官員,自然沒有人再多看一眼。
蘇州杭州隔的雖近,但範閒也不可能聽到那些蘇州市民送瘟神的鞭炮聲,後來監察院的密探雖然有報告過來,但他也隻是一笑置之。
一行人在杭州西湖邊地彭氏莊園住了下來,回複到初至江南的時光之中,範閒卻是屁股還沒有沾地,便問道:“夫人到了哪裡?”
有下屬稟道:“似乎是有些什麼阻礙了,還有沙州。”
範閒微微一怔,心裡湧起一股不安,想了片刻後,也不多話,領著七名虎衛馳馬往沙州而去。
暮色便至沙州,範閒因為心中憂心婉兒,舍了慣坐的馬車,直接騎馬而至,進沙州城時,覺得渾身上下便似是散了架一般。
而他身後的那些下屬與虎衛更是麵色慘白,險些累倒在了這一日疾行之中。
十幾匹駿馬碾破了沙州入夜後的清靜,直接來到了一處莊院之前,這處莊院便是當初江南水寒在沙州的分舵,如今自然早已被監察院征用了,稍加修繕之後,便成了範閒名義上的私邸。
範閒翻身下馬,也不理會門口那些下屬的請安,直接往院裡闖了進去。
將要入內宅石階之前,看到了一個熟悉地人,正是藤大家媳婦兒。範閒皺眉問道:“怎麼了?”
“少爺?”藤大家媳婦兒眼中閃過一絲喜色,“您怎麼來了?少奶奶沒事,隻是在屋裡休息。”
範閒卻不信她,按理講,婉兒今天就應該到杭州的,被耽擱了隻怕是身體上出了什麼問題。他急匆匆地推門而入,像陣風似地掠到床邊,一反手掌風一送,將木門緊緊關上。
他望著床上臥著的那位姑娘家,看著那張熟悉的清麗容顏上的那絲疲憊,忍不住心疼說道:“身子不好,就慢些走。”
林婉兒笑盈盈地望著他,說道:“走慢些……你就多些時間快活?”
範閒一怔,笑道:“哪兒來的這麼多俏皮話?”說話間,他的手指已經輕輕搭在了妻子潔白如玉的手腕上,開始為她診脈。
範閒最擔心地,便是婉兒地身體,畢竟當年染肺疾數年,雖說這兩年裡自己一直細心調理著,而且又有費介老師親配的藥物,可是畢竟婉兒地身子骨弱,怕禁不起路上的風寒。
手指輕輕擱在婉兒的手腕上,範閒的臉色漸漸慎重起來,尤其是觸手處的感覺,讓他心頭微驚——婉兒怎麼瘦成這樣了?
“你停了藥?”感覺到脈象有異,範閒像觸電般收回手指,吃驚地望著妻子,眼中滿是關懷與不解。
林婉兒緩緩將手縮回來,輕輕咳了兩聲,望著範閒靜靜說著,帶著一絲堅毅與喜悅:“是啊,我停了藥……若若走之前帶苦荷大師到府上坐了會兒。苦荷大師說,費先生的藥太霸道,婉兒如果想生孩子,就必須把這藥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