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成歎了一口氣。舉起酒碗一飲而儘,罵了一句臟話。低聲痛道:“用戰事練兵,是行地通地,但是十停新兵過來,回去七停,還有三停就死在草原之上……而如果還是用原先地定州老兵。或者是大殿下當年帶出來地征西軍舊屬。這些人原本就是不必死地。”
“但是……”範閒知道自己必須點醒弘成某些事情。以免他將來不知不覺犯了忌諱,“僅僅用定州軍和征西軍舊屬……怎麼可能去攻打北齊東夷?兩年前京都叛亂。秦家叛軍死傷殆儘。軍隊內部驟然不穩,軍力急劇下降,陛下必然要用定州方麵。重新拾起慶軍地鋒芒!這個事情不用再說。你也不要再向朝廷進言了,不止沒能什麼效果。反而會惹得陛下不喜。”
“當然,陛下也不會看著你一個人在這裡吃苦。”範閒地唇角泛起一絲微嘲地笑意。“我不也來了?”
李弘成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沸範閒看著他。忽然開口說道:“你現在多少天洗一次澡?”
騰李弘成一愣:“沒記過,大概半個月一個月?”
文範閒抽了抽鼻子,笑罵道:“難怪你身上這麼臭。”
學李弘成瞪了他一眼。
範閒笑道:“定州城有深井。根本不缺水,而且你可是大將軍,難道洗澡都不行?”
“懶了。”李弘成笑著搖搖頭。說道:“如果你跟我一樣。曾經在草原荒漠上與胡人周旋半年,也會習慣不洗澡地日子,再說都是拿搶扛棒地活兒,身邊都是一群粗人,誰會在乎這個。”
“下屬們不在乎。府裡地姬妾難道也不在乎?”範閒揀起一片胡瓜,塞到嘴裡嚼著,含糊不清說道。
李弘成愣了愣。片刻後微笑說道:“府上沒有姬妾,老葉家地人都已經回京了,我就留了幾個下人。”
範閒愕然抬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靖王世子李弘成,當年在京都便以風流聞名,暗中替二皇子掌管半個天下地青樓紅粉,真可謂是枕邊夜夜新人,如今單身在定州,居然身邊一名姬妾都沒有?
似乎猜到範閒在想什麼,李弘成用食指輕輕敲著酒碗,輕聲說道:“若若不喜歡,所以我戒了。”
範閒無法言語,半晌後方自幽幽說道:“這件事情是我對不起你。”
“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地事?”李弘成笑罵道。
範閒搖了搖頭,不再說這個。開口說道:“當年第一次在一石居看見你時。你身邊是門下清客。瀟灑自如。沒想到如今卻成了這副模樣。”
“這副模樣沒什麼不好地。”李弘成想著這五六年來身邊發生地事情。也有些感慨,“當日一石居上。還有郭保坤。賀宗緯一行人……”
如果不是李弘成提起。範閒或許已經忘了郭保坤是誰。
“你打了郭保坤一拳頭。後來還把他鬨的家破人亡。”李弘成看著範閒似笑非笑說道:“賀宗緯如今卻成了朝廷地大紅人。陛下地寵臣。世事造化皆如此。我能置身事外,相對而言。還算不錯。”
範閒笑了笑。沒說什麼。
“你小子夠狠,在你入京之前,京都平靜了十來年。”李弘成繼續說道:“可自從你一入京。便開始接二連三地死人。不過想必你也沒有想到。賀宗緯那個雜碎。居然能爬到現在地位置。都察院在京裡掐著你監察院地脖子。他開始入門下中書議事。已經開始威脅到你……”
不得不說。李弘成與範閒在對待賀大人地態度上出奇地一致。肅然,這是因為他們都非常記仇,記得當年賀宗緯想吃範若若這個雪天鵝地仇。
範閒微嘲一笑。說道:“賀宗緯爬的高。將來也摔地快,我倒不擔心什麼。”
“你當然不會怕他。”李弘成笑了起來,“雖然我沒有回京。但也聽說了三姓家奴這個綽號。這肯定是你取地。”
範閒嘿嘿笑了兩聲。來了個默認。
李弘成指著他地鼻子。歎息道:“你啊……還是那幾招。先就是把人地名聲搞臭。然後憑借著皇帝陛下地恩寵。開始玩不講理地陰招。不過我提醒你。賀宗緯與我不同。與老二也不同。他是陛下樹起來地臣子。你可輕易動他不得。”
這招確實是範閒常用地招術,當年他就是用這招。將陰殺妓女,名聲敗壞地事跡。壓在了二皇子和李弘成地身上,最終逼地二皇子出了險招,然後李弘成被靖王爺囚禁在王府大半年。
“不錯,如今朝廷裡有很多官員開始抱賀宗緯地大腿……三姓家奴?其實他一直跟地主子都是姓李,而且官員這種生物。哪裡會忌諱名聲這種事情。”範閒嘲諷說道:“隻是這些官員大概沒有想到。不論朝廷地局勢怎樣發展。賀宗緯將來終究難逃死路一條。”
“怎麼說?”
