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丈人笑談君山會(1 / 2)

慶餘年 貓膩 12360 字 8個月前

() ~日期:~09月20日~

狼桃愣了起來,本以為選擇梧州這個地方進行談判,範閒再如何無恥下流,總要顧忌一下林家的臉麵,哪裡想到,那位南慶的前任相爺,居然會和自己的女婿一樣無恥,而且……臉皮竟是厚到了這種程度。

這還有王法嗎?還有天理嗎?

“這是道德問題。”狼桃站起身來,在心裡對自己說著,不希得再說範閒,拱拱手,便告辭而去。

酒樓上回複平靜,範閒籲了一口氣,抹了抹額上的汗,複又坐在了桌上。他並不感到如何緊張,至於北齊那邊來的人們,並不會讓他感到棘手,反正他是了解海棠的,那女子的脾氣便是自己也摸不清楚,即便暫離蘇州,也總是有再見的一日所謂江湖雖遠,總有口水互津的時節。

真正讓範閒緊張不安的,其實還是狼桃先前暗罵的那些內容——這裡畢竟是梧州,是林相爺的故鄉,這個州城裡,與來自遠方的客人們議論著自己與另一個女子的問題,這會讓婉兒如何想?林相爺的麵子往哪擱?自己怎麼向家裡人交待?

所以他一直避而不見狼桃,還有部分原因就是基於這種考慮。

而今天之所以來,也是因為林若甫很開誠布公地與他進行了一番交談,便是這般,他才有足夠厚的臉皮與無恥,來與狼桃議論這些事情。

……

……

北齊諸人帶著那把被擰成麻花的破劍,上了馬車往南邊去了,至於蘇州那邊會發生什麼事情,範閒已經不想再去管。也沒有能力去管,隻等著鄧子越他們傳些消息回來就好。他站在酒樓的欄沿邊,看著那行人的身影,盯著那個猶自氣鼓鼓地衛家小姐。唇角不由泛起一絲苦笑——自己說服不了海棠,狼桃自然也不行,隻是不清楚苦荷會不會出麵,朵朵隻是一個願意自己掌控自己人生的清貴人物,這是很特彆的一點。

旋即想回梧州城裡的事情,範閒地心裡不禁生出一絲歉疚來,自然是對婉兒的,思來想去,總是沒個好著手的法子,才漸漸感覺到了張無忌當年的痛並快樂。隻是他清楚自己並不像張教主那般虛偽,卻比張教主要更加無恥些。

他搖搖頭,掀開前襟。讓酒樓外的風入衣,替自己清涼了一下心境,便隨著那些遠道客人的腳步下樓而去。

雖說來梧州並沒有大張旗鼓,但在林家的大宅裡住了這麼些天,消息早就已經傳到了外邊。梧州的知州早就已經備了厚禮去拜望過了。而市井裡的百姓也猜到了那位姑爺客正在梧州度假。

但當範閒的馬車行於街上時,沒有任何人前來打擾,也沒有任何一位市民會喊破此事。梧州裡地民眾們隻是見著馬車,微微佝身,無聲地行禮。

這種帶著一絲距離感卻又發自內心的尊敬,讓範閒十分高興,也由此事清晰地看出,自己的老丈人在梧州城裡究竟擁有怎樣地地位與聲望。

隻是他沒有想到一點,梧州人民對他的尊敬,並不僅僅是因為林老相爺,也因為小範大人自己的名聲。梧州人很為這位姑爺感到嬌傲。

當馬車回到林宅那個大的恐怖的莊圓後,範閒快馬走到後堂,那位正用手把玩著翠綠鼻煙過來地老人,第一句話就是:“做大事者,就需要臉厚心黑。”

範閒默然,自己覓了個椅子坐下,輕聲反駁道:“這和那些事情沒關係。”

這位把玩鼻煙壺的老人,自然就是歸鄉養老的關任相爺林若甫,一年地時間,這位當初慶國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便已經變成了一位鄉間的善翁般,頭發隻是和軟地梳絡著,身上穿著件很舒服的單衣,腳上蹬著雙沒有後跟的半履。

隻是林若甫那深陷的眼窩裡卻帶著一絲疲憊與無趣,或許是脫離了朝廷裡的勾心鬥角,這般淡然的修養,反而讓他的精神氣魄不如當年。

林若甫聽著範閒下意識地反駁,忍不住微笑批評道:“莫非你以為這真地隻是小兒女間的一件情事?”

