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閒有些陰沉地想著,可是你呢?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被凍住了,可是你……一定有辦法通知自己。
這是一個相互矛盾的命題,如果京都沒有大亂,那便不能解釋,長公主和燕小乙為什麼敢……做出如此的大事來。而如果京都真地亂了,為什麼自己沒有得到預警?
……
……
“大人,該下決斷了。”一名啟年小組的成員滿臉乾涸的鮮血,在範閒耳邊輕聲說著,啟年小組的人跟著範閒時間最長,收藏所以說話也比較直接,這人沉聲說道:“咱們是退回渭州,先與京都方麵取得聯係,還是直接進入京都。”
範閒沉默,看了一眼四周受傷不輕的下屬,知道自己必須馬上做決斷。
如果京都真的大亂,自己這一行人回京便是送死。
他沉默許久,忽而抬起頭來,看著山穀外隱隱可見的京都城廓,冷漠強悍說道:“發煙火令。”
“是。”
一道煙火箭從雪穀之中衝天而起,帶著驚銳的呼嘯,帶著耀眼的光芒,把這大雪天、黯淡日都掩了下去。
這是監察院一級危險求援的信號,整個慶**方與監察院係統都是用的這種信號。所以範閒也不清楚,呆會進山穀接應自己的人,究竟是軍方還是監察院的人。
他希望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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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急促如驟雨的馬蹄聲從山穀外傳來,馬嘶陣陣。一轉眼的功夫,一隊約有兩百人的騎兵駛入了山穀之中,這些騎兵伍甲胄光鮮,刀槍在側,肅然十足,卻連旗幟也沒有來得及打。
但落在範閒的眼中,不打旗幟,更有些詭異了,在剛剛經曆一場血腥暗殺的此時,他誰也不肯相信。
領頭的那個人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麵相肅然,一絡短須在頜下飄揚,腰畔配著寶劍,隻是表情肅然之中帶著幾絲不解。
待他看到這滿山滿穀的屍體與馬厚,還有那些到處傾覆著的馬車,和深入石縫裡的弩箭,這位將領肅然的表情中,在不解之外,更多了無限的震驚與隱怒。
將領手握右拳往上一揮,高聲喝道:“戒備。”
他身後的兩百騎兵頓時警惕起來,注視著山穀裡的一切。
那人麵色陰沉地駛進山穀,直接駛到坐在馬車旁的範閒身邊,極瀟灑地翻身而下。
範閒咳了兩聲,望著他說道:“你看呢?”
“什麼人動的手?”那將領滿臉殺意,咬牙說道。
範閒低頭,忽然開口說道:“我可沒想到,來的人是你……京都守備師就沒有彆的將領?居然驚動了你這位大統領來救人。”
來人正是秦家二子,如今的京都守備,朝中最當紅的軍方實力人物,秦恒。
秦恒看見範閒活著,還能說話,知道敵人們肯定已然肅清,這才放下心來,歎道:“監察院的一級求援令,滿京都的人都知道你快回來了,當然猜到是你……我嚇都快嚇死了,怎麼敢不來?”
他壓低聲音自嘲笑道:“如果你死了,我們京都守備不知道多少人要為你陪葬。”
其實看見秦恒入穀的那一瞬間,範閒就放鬆了下來,秦家既然還掌握著京都守備的力量,就說明皇帝還在掌握著京都的軍隊,京都應該沒有什麼亂子。
但他仍然問道:“京都沒事吧?”
秦恒明白他擔心的是什麼,搖頭說道:“風平浪靜。”
範閒低頭說道:“那……便真是奇怪了。”
秦恒同樣明白他的這句話,如果京都風平浪靜……誰敢冒著天子大怒的危險,去暗殺一位龍種?
……
……
範閒將今天的事情簡略地向秦恒述說了一遍,秦恒聽的無比驚心膽顫,皺眉說道:“這些人真是狼子野心不死。”
範閒忽然望著他問道:“你是管京都守備的,這離京都這麼近地山穀裡。居然埋著如此一支強兵……你怎麼解釋?”
“無法解釋。”秦恒直接說道:“這是我們的問題。”
範閒點點頭。
秦恒說道:“回吧,你的傷要治。”他接著歎息道:“這些人下手真狠,你的屬下都死光了?”