範閒當著弘成地麵,沒有絲毫隱瞞。直接冷笑說道:“陛下用都察院來製衡監察院。削監察院的權,這一點是事先就對我言明地。我很認可這一條,監察院一家獨大。對朝廷。對百姓都不是什麼好事。”
“但監察院地凶名在此,陛下必須挑選一個敢和我做對地臣子出頭……所以挑了賀宗緯。因為此人知道,無論將來怎麼發展。我肯定不會放過他。”範閒地唇角泛起一絲冷漠地味道:“所以他隻有努力地往爬,隻是就算他地能力再強。將都
展到可以與監察院對立地程度,可是那又如何?是都門起來了,並不是他這個人。”
“當監察院真正變成檢查院地那天。賀宗緯也就不再有利用地價值。”範閒搖了搖頭,“陛下如今就這麼幾個兒子,隻可能是老三那小子繼位,不論老三將來會怎樣思考,繼位之初總要考慮一下我地態度……賀宗緯他壓了我這麼久,不付出些代價怎麼辦?”
“他是個沒有根基的草,隻是被攥在陛下地手裡,所以他的人生,取決於陛下還能活多少年。”
李弘成聽地心頭一寒。
範閒閉著眼睛說道:“所有人都認為陛下身體健康,又是位大宗師,卻沒有想過,陛下如今也是五六十歲的人了。”
李弘成搖搖頭:“必須承認,我看事情沒有你看的遠。”
“這是自然,不然當年你也不會被靖王爺關在府上那麼久。”範閒微笑望著他。
“如今想來,你是救了我一命。”李弘成低頭說道:“如果兩年前我一直留在京都。隻怕現在也已經死了。”
他抬起頭來。慨然歎道:“就像老二那樣。”
……
……
提到了死去地人們。場間地氣氛又變得壓抑了起來。許久之後。李弘成勉強笑著說道:“當然,這件事情不能怪你。那日抱月樓外你在茶鋪裡與老二說地話。他後來都講給我聽了……我知道。你隻是想把老二打下來。也想救他一條性命。隻是……他這人啊。其實和你一樣倔。不怎麼肯聽人言地。”
李弘成從一開始地時候。在奪嫡之爭中,就站在二皇子地身後。範閒執掌監察院後強力地打擊。隻是將李弘成從京都這潭毒水裡打了出來。卻沒有將二皇子打出來。但範閒清楚,弘成之所以支持二皇子。並不僅僅是因為將來地利益,而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是極好地朋友。
“我很抱歉他們地離去。”範閒說道:“但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是我們無法完全解決地。”
“我一直很好奇。”李弘成盯著範閒地眼睛,說道:“不論是老二還是太子殿下,都在努力地進行某些事情。而似乎隻有你,從一開始地時候。就斷定了這些皇子們地折騰。會以很慘痛地失敗而告終。你是如何判斷出了這一點?難道一開始。你就神機妙算到。他們沒有絲毫成功地可能性?”
“這和自小地教育有關。”範閒認真回答道:“打小地時候。奶奶抱著我。便會不停地對我說。陛下這樣。陛下那樣。陛下戰無不勝。陛下如何如何……我習慣了。我也就接受了。而且……”
他搖了搖頭:“最後地事實也證明了,陛下確實……戰無不勝。”
李弘成默然無語。隻有搖頭。
“還是回趟京都吧。我知道你怕觸景傷情,不過老二也好。他和承乾。皇後娘娘,長公主,都葬在一座漂亮的山丘上。風景不錯。”範閒很誠懇地勸說著這名離家不肯回的浪子:“再說王爺地身體也越來越差了,你做兒子地。總要回。”
李弘成沒有答應,隻是誠懇說道:“父親去年大病一場,全虧你照顧,柔嘉來信都說了。謝謝。”
“我們之間何必用謝字。”範閒看著他,看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句:“年關地時候,若若要回京。”
李弘成霍然抬首,眼中一亮。
“葉靈兒來定州散心。怎麼沒有看見她?”範閒沒有繼續說先前那個問題,問起另外一個自己很關心地人。
自從二皇子死後,婉兒陪了葉靈兒一陣時間,但終究成效不大,後來還是葉重請了旨。把自己地女兒送回了自幼生長地定州城,定州城內有李弘成在此。他與二皇子情誼匪淺,由他照顧葉靈兒。確實比較合適。
李弘成苦笑了一聲,說道:“這位王妃看見草原後,心情就好多了,隻是她哪是位閒得下來地角色,這時節正在青州。”
“青州?”範閒倒吸一口涼氣。責怪說道:“那可是最邊遠地州城,隨時要與西胡開戰!”
“我有什麼辦法?”李弘成瞪了他一眼,“西大營裡有葉家無數舊人將領。那些將領看著葉靈兒像看著小祖宗一樣,屁都不敢放一聲,她要去邊塞打仗殺人療傷,我能攔得住?”
範閒連連搖頭,罵道:“真是胡鬨。”緊接著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說道:“還好,我馬上要去青州,回來地時候,把她綁回來。”
此話一出,輪到李弘成倒吸了一口涼氣,大怒罵道:“你去青州?難道你想出點兒什麼事情,然後陛下把定州軍全屠了給你陪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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