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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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刻,高達以為自己飛了起來。
他飛越了大東山山腰間的層層青林,林間的淡淡霧靄,飛越了那些疾射而高的弩箭,越來越高。
飛的越高,看的越遠,在那一瞬間,高達看見山腳下的山門,看見長長石徑上,那些青色石板上染著的血漬,林間閃耀的刀光,石徑旁像毒蛇一般的劍影。
然後他落了下去,重重地摔了下去,不知道折斷了多少根樹枝,砰的一聲砸在了林子裡的濕地上,險些摔下了陡峭的山岸。
高達悶哼一聲,憑借體內的真氣強抗了這次衝擊,整個人像裝了彈簧一樣地蹦了起來,雙手緊緊握著長刀柄,抬步,準備再次向那條死亡的石徑處衝過去。
然後一個動作,讓他感覺到渾身的骨頭同時碎了,一聲悶哼從他的鼻子裡傳了出來,疼痛的難以忍受,同時間,兩道血水也從他的鼻子裡滲了出來。
高達雙腿一軟,下意識反手將長刀往身旁地下刺入,以支撐自己的身體,不料刀尖一觸泥地……劈劈啪啪在一瞬間內碎成了無數塊金屬片
當當脆響中,高達狼狽不堪地摔倒在林間的泥地中,身邊是刀的碎片,手中握著可憐的殘餘刀柄,眼中儘是驚駭與恐懼,說不出的可憐。
……
……
他是被一個人,一把劍直接斬飛。
身為範閒身旁親衛,高達擁有八品上的實力,當初在北齊宮廷中一刀退敵,那是何等樣的威風?即便在宮廷虎衛之中。也是數得出來的高手。卻不料竟然被一把劍像拍蚊子一樣地拍飛了!
高達眼神複雜地看著遠方石徑上地劍光。心頭一陣黯然。
這次範閒帶著他們七名虎衛遠赴澹州。不料卻被陛下帶到了大東山來。接著便遇到了刺駕一事。身為虎衛,先天第一要務便是保護陛下地安危。fei-teng-wen-xue。高達雖然不清楚小範大人這個時候已經悄悄溜下了懸崖,但他還是率領著另外六名虎衛。加入了宮廷護衛地大隊伍。開始在這條陡峭地石徑上。進行最無情的絕殺。
百餘名虎衛守護一條山徑。依理來講,天底下沒有什麼高手。可以突破上山。
然而世間。總是有那麼幾個不怎麼依循道理而存在地存在。比如先前化為流雲而過的慶國大宗師葉流雲。比如此時手執一把劍,正在石徑上遇神弑神。顧前不顧後,劍意淒厲絕豔已經到了頂點地那位。
高達咽下口中發甜地唾沫。強行平伏了一下呼吸。聽著石徑上地聲音越來越小,知道自己地兄弟們隻怕已經死在了那名大宗師的手中。
虎衛,最基本地要求便是對陛下地忠心。明知道自己這些人麵對地是人世間最巔峰地力量。可他們堅毅地擋在石徑上。擋在陛下的身前。潑灑著碧血,剖開了胸腹,舍生忘死。不退一步!
所以高達……這時候地第一反應是。自己應該再衝過去。再攔在那個可怕大人物的麵前,充當對方劍下地另一條遊魂。
哪怕自己已經受了重傷。哪怕自己地刀已經碎成了小片!
然而高達在這一瞬間卻猶豫了一下。
長長碧血石徑上。不知道有多少虎衛試圖七人合圍。用日常訓練中對付九品上高手的方法那對付那位大人物。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勞地。那把似乎自幽冥中來。攜著一往無前氣勢地劍,隻是那樣輕輕地揮舞著。泛著重重地殺氣,便將人們地刀斬斷。手臂斬斷,頭顱斬斷。
而高達之所以還能夠活著。在飛越之後,依然活著。正是因為這兩年和範閒在一起的日子之後。他受了範閒太多的影響,他厲殺地長刀中不自主地帶上了幾分範閒小手段地陰暗印記。
不再一味厲殺,不再一步不退。所以哪怕對上那位大人物,高達依然不是一合之敵。經脈被劍意侵襲欲裂。可他依然活了下來。
既然活下來了。還要去送死嗎?
不!
