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殿前歡第一百七十章 父與子的下半卷(2 / 2)

慶餘年 貓膩 7418 字 8個月前

範閒的心裡另有打算,便搶先把話說的通透,誰知皇帝陛下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他說道:“辭官就不要想了,若你還懼人言,削權的事情,朕自會做。”

範閒心裡叫苦,皇帝的這句話把他逼到了死角,如果真是被迫留在慶國京都謀劃,他當然不願意被削權,監察院是他手中最厲害的武器,如果真被陛下撕開了口子,自己拿什麼與這位深不可測的皇帝談條件?

直到此時,他依然不知道大東山上地真相,此時在馬車裡也不敢開口去問,倒是皇帝先開了口,詢問起京都這些日子的具體情況,雖然這三日內,京都方向一直向禦駕所在不停地發去奏章,可是事涉皇族陰私,許多事情,隻能由範閒親口向皇帝稟報。

範閒的聲音在馬車內響起來,從他離開大東山為止,到他化裝成賣油商人進入京都,再到後來與大皇子定計,突襲皇宮,再到最後地葉家出手,他講的有條有理,非常清楚,而且刻意淡化了某些皇帝想必不願意聽到的細節。

範閒稟告之時,皇帝已經又低下頭去,所以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注意著陛下的神情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不論是長公主地死訊還是老二自殺的消息,都沒有讓皇帝陛下如鐵石般的麵容,有絲毫顫動,隻是在稟報太後病情時,皇帝抬起了頭來。

“太後還有多少日子?”

“太醫院看過了……老人家體衰氣弱,又經曆了這麼大件事情,受了驚嚇,隻怕……”範閒欲言又止,心中對冷漠地皇帝卻有一絲惡毒的想法,太後可是被你嚇死的,您這位孝順皇帝該如何做呢?

“太醫院?”皇帝的眉頭皺了起來,冷冷地看著他,說道:“那些廢物有什麼用,你就在宮中,難道不知道詳細?”

範閒微黯說道:“確實非人力所能回天。”

……

……

在無數人的目光注視和拱衛下,皇帝的禦駕入了京都,順著闊直的天河大道,進入了皇宮,沿路上那些剛剛遭受兵災的百姓們,強行壓抑下心頭的悲傷或是膽怯,喜悅迎接皇帝陛下的歸來,似乎像是迎回了自己生活中的主心骨,由此可見,皇帝陛下在慶國民間的威信聲望,依然如君權本身一般,

破。

到了皇宮正門,範閒佝著身子從車駕上退了下來,與大皇子對視一眼,搖了搖頭,表示陛下的情緒還好,並沒有受到接連幾椿死訊地影響。

範閒跟隨車駕入了宮,看著那方明黃地簾布。不由想到了先前皇帝地表情。心尖不由感到一陣寒冷――雖說長公主與二皇子都是叛亂主謀。但畢竟是陛下地親妹妹、親生兒子。而且這次地謀叛現在看來。明顯是陛下刻意給對方構織地陷井。可是得知了妹妹兒子地死訊,皇帝依然是那般平靜。這分心誌。這分……冷血。實在是讓他有些不寒而栗。

大皇子走到他地身邊。沉聲說道:“怎麼下來了?”

“難道還敢一路坐進宮去?”範閒看了他一眼。低聲解釋道:“陛下在車裡問了些事兒。你也知道那些事兒總不方便當眾宣告。”

本不必要和大皇子解釋什麼。但範閒看著四周投注來地目光。知道自己跟著禦駕入京。會造成什麼樣的言論後果。下意識裡補了這句。補完後卻又覺著和老大這般說話。隻怕有反效果。苦笑說道:“那車裡太冷了。我下來活動下筋骨。”

大皇子笑了起來,拍了拍他地肩膀。沒有說什麼。這兄弟二人此時其實都是在強顏歡笑。守住京都。免得一國之君變成國土上地孤魂野鬼。毫無疑問。他們立了大功。立了首功。裡死了這麼多人。他們用了那麼多手段。誰知道皇帝心裡是怎麼想地。

……

……

慶國皇帝陛下什麼也沒有想。在京外布置掃蕩叛軍地過程中。他已經從範閒發來地緊急文書中知道了李雲睿和李承澤地死訊,在車廂中。隻是從範閒地嘴裡。知道了這二人死亡時地具體情況。

他一臉平靜。就像死地是陌生人一般。依舊看著門下中書呈上來地奏章,然而當禦駕入宮,範閒下車,皇帝陛下便擱下了手中地奏章。靠在了椅背上,閉起了雙眼。沉默地一言不發。

孤家寡人地沉默一直持續了很久。皇帝地麵容上漸漸透出了一絲蒼老與憔悴。然而這時,車駕已經停在了含殿地門口。

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緩步走出了被姚太監拉起地車簾。一出車簾,俯視這座熟悉而陌生地宮,他地臉色迅即平靜莊肅起來,再也沒有一絲車廂內獨處時地黯然。每一根眉毛。每一道眼神都傳遞著他地堅強與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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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穿著一身素白地衣裳,躺在溫暖而柔和地鳳床之上。她臉上地皺紋是那樣地深,就像是曾經和這座皇宮一般,迎接了太多地風雨。被侵蝕成了如此模樣。

皇帝和惶恐跪在地麵的太醫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坐到了床邊。將細長地手指頭搭在了太後地手腕上。

範閒等三兄弟老老實實地站在帷後。不敢打擾,範閒地心裡卻是有些隱隱地緊張,因為隱約可見,皇帝切脈時地手法十分嫻熟,明顯對於醫道也有所了解。

不過他對於費介先生地藥更有信心,最關鍵地是,那粒藥丸根本……就不是毒藥,無論是太醫院地醫正。還是其餘的高明醫生,想必都找不到太後生機漸退的真正原因,而會很直接地將之歸納到人老體衰。天命將至。

皇帝修長地手指已經離開了太後彈動微弱地脈關,低著頭沉思片刻,眸子裡閃過一絲無奈,看來這位大宗師也知道無法拖住母後地離去,然後他地眉頭忽然皺了皺。出指如風,一指點在了太後的眉心。

一指出,整座含光殿裡地味道都變了。那些陰寒地秋風,被一股沛然莫禦地陽光驅散,一股強大而堂堂正正地氣息,傳遞到每個人的心裡。

範閒忽然感受到帷後地那道氣息,心頭一震,手指急速顫抖起來,這抹氣息雖不熟息,和他體內地真氣卻像親人一般和諧,隻是要比他地境界高上數個層次,隱隱然便是他一直渴望追求而永遠無法找到入門處地境界!

他霍然抬頭,隔著薄薄的帷幕怔怔望著裡麵,心裡有個聲音在對他呼喊,這就是下半卷!這就是自己練了二十年,卻一點進展也沒有的下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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