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會東山(2 / 2)

慶餘年 貓膩 10948 字 8個月前

然後皇帝和四顧劍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就連越來越勁地海風也遮掩不住這笑聲傳播開去。四顧劍地笑聲是自然挾著精純至極地真氣,自然破風無礙。而皇帝的笑聲。卻是他久為天下至尊所養成地豪氣無礙。

笑聲嘎然而止。場間一陣尷尬地沉默,似乎雙方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將這場荒誕地戲劇演下去。

殺與被殺。這是一個問題。而不是一個需要彼此寒喧談心,講曆史說故事地長篇戲劇。

而為什麼慶帝和四顧劍二人先前卻要拙劣地表演這一幕?

慶帝緩緩將雙手負在身後,歎息了一聲,不再看石階處地兩位大宗師,平靜說道:“此局本是朕依著雲睿之意。順她布局之勢。意圖將世叔長留在此……不料雲睿計劃如此之瘋狂。竟不顧國體安危。將東夷城與北齊也綁上了她地戰車。”

他回頭。沒有絲毫畏怯,靜靜看著四顧劍笠帽下的陰影部分。說道:“大宗師久不現世。出世必令世間大震,今日二位來此。自然是事在必得,朕雖不畏死,卻不願死。所以不得不拖……朕實在不知。閣下為何卻也要陪我拖這麼久?”團傾情奉獻。

四顧劍沉默半晌。手腕自然下垂。顯得有些局促不安。怪笑說道:“為什麼我對這位公公如此感興趣?因為天底下這四個怪物。我們三個都算得上是神交地朋友。就隻有這位公公喜歡躲在宮裡……正因為我了解葉流雲,所以我知道他地性情。如果可以。他會一個人動手,而不會等著我們這些外族人來乾涉慶國地內政。”

四顧劍平靜下來。對著洪老太監敬重說道:“即便公公在此,葉流雲也會出手。”

他最後說了一句話,以作為對慶帝疑問地解釋:“葉流雲不出手。自然有他地原因,所以我也隻好……看看他到底為什麼沒有馬上出手。”

葉流雲和緩一笑。側身對四顧劍說道:“癡劍,你這時候還沒有感覺到嗎?”

四顧劍身體矮小,所以顯得頭頂地笠帽格外大。陰影一片,完全遮住了他的臉。但此時縱使陰影極重。山頂眾人似乎也看到了這位大宗師唇角的一絲苦笑和臉上地些許異色。

眾人心頭一驚,心想是什麼樣地發現。會讓一向視劍如癡。殺人如草的四顧劍,也安靜了這樣久。

四顧劍轉身。很直接地對著眾人身後。那間古舊廟宇地門口提劍一禮,沉默半晌後說道:“實在是想不明白。這些人世間地破事兒。你來湊什麼熱鬨?”

被四顧劍眼光看到了那些官員祭祀們驚恐不已,趕緊避開,生怕被目光觸及。如此一來,順著四顧劍望過去地目光,人們分開了一條道路,露出了最後方古舊小廟地黑色木門。

以及門外穿著一身黑衣,似乎與這座廟宇已經融為一體的五竹。

四顧劍地目光像兩把劍一樣穿透空氣,落在五竹那張乾淨的麵龐和那抹似乎永不會沾染灰塵的黑布上。

然而五竹無動於衷,沒有任何反應。

四顧劍歎了一口氣。

……

……

在這個時候,慶帝又笑了起來,隻是此時地笑聲卻自如了起來:“閣下來得,老五為何來不得?”

皇帝斂了笑容,冷冷地看著四顧劍。

葉流雲苦笑著搖了搖頭,對四顧劍說道:“圍山的時候,範閒在山上……他自然也來了。”

四顧劍一愣,這位大宗師哪裡關心過圍山時的具體過程,但愣了半晌後,他忽然破口大罵了起來,全然不顧一絲大宗師的氣勢與體麵,一連串竟然是罵了足足數息時辰,將所有能想到汙言穢語都罵了出來!

“狗日的……雲之瀾和燕小乙這兩個蠢貨!把那個小白臉圍在山上乾什麼?”四顧劍氣喘籲籲罵道:“這是要陰死老子?”

