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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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的頭顱往後一翻,隻憑借著那根孤獨而細的椎骨倒懸在背後,一道血紅惡心的腔口對著雪止了的碧天。
來不及喘氣,範閒反手拔起插在雪地中的長劍,雙腳一點,將身子縮成一團,奇快無比地向著身後退去。他的身體縮成一團後,袒露在空氣中的麵積便小了起來,灰白色的監察院官服將他全身罩的無一漏洞。
場間弩聲錚錚作響,有若西胡鐵箏肅殺,卻儘數射在了範閒的身周,他的身法實在太快,便是快弩也無法將他準確地刺中。
偶有幾枝弩箭射中,卻無法穿體而過。
範閒掠至守城弩上方,運起體內殘餘的霸道真氣,反手掀了起來!
這需要多大的力量?
龐大的城弩,在空中翻滾著,硬是砸到了旁邊兩架城弩之上。
便是在這短暫的瞬間內,範閒反手劍尖一挑,正中空中弩機的簧弦,此時弩機已然上弦,崩到了最緊要的時刻。
王啟年千年迢迢送來的天子之劍,果然是人間難得一見的極至寶鋒,隻見劍鋒過處,簧弦無由而斷。
四周地狙殺者慌亂著。怒吼著,向範閒衝了過來,卻忽視了守城弩的問題。
咯吱咯吱,一連串令人心神震懾的響聲在雪山之頂響起。啪的三聲巨響,守城弩砸在了一起,頓時偏了方向,而一根簧弦已經被範閒割斷,那枝蓄力已久地全金屬弩箭終於射了出去。
卻不是對準山穀,而是對準了地麵。
強大的反衝力,讓龐大的守城弩都跳動了起來,翻起半個人的高度,直接壓在了追殺範閒的那群人身上。
碾過,一片血肉模糊。殘肢斷臂。
而被砸中的兩架守城弩也無法再控弦於弩機之上,嗖嗖兩聲射了出來,弩箭去處根本毫無方向。亂射而出!
兩道銳光閃過,一枝弩箭射中了一棵經年老寒樹,樹乾哪裡經得起如此強大的力量,樹皮難飛,硬木如豆腐一般劃開。從中破開一個大洞,緊接著從這個洞的部位從中折斷,轟然倒下。
而另一枝弩箭造成的危害更是驚人。直接穿過了三名狙殺者的身體,直接將這三人紮在了雪地之上!
鮮血順著那枝恐怖地弩箭往雪地上流著,而被穿成肉串的那三名狙殺者卻是一時不得便死,呻吟不止。
場間一時大亂。
……
……
趁著亂局,範閒再次隱入雪林之中,俯在樹枝之上,沉重地喘息著,還要注意不要讓背後的鮮血,從雪樹之上沒落下去。驚動了那些狙殺者。
對方手中有弩,如果此時再有一批弩手包圍住了重傷之後地範閒,範閒也沒有把握能夠活下來。
而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雪林間弩箭的密度已經降低了許多,而三名主事者的死亡,更是讓這些伏擊者感到了心寒和慌亂,沒有人指揮,又沒有了那三架守城弩的鎮壓作用,山穀間那些黑色馬車所受地壓力頓時少了太多。
範閒伏在樹乾上聽著對麵山林的動靜,知道影子已經搶在自己之前,就已經擾亂了那座山頭上的陣營。伏擊者軍心已亂,監察院六處地刺客們,終於得到了他們發揮的機會。
監察院中人自然知道戰機之所在,也不用再等首領發嘯傳令,早已衝出了馬車,抽出了身旁的黑色鐵釺,躲過那些已然變得稀疏的弩雨,沉默而陰怒地潛入了山林之中。
他們在車廂中早已反穿了黑色的官服,像一個個灰白的幽靈一樣,進入了雪林,開始憑借他們的手段與怨氣,不惜一切地狙殺著雪林裡任何一個活著的生命。
一場預謀已久的伏擊弩戰,終於在範閒和影子這兩名強者不要命地攻擊下,變成了山林間的近身狙殺戰。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夠比監察院六處的刺客更擅長狙殺。
哪怕是天下最強大的慶**隊,在密林之中,在近身的暗殺戰中,也不是六處的對手。
聽著雪林之中詭異地安靜,聽著偶爾會響起的弩機之聲,偶爾會響起的破雪之聲,偶爾會響起的鐵釺入腹之聲,偶爾會響起的慘呼之聲……
範閒清楚,自己的屬下已經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報複性地屠殺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伏擊監察院的這兩百名弩手,在讓監察院死傷慘重之後,再也不可能有活路了。
