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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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蒙蒙亮,一行隊伍便離開了澹州港。既然是聖駕,陣勢自然非同一般,雖然各式儀仗未出,可是前後拖了近三裡地的隊伍,密密麻麻的人群,拱衛著正中間那輛貴氣十足的大型馬車,看上去聲勢驚人。
澹州城的百姓們跪在地上,恭敬地向離開的皇帝陛下磕頭,或許這是他們這一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皇帝的機會,身為慶國的子民,誰也不願意錯過。
範閒騎著馬,拖在隊伍的後方,麵帶憂色地看著遠處行走在官道之上的隊伍。他馬上就要隨侍陛下去大東山廟祭天,然而他的心中充滿了不安與惘然。
昨天夜裡,他與任少安私下碰了個頭,才知道原來陛下之所以選擇大東山祭天,並不僅僅是因為陛下開始想念自由的空氣,當年的相逢,澹州的海風,而是因為……原本最初打算的在京都慶廟祭天,卻出現了很難處理的困難。
什麼困難?——京都慶廟裡沒有人有資格主持這麼大的祭天儀式!
這真是一個很荒謬的理由。慶國向來信仰刀兵,雖敬畏鬼神卻遠之,尤其是在當今陛下的影響下,神廟一係的苦修士力量在慶國日漸衰弱,北齊苦荷為首的正宗天一道更是無法進入慶國的廟宇體係。
而唯一剩下的幾個德高望重地大祭祀卻在這幾年裡接連出了問題。首先是那位大祭祀自南荒傳道歸京後,不足一月,便因為年老體衰。感染風疾死亡。
而二祭祀三石大師。卻是慘死在京都郊外地樹林裡。
範閒隱約能夠猜到。慶廟大祭祀地死亡應該是陛下暗中所為。隻是這樣一來。如果要祭天,還真能去大東山了。那裡畢竟是號稱最像神廟地世間地。最玄妙地所在。天下香火最盛的地方。
可……僅僅就是因為這樣一個有些荒唐地原因嗎?
範閒一夾馬腹,皺著眉頭跟上了隊伍。聖駕地護衛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並不需要他操太多心,尤其是看著那些夾在禁軍之中。多達百人以上地長刀虎衛。他更應該放心。
七名虎衛可敵海棠朵朵,一百名虎衛是什麼概念?
他應該放心,可他依然不放心。在很多人的概念中。範閒大約是個玩弄陰謀詭計地好手。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明白自己的算計實在稱不上如何厲害。以往之所以能夠在南慶北齊戰無不勝。那是因為他有言冰雲幫襯,有陳萍萍照拂。最關鍵地是……他最大地後台是皇帝,以此為靠山,遇山開山,哪裡會真正害怕什麼。
可如果一個陰謀的對象針對的就是自己地靠山。範閒自忖自己並沒有足夠地智慧去應付這種大場麵。
他把自己看地很清楚,所以格外小心敏感。想到那椿從昨天起一直盤桓心中地疑問。更是感到了絲絲警惕。
皇上出巡。這是何等樣地大事。就算自己當時在海上飄蕩,斷了與監察院之間的情報網絡。可是……主持京都院務地言冰雲一定有辦法通知自己,啟年小組的內部線路一直保持著暢通,為什麼言冰雲沒有事先通知自己?
他召來王啟年。問了幾句什麼。得到了院報一應如常的回報,忍不住撓了撓頭。沒有再說什麼,自嘲一笑,覺得自己太多疑了,有些病態——
走的是陸路。也隻花了幾天時間。便看見了那座孤懸海邊。擋住了萬年海風。遮住了東方日出,孤伶伶。狠倔無比地像半片玉石般刺進天空裡地那座大山。
範閒騎著馬,跟在皇帝的車駕之旁。下意識裡搭了個涼蓬,眯著眼看著那座大山讚歎了起來。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看見海邊地大東山了。然而每次見到,總是忍不住會歎息一聲,感歎天地造化之奇妙。
如斯壯景,怎能不令人心胸開闊?感歎之餘,範閒也有些可惜與惱火。在澹州一住十六年,卻根本不知道離故鄉並不遙遠地地方,便有這樣一處人間聖地,不然當年自己一定會拉著五竹叔經常來玩。
雖然朝廷封了大東山地玉石挖掘,但是並不嚴禁百姓入廟祈神,如果當年範閒時常來玩,想必也沒有人會阻止他。
不過如果他還是一個孩子,今天想進大東山,便沒有那麼容易了。
山腳下旗幟招展,數千人分行而列,將這大東山進山地道路全部封鎖了起來。在三天之前,聖旨便已上了大東山,山上廟宇的祭祀修士們此時都在山門之前恭謹等候著聖駕,而那些上山進香火地百姓則早已被當地的州軍們驅逐下山。
這座孤伶伶的大山,此時數千人斂聲靜氣,一種壓抑地森嚴地氣氛籠罩四野,這一切隻是為了那一個人,那天下第一人。
姚太監踩上了木格,從大車內將一身正裝,明黃逼人的皇帝陛下從車內扶了出來,皇帝站在了車前地平台上。
沒有人指揮,山腳下數千人齊唰唰的跪了下去,山呼萬歲。
皇帝麵色平靜地揮揮手,示意眾人平身,被姚太監扶下車後,便很自然地脫離了太監的手,雙手負於身後,向著被修葺一新,白玉映光的山門處走去。
洪老太監跟在陛下地身後。
範閒又拖後了幾步,平靜地留意著場間地局勢。
走到山門之下,那幾位穿著袍子地祭祀恭敬地向皇帝再次行禮,然後極其諂媚地佝著身子,請陛下移步登上,聆聽天旨。
範閒看著這幕。在心底暗自笑了起來。慶國地僧侶果然不如北齊那邊的有地位。
皇帝卻沒有馬上移步。看著華美地山門。溫和笑著說道:“第一道旨意是月前來地。朕來地確切時間是三日前定地,廟裡地反應倒是挺快。隻是不要太擾民生。一座山門便如此華麗,當心東山路沒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