他忽然神情一凜,寒寒看著慶國皇帝,嘲笑說道:“帶著範閒上山,便找著這麼一個好幫手……難怪你一點不怕……看來先前說錯了,治國行軍我不如你,壓榨自己的子女親人,這種本事,我更不如你。”

慶帝微微一笑,沒有言語。

很明顯,不論是四顧劍還是葉流雲,對於忽然出現在大東山巔慶廟的五竹都感到了強大的震驚與警惕。

雖然他們是大宗師。但是過往的曆史與這世間神妙地偶然發生,已經證明了許多事情,不然四顧劍也不會腆著臉把王十三郎送到範閒的身邊,將那個心性執著最似自己,卻格外溫柔的關門弟子扔了出去。

不就是因為這個瞎子嗎?

四顧劍忽然望著五竹靜靜說道:“你不要參合這件事情,下山吧,這皇帝不是什麼好鳥……我們這些老家夥給你一個保證,範閒這輩子絕對會風風光光,就算不在南慶呆,去我東夷。我讓他當城主。”會員

場間眾人依然安靜,但眼睛裡卻開始展現出震驚與惶恐的表情。他們不知道那個站在廟門的黑衣人是誰,竟能讓兩位大宗師在刺駕前的一瞬間停止了下來。竟然能夠讓四顧劍,那位一向狠辣的四顧劍,許出了這樣大的承諾。

大宗師說的話,沒有人會不相信。

所以人們更好奇,那位和小範大人息息相關的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

……

皇帝地眉頭微微皺了皺,因為他發現五竹低著頭似乎在想什麼。

五竹思考了一會兒後。緩緩說道:“不好意思。範閒讓我保住皇帝的性命。”

如同葉流雲一樣,四顧劍也張大了嘴。陷入了那種比看見五竹還要震驚地神情之中,半晌後才搖頭說道:“三十年不見,想不到你竟然變得話多了……如果不是知道是你。隻怕還以為你是被人冒充的。”

五竹搖了搖頭,懶得回答這個無聊地問題。

四顧劍正了正頭頂的笠帽,說道:“五竹,我們當年是有情份的……除非迫不得已,我不想對你動手……你要知道,從牛欄山之後的這兩年,我對範閒可是容忍了很久。”

眾人再次心驚,暗想當年的情份是什麼?

五竹微微一怔,想了半晌後輕聲說道:“你那時候鼻涕都落到地上了……臟的沒辦法。”

四顧劍哈哈大笑了起來:“我現在也一樣的臟,我現在還是那個十幾歲還流鼻涕地白癡,如何?要不要還陪我去蹲蹲?”

五竹唇角漸翹,似乎想笑,卻終究是沒有笑出來,隻是搖了搖頭。

……

……

四顧劍沉默許久後,搖了搖頭,將劍收回身旁地鞘中。葉流雲一驚道:“乾嘛?”

四顧劍指指洪老太監,指指五竹,又看看葉流雲,沒好氣說道:“兩個打兩個,傻子才動手。”

葉流雲苦著臉說道:“可你……難道不是傻子?”

“我是傻子。”四顧劍認真說道:“可我不是瘋子。”

場間包括慶國官員和祭祀還有幾名太監在內的眾人,其實都是第一次看見這些傳說中地人物,看見在人類心中有如天神一般的大宗師。在初始的敬畏害怕之後,此時再看了這幾幕對話,心中卻生出了無數荒謬感覺。這幾個像小孩子一樣鬥嘴鬥氣地老頭兒,難道就是暗中影響天下大勢二十年的大宗師?

皇帝著這一幕,等待著大劇的落幕,心中一片寧靜。

如果四顧劍和葉流雲真的退走,這幕大劇,便成為了一場鬨劇。而四顧劍也不是真的白癡,他當然知道,如果真的讓慶帝活著回了京都,會帶來多麼恐怖的後果。

四顧劍扯著嗓子罵道:“反正二打二,老子是不乾的,那賊貨再不出來,老子立馬下山。”

皇帝聽著此言,瞳孔微縮,麵色大寒。

有流雲沉浮於山腰,有天劍刺破石徑,有落葉隨風而至。

風過光散,一須彌間,第三個戴著笠帽的人,就像一片落葉一樣,很自然地飄到了山頂上。

苦荷終於來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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