他一直崩緊著的心終於放鬆了下來。
……
……
沒有活口,正如範閒所預估的,六處的劍手下手極狠,一個活口都沒有留。當然,這不僅僅是六處下手狠的緣故,在戰局即將結束的時候,剩餘的二十幾名弩手很整齊劃一的自殺了。
範閒站在雪地上,冷漠看著地上那二十幾具屍體,看著這些屍體的麵容,發現這些人的臉上並沒有什麼悲哀與惶恐,有的隻是堅毅與忠誠。
慶國的軍隊……果然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力,這種紀律性與強悍,如果放在戰場之上,該是怎樣可怕的力量。
而今日穀中黑色馬車上一共三十餘名監察院官員,最後能夠活著進入雪林的,隻有二十人左右,就這二十人,便狙殺了一百多名弩手。
雪穀兩邊的山林中,那些幽暗的石後樹下,應該還躺著不少血已被凍的屍體。
範閒心神激蕩,咳了兩聲,咳出些血來,緩緩轉身,看著地上的那個血人。
此人渾身是血,一隻眼睛的眼珠子被匕首挑破了,就像癟了的酒囊一樣難看,雙臂更是被整整齊齊的斬斷,左手一個血洞,右手被霸道真氣霸成了斷木。
這正是先前三名高手中的一人,從背後襲擊範閒,臨死之際還悍不畏死地抱住範閒的那人。沒想到最後卻成為了狙殺者中唯一活下來的人。
範閒走到此人的身旁,緩緩地抬起腳,踩在這人的臉上,踩了兩下,讓他醒了過來。
那血人緩緩蘇醒,無神的眼光往四處掃了掃,看見了範閒身周的那些監察院密探以及散落林間的兄弟們的屍身,一陣哀痛之後複又毅然,眼中忽然射出乞憐之色,忍痛顫抖說道:“大人不要殺我,我什麼都願意……”
意是一個閉齒音。
範閒出手如電,將自己的手指插入此人的嘴中,用力一扳,這個人的下巴便被血淋淋地扳下了一截,再也無法合攏,連帶著牙齒都落了幾顆。
範閒伸手在身旁積雪裡擦去手上的血水,說道:“不要想著自殺,你對我還有用……你如今手也沒了,嘴也不能關了,你怎麼以死儘忠呢?”
“幫他止血,讓他活著。”
範閒對身旁的下屬吩咐道,然後緩緩向著山下的雪穀走去,一路走,一路咳血,一路後背血水漸流。
洪常青跟在他的身後,想去扶他,卻被他倔犟地甩開了手。
洪常青的運氣不錯,今天在弩雨之下沒有死亡,隻是左臂受了輕傷。
但監察院其餘的人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攏共跟隨範閒返京的親信三十餘人,死了將接一半,活著的也是個個帶傷,衰弱不堪。
一路向山穀向行進。沿途的監察院官員微微躬身行禮,這是對提司大人發自內心地尊敬,眾人皆知,沒有提司大人悍不畏死地暗襲。今日監察院眾人隻怕是要全部死在這山穀之中。
監察院官員漸漸彙集在了範閒的身後,拖著唯一的活口,回到了山穀中,那些殘破的馬車之旁。
……
……
範閒蹲在自己傾覆地馬車旁,手指頭拔拉著碎掉的車轅,偶爾瞥一眼車廂中死了的車夫,麵色平靜,不知道在想什麼,也拒絕了監察院下屬為他治傷的請求。
為什麼?這一切是為什麼?
滿山穀的州軍死屍,是哪方勢力有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在離京都如此之近的山穀裡進行埋伏?是誰有實力調動如此多的軍方高手,甚至還連守城弩都搬了過來!
守城弩便是這次狙殺事件中的第二個疑點,狙殺者要安置弩機需要時間。需要很大的動靜,為什麼負責京都四野安全地京都守備軍竟是一點察覺也沒有?
而最讓範閒心寒的是,為什麼對方能夠將自己回京的時間掐算地如此之準,從潁州到渭州,自己故布疑陣。讓江南水寨放出去假風聲,然後一路直進……如果是要狙殺自己,這些軍隊斷不敢在京都附近埋伏太久。怎麼會把時間掐的如此之準?
更可怕的是,離京都雖然近了,但範閒自問沒有放鬆警惕,隔著三裡的距離便放出了探子,為什麼最開始得到的探子回報卻是一切正常?難道那探子就沒有發現山穀中地異常?直到影子搶先示警……
無數的疑問湧上了範閒的心頭,尤其是某一方麵地疑問,更是讓他渾身寒冷。
今天這個局與懸空廟的那個局完全不一樣。
今天的局是死局,對方動用了如此強大的力量與縝密的準備,毫無疑問。就是要殺死自己。如果是長公主授意燕小乙動手,那定然是京都已經發生了大變,對方才會如此肆無忌憚,如此敢於藐視皇帝……可是,如果京都真的出現了動亂,就算宮裡無法傳出消息來,可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