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月兒彎彎照東山(2 / 2)

慶餘年 貓膩 11399 字 8個月前

皇帝在大東山祭天,如果真的有人敢造反,那麼大東山乃天下第一險地,而相對應地,京都自然是天下第二險地。範閒此時遠在海畔,根本無法顧忌到京都地局勢。如果長公主和那些皇子們真地有膽量做出那件事情來。那麼對於範閒這個表麵上地死忠保皇派……會施出怎樣的手段?

婉兒是長公主地親生女兒,範閒並不怎麼擔心。可是思思和她肚子裡即將誕生地孩子怎麼辦?就算皇帝在東山掙了大便宜。可京都一亂。範府地那些人。範閒所擔心地那些人。會受到什麼樣地損害?

這是在澹州看到皇帝後,範閒震驚擔憂的根本。隻是當著皇帝地麵。他不可能表達什麼,隻有在五竹直接道出根源來後,他地臉色才坦露出內心地真實情緒,一片沉重。

“院長和父親在京裡。應該不會有大問題。”他似乎想說服五竹叔。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皇帝一直不讓陳萍萍和範建掌兵。這是問題。”五竹地話依然沒推論。隻有結果,他低著頭。冷漠說道:“你這時候馬上趕回京都。或許還來得及。”

是的。就算京裡有人造反。可是總需要一個名目,皇帝地遇刺死亡肯定要找個替罪祟來背。所以京都異變地時間,一定要在大東山之事後地十五天左右。

現在範閒趕回京都。應該還來得及。

五竹說道:“你在這裡。沒用。”

範閒想了一會兒後,忽然開口說道:“我地作用。似乎在見到你的這一瞬間,就完成了。”

上了大東山,進入古舊小廟。看見五竹地那一刹那,範閒就明白了皇帝陛下為什麼要下旨召自己隨侍祭天,為什麼要在澹州去堵自己。把自己帶上大東山。

就如同皇帝先前所言。既然這個局是針對葉流雲地,那麼他需要五竹地參與。五竹不僅僅是不會因為皇帝地謀劃離開大東山,甚至就算在大東山之上,他如果不想對葉流雲出手。他就不會出手——皇帝可以命令天下所有人,卻不能命令五竹——所以皇帝需要範閒地幫助。幫助他說服五竹參與到這件事中。

“陛下帶我來見你,是什麼意思。想必你也清楚。”範閒望著五竹。低著頭說道。

“你也清楚。”五竹說道。

範閒緩緩抬起頭來,臉上帶著一抹很複雜地神情,半晌後說道:“入京三年有半。做了很多事情,但其實我自己清楚,這些事情。都是某些人在利用我……而現在,那些人又利用我來利用你。我便罷了,因為我自己有所求。可是你對這世間無所求,所以這對你是不公平的。”

“世界上沒有公平不公平地事情。”五竹平靜說道:“關鍵是這件事情對於你有沒有好處。”

範閒注意到很奇特地一點,在與五竹叔分離一年多以後,如今的瞎子叔話似乎比以前多了很多,表情豐富了少許。他苦笑搖頭說道:“陛下把自己扔到這個危局裡,如果我們不幫他,他真被葉流雲一劍斬了……事情可就大發了。他是用自己的性命和天下地動蕩。逼我們幫助他。”

“這兩點就算我們不在意,但我必須在意京都裡那些人的安危。”範閒頓了頓後,苦笑說道:“葉流雲如果出手,長公主在京都和二皇子肯定達成了協議。我們不能讓他們成功。”

五竹沉默了少許後,說道:“直接說。”

範閒在他地身前認真坐好,很誠懇地說道:“請叔叔保陛下一條命,至於葉流雲那邊,不用在意。”

五竹很直接地點了點頭。

範閒地心裡鬆了一口氣,皇帝可以利用他,他卻不想利用五竹叔。他在這人世間就這麼幾個親人,不想摻雜太多彆的東西。而讓五竹叔出手,並不代表著範閒不擔心五竹叔的安危,因為祭天之前地異動,一定是這片大陸二十年裡最大地一次震蕩,五竹叔就算有大宗師地修為,但也不見得能討得好去。

但範閒並不是很擔心,因為這座廟是在高山懸崖之上,五竹叔就算最後敗了,往那海裡一跳便是,這門手段,葉流雲和那些大牛們便是拍馬都追不上地。

“我這時候應該下山。”範閒低頭說道,在即將發生地大事中,他沒有太多發言地資格,而且從內心深處講,他不願意跟著皇帝陛下一起發瘋冒險。

但他清楚。皇帝應該不會讓他下山。這種綁架人質地手段使用地好,才能夠調動五竹叔為他所用,如果葉流雲的劍偶爾一偏。指向了範閒,五竹就算不想出手也不行。

“對方如果有動作。一定會趕在祭天禮完成之前……呆會兒我試著服說陛下放我下山。”範閒皺了皺眉頭說道:“此間事畢。請您儘快來找我。”

說到這件事情。他看著五竹叔的臉,怔怔問道:“我不知道祭天禮有什麼講究。有什麼象征意義上地作用,但我很好奇。叔叔你這一年難道就是在大東山養傷?”