高達眼瞳裡閃過一抹異色。小範大人曾經無數次說過。什麼事情,首先要把命保下來。才有機會挽回。大東山被圍,自己再次衝過去。死在石徑上也於事無補。
他用手捂著嘴唇。讓鮮血從手指縫裡流出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望著林下。林下叛軍地防禦圈,明顯因為接連兩位大人物的到來,而顯得鬆懈了一下。
高達咬著牙,眼裡滿是堅毅之色,他決定要找機會突圍出去。
從他做出這個決定開始,他就已經不再僅僅是一個皇家虎衛了。而他也沒有想到,自己地這個抉擇。在兩年後,會給這天下帶來多少地震驚。
嘀嗒嘀嗒,血滴緩緩墜下,很微小地聲音,在這一刻卻顯那樣刺耳,甚至讓場間地人們感覺,滴血地聲音,甚至比身後古舊廟宇地鐘聲更能蕩滌人們的心靈。
因為……血滴是從一把劍地劍尖上滴落。
這把劍緩緩升起,越過最後一級石階,出現在大東山山頂的眾人眼中。
劍很普通,看不出什麼異樣,就連劍柄,也是隨便用麻繩縛了一層,看上去有些破舊。
然而就是這樣普通地一把劍,並不怎麼反光的劍麵,卻耀著一絲令所有人感到畏懼地強勢與寒意,尤其是劍身上的血水緩緩向劍尖聚集,再緩緩落下,似乎是讓看到這把劍地人們,都感覺自己心尖地血,也在隨著這個過程往體外流著。
所以他們的臉色都發白起來。
然後看見了握著這把劍的那隻手,那個人。
那個戴著笠帽穿著麻衣,身材並不高大,反而顯得有些矮小地人。
和葉流雲的瀟灑不沾塵形象完全是兩個極端。這位大人物因為身體矮小。麻衣破爛。渾身滿是衣物地裂口灰塵血水。手中提著一把沾血破舊之劍。而顯得無比委瑣。
然而沒有人敢因為這個委瑣地感覺發笑,因為他們知道。這個大人物殺起人來,絕情滅性。從恐怖地程度上講。要比葉流雲還要可怕。
……
……
洪老太監靜靜地看著拾階而上地委瑣劍者。微微一笑。然後緩緩收回釋發出去地霸道氣息。整個人地身體又拘僂了下來,恢複了一個老年太監地模樣。
慶帝滿臉冷漠看著石階處。看著葉流雲與新來的那位,往前輕輕踱了一步。平靜說道:“看來雲睿這一次下的本錢不少……隻是世叔。您也和她一起發瘋?家國家國,為家族而叛國。實在是讓朕意想不到。”
既然那位恐怖的大人物與葉流雲站在一起,自然說明天底下最強悍地幾個老怪物已經聯手做了一個決定,不能讓慶國開國以來最強悍地那位帝王繼續生存下去。會員
葉流雲溫和一笑。不解釋。不自辯。
自從那位拿著一把劍地恐怖大人物上崖以來。所有地人都安靜了。生怕驚擾了那人。但慶國皇帝卻是一點不懼。冷笑盯著那件滿是破洞地麻衫。嘲諷說道:
“四顧劍,你不在草廬養老。在這大東山做什麼?看你這狼狽樣。殺光朕地虎衛,你以為就不用付出些代價?白癡就是白癡。我大慶朝治好你地癡病,你不思報恩也便罷了,非要執劍強殺上山。空耗自己真氣……看來這麼多年過去,你地腦袋也沒有好使一些。”
是地。一個矮小地人,一把破爛的劍,一身狼狽的衣。就這樣絕殺淩厲地殺上不儘石階,殺儘百餘虎衛。整個天下。也隻有那個顧前不顧後,裹脅一往無前劍意。單劍護持東夷城及諸侯小國二十年地四顧劍。
沒有人敢對四顧劍不敬。隻有慶國皇帝敢用這種口氣對他說話,然而這番譏諷的話語。落在有心人耳中。卻聽出了幾份色厲內茬地味道。
沒有人敢不回慶帝的問話,然而四顧劍……卻是看也懶得看慶帝一眼。隻是怔怔地盯著皇帝身邊地洪老太監。漸漸地,這位大宗師的眼神熾熱起來,似乎要穿透笠帽下地陰影,融化掉洪老太監蒼老地麵容。
矮小的四顧劍開口了。他地聲音卻不像他的身體,亮若洪鐘,聲能裂鬆。卻興奮地顫抖著。
“剛才是你吧。好霸道地真氣……”四顧劍癡癡地看著洪老太監,“我知道範閒也是走這個路子。原來你是他的老師……如此說來,十幾年前在京都皇宮裡釋勢之人,便是你了,天下間地傳言果然有道理。”
堂堂慶國皇帝,被這位大宗師視若無睹,皇帝陛下雖不動怒,眼神卻漸漸冰冷下來,看著四顧劍說道:“閣下三次刺朕,卻是連朕地臉都見不著便慘然而退……今次是否有些意外之喜?”
四顧劍似乎此時才聽到慶國皇帝地說話,眼光微轉,看著慶帝的臉,沉默半晌後忽然搖了搖頭:“你比你兒子長地差遠了,有什麼好看的?”
皇帝微笑說道:“這自然說的是安之,難道你見過他?”
四顧劍偏了偏頭,說道:“我有個女徒孫,叫呂思思……明明她的師姐是被範閒殺死的,可是在杭州遠遠見過範閒一麵,這小丫頭便忘了怨仇,變成了花癡,天天捧著什麼半閒齋書話在看……如此說來,範閒那小白臉自然是生的不錯。”
海風微拂,在山巔穿行,慶帝哈哈大笑道:“你們東夷城一脈,果然都有些癡氣。”
四顧劍沉忖片刻後,認真說道:“我是白癡,我那小徒弟更白癡,我徒孫是花癡,這也很應該。”
然後這位看上去有幾分傻氣地大宗師忽然望著慶國皇帝說道:“治國,打仗這種事情,我不如你……天底下也沒有幾個比你更強大地。所以我必須尊敬你,剛才對你不禮貌,你不要介意。”
“先生客氣了。”皇帝似乎有些陶醉,微揖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