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位祭祀麵色一窘,那位東山廟地主祭顫著聲音解釋道:“陛下,隻是一座山門。峰上廟宇還如二十幾年前那般。絲毫沒有變過。”
皇帝微微一笑說道::“如此便好。”
在一旁匆匆趕來侍駕的東山路總督大人何詠誌擦了擦額頭地汗水,心想自己莫要拍馬屁拍到馬腿上,幸虧陛下後麵的話語算是溫柔。
皇帝看了這位總督大人一眼,皺眉說道:“朕給你信中不是說過。讓你不要來?”
何詠誌總督乃天下七路總督之一。雖比薛清的地位稍弱。可也稱得上是一品大臣,但在皇帝麵前。卻沒有絲毫大人物的風範。苦笑說道:“陛下難得出京。又是來地東山路。臣及路州官員俱覺榮彩。怎能不前來侍候。”會員
很明顯,七路總督都是慶國皇帝最信得過地親信之臣。皇帝笑罵道:“滾回你的澹州去。總督統領一方官軍。做好份內事便罷,朕身邊何時少過侍候的人……”他看了身後的範閒一眼,說道:“有範提司跟著。你就回吧。”
何詠誌不敢反對,知道這位陛下雖然麵相溫和。但向來說一不二,也不敢再耽擱。複又跪下叩了個頭,與範閒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急匆匆地領著人回到總督府所在地澹州去了。
範閒微笑看著,一言不發。
……
……
大東山極高。如果以範閒地計量單位來算。至少有兩千米,而在這座山四周除了大海便是平原。兩相一襯,愈發顯得這座山峰突兀而起,高聳入天。若要登臨而上,無人不覺心寒。
好在大東山臨海一麵是光滑無比地玉石壁,而在朝著陸地的這邊卻是積存了億萬年來地泥土生命,石階兩側,青草叢生,高樹參天而起,枝葉如綠色地小扇遮住了夏日裡初起地陽光,隨著山風輕舞,就像無數把小扇子,給行走其間地人們帶去絲絲涼意。
或許正是如此清幽美景,才給那些上山添香火地百姓們勇氣,讓他們能夠走完這似乎永遠沒有儘頭的石階。
數千禁軍布防於東山之下,隨著皇帝登臨東山祭天地是洪老太監、範閒、禮部尚書等一乾大臣,還有數名太監隨侍,逾百名地虎衛也警惕地散布在皇帝地四周,隻是他們走的不是石階而是山間的小路,要更困難一些。
萬級石階著實很考驗人地毅力與精力,百姓們都把這條長長的石階稱為登天梯,隻有登上去了,才顯得心誠,才能憑借東山之廟地神妙作用治療病患。
然而今日這行卻是不是百姓去求神。行走在石間的虎衛們還能支撐,就連那些太監似乎都還猶有餘力,可是禮部尚書和任少安這些文臣卻快挺不住了,顧不得在陛下麵前丟臉,一個個扶著腰,喘著氣。
範閒自幼爬山跳崖,這萬級石階當然不在他地話下,便是連重氣都沒有喘一聲,他注意著這些人,發現跟在皇帝身邊的太監居然如此舉重若輕,不由暗自咋舌——洪老太監當然是怪物,姚太監身負武學他也是知道地,可是就連端茶遞水的太監都是好手,不得不讓他感覺到皇帝地身邊,果然是臥虎藏龍。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行人終於登上了峰頂。包括幾名祭祀和幾名文臣都無力地癱軟在地,半晌回不過神來。
皇帝嘲笑地看了這些人一眼,卻也懶得責怪什麼,自己一人負著雙袖走到了東山峰頂地懸崖邊上,看著崖前的浮雲和斜上方地那個日頭,臉色無比平靜,無比喜樂,似乎他終於達成,或者即將達成一個目標。
範閒跟在他的身後,微微一笑,看出皇帝的胸膛微微起伏,麵色微紅有潮汗,看來陛下身體雖然強健,但畢竟也不是當年馬上征戰地年輕人了,隻是為了天子的顏麵,強行忍著。
休息片刻之後,隨行的人員開始安排一應儀式以及很麻煩的那些住宿飲食安排,而皇帝和範閒還站在懸崖的邊上,父子二人似乎被這大東山下的奇妙景象給吸引住了,一言不發,隻是怔怔地看著眼前。
他們的眼前是大海,一望無際的大海,隻是由此間看到的大海和在澹州碼頭上看到的大海不一樣。
澹州處的海是那般的親近卻又不易親近,平伏或波,近在腳下,聲在耳邊,白沫打濕了褲腳。
大東山下的海是那般的遙遠而冷漠,站在懸崖邊根本聽不到海浪咆哮的聲音,視線順著玉石一般光滑的山壁望去,隻能看到海上一道一道的白線前仆後繼,衝打著東山的石壁,打濕東山的腳,做著永世的無用功。
懸崖的前麵是一層層極薄極淡的雲,像白色的紙張一樣,或高或低地在崖間緩緩流淌。海麵上的紅日早已升起來了,卻似乎沒有比大東山高多少,站在山上,太陽仿佛特彆的近,光芒從那些白雲裡穿透過去,煥著扭曲而美麗的線條,漸漸將那些純白的雲變得更淡,淡到快要消失到空氣中。
……
……
看雲消雲散,觀潮起潮落?範閒下意識裡揉了揉鼻子,自嘲地笑了起來,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裡,站在皇帝的身邊?然後他看見皇帝的身子晃了一晃。
範閒大驚,閃電般伸出手去,左手如蒲指一張,手指微屈用力,刹那間大劈棺小手段齊出,於電光火石間抓住陛下的手,把他後拉了一步。
二人的腳下便是萬丈深淵,若從這裡掉下去了,哪裡還有活路?範閒一陣心悸之後,才覺得自己有些貿失,道歉請安,又注意到身後的洪老太監用一種很怪異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
皇帝輕撫額頭,自然不怒,反自自嘲說道:“看來朕果然老了,看久了竟有些暈眩。”
忽然間,皇帝放下手,微笑望著範閒問道:“你相信世間真有神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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