“沒有。”範閒咳了兩聲,微笑說道:“我地屬下都在等你。”
雪穀兩側的山林裡緩緩行出十幾個監察院的密探。手中都拿著手弩,平靜而冷漠地對著秦恒以及山穀間正在負責清理屍體的京都守備部隊。
秦恒麵色微變,說道:“怎麼?不相信我?”
“你覺得我現在還能相信誰呢?”範閒嘲弄笑道:“不要忘了,我先前險些就變成了一隻鬼。”
秦恒默然搖頭,無奈說道:“如果你覺得用這些小弩對著我,能讓你放心些,你就這麼做吧。”他接著皺眉說道:“要不然我先陪你返京,你可能會覺得安全許多,這山穀裡的清理工作交給京都守備來做,這本來就是我們的事。”
這位秦家的接班人平靜而又認真地說道:“如果真如你所說。這事有軍方的勢力插手,相信我,我們老秦家一定會幫你討這個公平。”
範閒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我們一起走吧,這些屍體我要留著。”
秦恒知道範閒平靜的麵容下隱藏著何等樣的怒火,點了點頭,又看著範閒腳下那個奄奄一息卻尚未斃死地狙殺者。問道:“這個活口呢?隻怕陛下會親自審問。”
範閒麵無表情說道:“這山穀裡所有的死人是我的,活人也是我地。”
……
……
州軍的屍體暫時無法理會,隻是將監察院理職的官員抬了出來。又從兩側的山林間,將那些死亡了的狙殺者地屍體也聚在了一處。
範閒看著自己下屬們冰涼的屍體,微微偏頭,又看了一眼那些伏擊者的屍體,輕聲說道:“自家兄弟地遺體要照看好了,至於這些人……拖這麼多屍體做什麼?把腦袋都給我砍下來,帶回京去。”
洪常青在一旁高聲領命。
秦恒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微微皺眉,如果不出意外。這些屍體也都是軍中的好兒郎,雖然因為朝中傾軋的緣故,成了謀殺朝廷欽差的凶手,死自然毫不足惜,可是範閒這樣屈辱屍體,似乎還是讓這位軍中少壯派將領感到了一絲不舒服。
範閒根本不理會旁邊秦恒的感受,帶著一絲戲謔的神情看著自己的屬下們在那裡砍著人頭。
一切收拾完畢,山穀裡剩餘的血水屍體,馬屍破車,自然有朝廷的後續人手來進行處理。
二百京都守備騎兵一半下馬,很小心地將監察院官員地遺體扶至馬上,同時又讓那些受了傷的監察院官員坐上了馬。
這全部是秦恒的決定,他知道在這個當口,必須想儘一切辦法,平撫範閒的怒氣、平撫監察院的怒意。
監察院與軍方,向來關係密切,情誼久遠,但因為這小山穀的一戰,必將出現一道永遠難以彌合的傷口。
待範閒也上了馬後,秦恒翻身上馬,於他身旁平靜說道:“你想過沒有,如果真是軍方要對你不利……我這時候完全可以將你們全部殺了。”
此時監察院官員們弩箭已收,均是劫後重傷之身,秦恒帶著二百騎兵,確實有說這個話的底氣。
範閒卻是看也沒有看他一眼。
在他二人身後,是那些駝著監察院官員遺體的馬匹,忽而一匹馬上的屍體彈了起來!
那具屍體像一道幽靈般地掠過了三匹馬間的距離,淡淡揚揚地飄到了秦恒的身後,坐到了他的馬上,緊貼著他的胸背,如此親密……就像是他的影子一樣。
秦恒大驚失色,腰畔的長劍卻隻來得及抽出一半,卻發現身後那個人在自己的後頸上輕輕吹了一口氣——很冰寒。
秦恒清楚,措不及防之下被製,以身後那人無比可怕的身手,在這樣的狀況下,如果對方要殺死自己,就算是葉流雲大宗師來了,也不可能救活自己。
他身後的影子扮成了一個很普通的密探,身上穿著件灰白的衣裳,頭顱低垂,似乎在打瞌睡。
秦恒沉默了,收劍回鞘,望了範閒一眼。範閒沒有望他,隻是雙眼微眯看著遠方的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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