範閒沉默少許後說道:“我不以為……本質上有什麼太大區彆。”

林若甫一直不停撫摩鼻煙壺的手停了下來,望著他說道:“是嗎?可是這件事情發展起來,就不僅僅是這麼簡單了……如果那個女子沒有北齊聖女的身份,沒有與北齊皇室之間的關係,小兒女情事?你以為老夫會允許你成婚不足兩年,便又想這些花花心思?陛下會默許你?”

範閒明白這個道理,如果不是娶了海棠會為自己以及自己身後的那些人帶來些好處,沒有人會站在自己一邊。尤其是以林若甫的立場來說,斷沒有為自己女婿討小老婆出謀劃策的道理。

“老丈人啊……”範閒苦笑著說道:“讓我去抖狠的是你,這時候批評我的又是你,我可怎麼做?”

林若甫聽著這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昨夜你說的話很對我的瞿口……我不理你與那位女子間的關係如何,隻要你在朝中站的愈穩,我林家也就愈穩。”

範閒點點頭,有海棠這位外界大援,自己在南慶的地位也會”固許多。隻是他在某些方麵確實是很冷漠無情的人,卻依然保留了前世的某些觀念,下意識裡就不希望將自己的私事,與政治方麵聯係起來。

更何況,海棠不見得肯嫁給自己。

似乎猜到範閒在想什麼,林若甫微笑說道:“其實你我都明白這件事情的發展,她嫁不嫁入你範家,本來就是無所謂的事情……隻要她不嫁給彆人便好。”

範閒再次點點頭。承認這個老狐狸的想法與自己是一致地。

“我婉兒和大寶。”他站起身來,恭敬地對老丈人行了一禮。

林若甫想了會兒,溫和說道:“婉兒那裡你不用擔心什麼,她自幼雖然不在我的身邊。但畢竟也是在皇宮裡長大的人兒,自然會明白其中的緣由。”

範閒苦笑無語,心想這位老丈人倒是坦白地狠,不過轉念一想,當年林若甫不正是與長公主生了個女兒,才有了後來的飛黃騰達?這般一想,也算是了解了。

上一輩的事情,果然比自己更王八蛋一些。

他想了想,堅持說道:“我隻是婉兒。”

“她與大寶還是第一次回梧州,族裡的兄弟嫂子們都把他們兩個供在天上。這時候應該正在夷洞天玩耍。”林若甫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的女婿,“有什麼房內的事情要解釋的,留到晚上吧。”

範閒惱火地撓了撓頭。

“知道當初為什麼我會答應將婉兒許配給你?”

範閒雖然猜得到一點。卻依然繼續搖著那個有些發帳的頭顱。

林若甫緩緩將鼻煙壺放到桌上,說道:“陛下當初有意將婉兒指給你,還是慶曆元年二年間的事情,當時陳萍萍反對,極力反對。我便嗅出了這件事情當中有些蹊蹺。”

範閒心想,陳萍萍反對與你反對有什麼關係?

林若甫解答了他的疑問:“滿朝文武之中,我所忌者。隻有三人。”

“哪三人?”

“你父親一個,陳老跛子一個,還有那位秦家地老爺子。”

範閒細細一品,陳萍萍執掌監察院,可謂除了宰相之外,滿朝百官手中權力最大的人,而且手中掌著的暗處實力極強,自然是當初地林若甫所忌憚的。而秦家那位老爺子雖然年紀大了,極少上朝。但畢竟官拜樞密院正使,乃是軍中頭一號人物,超品大員,門生故舊遍及軍中,自然也要得到林若甫的重視。

隻是自家那位老爺子……當初隻是位戶部侍郎,怎麼就讓林若甫如此看重?