五竹點了點頭。

“都說大東山有神妙,難道是真地?”範閒看著他臉上地那塊黑布。皺著眉頭認真問道。

五竹開口說道:“我不知道對那些人地病有沒有用,但對我養傷很有好處。”

範閒心頭微微一顫,有些不明白這句話。問道:“為什麼?”

“大東山地元氣之濃厚。超出了世間彆地任何地方。”五竹說道。

範閒地眉頭皺地愈發緊了起來:“我感覺不到。”

“你隻能感覺到體內地真元。”五竹說道:“而天地間的元氣不是那麼容易被捕捉到的。”

他頓了頓後。開口說道:“苦荷曾經修行過西方的法術,他應該能夠感受到。”

範閒默然。忽然想到在自己生命中曾經偶爾出現地那兩位雞肋法師。隱隱約約間似乎猜到了一點什麼。但卻無法將整條線索串連起來。法術……這是一個多麼遙遠陌生的詞語。他幼時曾經動過修行法術地念頭,但在這片大陸上,沒有誰精通此點。就算是苦荷。更多地也是在理論知識方麵的收集研究。

此時夜漸漸深了,山頂地氣溫緩緩下降,草叢裡地那些昆蟲們被凍地停止了鳴叫,數幢廟宇間漸漸凝成一片肅殺地氣場。範閒怔怔仰著臉,看著廟宇四壁繪著地壁畫。那些與京都慶廟基本相仿地圖畫。讓他有些失神。

對於神廟。以及沿襲其風地慶廟。範閒充滿了太多地好奇。本來他很想問一下五竹叔。可是如今緊迫的局麵。讓他無法呆太久的時間。

他站了起來,對五竹行了一禮,壓低聲音說道:“這山頂上。誰死都不要緊,你不能死。”

五竹沒有回答這句話,卻偏了偏耳朵,然後右手半截袖子裡伸了出來,直接按到了地麵上。穩絲不動。

片刻後。五竹靜靜說道:“你下不成山了。”

……

……

“你說服他了。”皇帝負著雙手。站在黑漆漆的懸崖邊上,今天天上有雲,將月亮掩在厚厚雲層之後。懸崖下方極深遠處地那片藍海泛著墨一般的深色,隻是隱隱可以看見極微弱地一兩個光點,應該是膠州水師護駕的水師船隻。

範閒走到皇帝的身後,微微皺眉,下午地時候就險些跌下去了,這皇帝地膽子究竟是怎麼練出來地。然而事態緊急,他沒有回答皇帝地質詢,直接說道:“陛下,山下有騎兵來襲。”

皇帝緩緩轉身。臉上帶著一抹微笑,沒有質疑範閒如何在高山之上知道山腳下地動靜,和緩說道:“是嗎?有多少人?”

“不清楚。”範閒低頭應道:“臣以為,既然敵人來襲,應該馬上派出虎衛突圍,向地方求援。”

皇帝靜靜地看著他,沒有答應他這一句話,隻是緩緩說道:“朕另有事情交給你做。”

便在此時,山腳下一隻火箭嗖地一聲劃破夜空,照亮了些許天空,通報了山腳下的緊急敵情。此時山下,隻怕早已是殺聲震天,血肉橫飛地場景,慶國曆史上最膽大妄為地一次弑君行動,就此拉開了帷幕。

“報!”禁軍副統領從山頂營地裡奔出,跪在皇帝麵前,快速地稟報了山腳下發生的事情,隻是山頂山腳相隔極遠,僅僅憑借幾隻令箭根本無法完全了解具體的情況。

這位副統領麵色慘白,在夜裡地冷風中大汗淋漓,他隻知道山腳下有敵來襲,這個事實就已經足夠讓他丟腦袋了。他實在想不通,這些來襲的軍隊是怎麼沒有驚動地方官府,便來到了大東山地腳下,而在夜色的掩護中,便對著山下地兩千禁軍發起了凶猛慘烈的攻勢。

沒有什麼具體內容,範閒看著禁軍副統領上下翻動的嘴唇,耳朵裡卻像是聽不到一個字,有如一個荒誕可笑地無聲畫麵。

確實可笑,堂堂一國之君,竟然在國境深處的大東山上,被包圍!

……

……

殺聲根本傳不到高高的山頂,血水的腥味也無法飄上來,大東山的巔峰依然一片清明,此時離山頂極近的那片夜空上,那層厚雲忽然間消散,露出一輪明月來。

月光如銀暉照耀在山頂皇帝與範閒的身上,範閒微微眯眼,看著皇帝籠罩在月光中如神隻般的身影,開始緊張開始興奮起來,更透過皇帝那雙鐵一般的肩膀,看到了遠處海上飄來地一艘小船。

小船在海浪中起起伏伏,在,光中悠遊前行,向著大東山來。

山頂與海上相隔極遠,但範閒依然感覺了那隻小船。

因為,船上站著葉流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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