林若甫沒有解釋他眼中的疑問,繼續輕聲說道:“而在這三人之中,我最佩服陳萍萍的眼光,所以當他強力反對你與晨丫頭地婚事時……而這件事情在當時看來,並沒有什麼很明顯地壞處,對哪方都是如此……所以我知道他一定知道一些我沒有掌握的隱情……所以……”

老人微笑著說道:“我也反對。”

知道婉兒與大舅哥在外遊玩,範閒明白去扶葡萄架的工作隻能晚上去做,此時聽著丈老人地話語,知道這是準備議論朝政之事,所以乾脆坐好了身子,認真傾聽著,聽到此時,不由好奇道:“那為什麼後來您同意了?”

“和你說過……或許你已經忘了。”林若甫的笑容裡不禁帶出了一絲滄桑,“珙兒去了,我膝下便隻有大寶與晨丫頭二人,而陛下當時已經流露出了讓我去職的念頭……我在朝中若乾年,奸相之名不是白來的,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而我的族人也因為我的庇護,在這個世上獲取了極大的利益……我去之後,誰來保護他們?誰來庇佑我的大寶?”

林若甫盯著他的雙眼,說道:“你送鼻煙壺給我地那日我斷定你可以做到這一切,所以我應承了此事。”

那隻祖母綠打造而成的精致鼻煙壺,此時正靜靜地擱在林若甫身邊的木桌之上。

範閒沉默半刻後,平靜又誠意十足說道:“您放心,隻要我活著一天,就不會讓婉兒受委屈,讓大寶不快活。”

林若甫欣慰地點點頭,轉而歎息道:“後來你的身世出來……才知道你原來是葉小姐的公子,那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便慢慢將話題引到了範閒所需要的方向,那個一直不能宣諸於口,也無法問人的方向。

“我在朝中文臣方麵……沒有什麼得力的人,除了任少安。”範閒苦笑著說道:“明麵上看著。我能將二皇子打地落花流水,可日後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朝廷上辯一辯……我沒有人替我說話。”

林若甫明顯是知道他的意思,卻不點明。反而笑著說道:“老舒小胡,門下中書最有權力的兩位大學士都很欣賞你……還不知足嗎?”

範閒搖頭說道:“欣賞是不能當飯吃的,真到了站隊地時候,誰能信得過誰?”

林若甫盯著範閒的眼睛,問道:“你需要一些信得過的人?”

範閒並不否認這點,嘿嘿笑了一聲,就像是一個正張著嘴,流口水,等著長輩喂食的貪心小鳥兒。

林若甫看著他這神情,忍不住嗬嗬笑了起來。馬上卻是笑意一斂,平靜說道:“我不會給你。”

……

……

這個回答讓範閒大為吃驚,不過他心裡明白。既然林若甫將自己的全族人都押上了自己的馬車,總要給自己一些幫助,斷不至於又讓馬兒跑,又不讓馬兒吃草,今日這般回答。自然有他的道理。

果不其然,林若甫溫和說道:“你是不是很奇怪?自從老夫離開京都之後,朝中文官一派便有些亂了。投二皇子與雲睿的投了過去,投東宮的投了過去,老老實實站在中書門下的還有一大堆……”

範閒微微皺眉,這個現象,自然是他早就發現地了,奇怪處在於……

“奇怪的便是,為什麼沒有人主動投你?”林若甫似笑非笑望著他,“你如今在天下士林間早有大名,加上莊墨韓之賜。雖說年紀小了點,但正大光明的開門當個讀書人領袖,也不是不可能地事情……為什麼?為什麼除了少安這個當年鴻臚寺的同仁搶先亮明了隊伍之外,滿朝文官,卻沒有主動來向你投效的?這一年多裡,竟是沒有一個文臣會登你的門……時至今日除了你那四個在各郡州裡熬日子的學生之外,你竟是一點兒勢力也沒有發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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