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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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了什麼,王十三郎從那個雪夜第一次出現開始範閒,不然他此時也不會在房間內睡的有如一個嬰兒般。範閒怔怔地望著床上昏迷的年輕人,撓了撓頭,尋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字眼來形容自己此時的情緒。
盆子裡是血水布巾,紅豔豔散發著淡淡的腥味,為了將十三郎身上那件皮祅脫下來,便費了範閒極大的功夫——皮祅內外的血早就凝結成了一塊一塊,混著草原上的風沙,就像是膠水一般,牢牢地粘在了十三郎的身體上。
喂十三郎吃了些藥,挑破已經封住的傷品,擠出內裡的膿液,重新縫好幾道在路途中裂開的傷口,待做完這一切,範閒已經累垮了,無力地癱坐在床邊,愣愣地看著這個家夥。
雖然吃了麻藥陷入最深的昏迷之中,可是肌體上的痛楚,依然讓十三郎的眉頭皺了起來,這位東夷劍廬的關門弟子麵相生的極為清秀,尤其是那雙眉,此時皺的格外好看,就像是在沉思人生問題的哲學家雕像。
範閒搖了搖頭,將手中的剪刀與絞針扔進盆內,伸了個懶腰,救人的過程中他細細數了數,十三郎身上一共有三十八處傷口,全部是刀傷,而且全部集中在身體前半軀乾。
關於傷口全在身體正前方,軍營故事裡有很多說法,十三郎用自己的勇猛與強悍,完美地印證了這些說法,他是一個人對著無數把刀。正麵衝了出來。
範閒怔怔地看著他,雖然沒有親眼看見十三郎刺殺左賢王,衝出連綿胡營時的厲殺景象。但這一道道淒慘地刀口,似乎都在講述著十幾天前在草原上發生的一幕幕。
上一次受著一位遍體鱗傷的夥伴是什麼時候?應該是在北齊上京城,撕開那名公子地白袍時,範閒看著床上的王十三郎,不禁產生了一種錯覺,將他和言冰雲看成了一個人。
隻是今天王十三郎受的傷比言冰雲更重,而且範閒清楚。這兩個人與自己的關係也大不一樣。言冰雲是自己的下屬。自己的臂膀,但他更是慶國的忠臣,而十三郎兩年投靠自己。卻是基於東夷城地利益。他地眼睛眯了起來,看著昏迷的十三郎,心中有些不解,難道承諾這種東西,對於世間某些人來說,真的這麼重要?甚至比自己地生命更重要?
範閒皺起了眉頭。昏迷中的王十三郎也皺起了眉頭。
這兩個人生的都好看。隻是十三郎比範閒要少了兩分冷峻之意,多了三分可親之色,尤其是昏迷中。更有天然稚氣流出,二人同時皺眉。此景甚妙。
……
……
房外傳來倒水的聲音,葉靈兒接了一盆熱水重新走入屋內,將毛巾打濕稍許,然後坐到了床邊,小心翼翼地替王十三郎擦去身上的血汙。隻是此人身上傷口太多,竟是半天都找不到下手的角落。
“三十八刀啊……”葉靈兒咬著下唇,似乎自己都在替這個不知名地監察院官員感到疼痛。“也不知道你讓他進草原做了些什麼,竟然受了這麼重地傷,居然還能活著回來。”
先前給範閒打下手的時候,葉靈兒是真的被驚呆了,一方麵是驚歎於範閒出神入化地醫術。一方麵則是震驚於床上傷者的傷勢。
被葉靈兒地話驚醒,範閒從沉思中擺脫了出來,牽動著唇角。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他不是監察院的官員。”
葉靈兒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其實她已經猜到床上躺著的傷者,身份肯定不一般,不然範閒也不會把此人的消息暫時封鎖住,而且還要勞動自己這樣一位尊貴的王妃親自打下手。
範閒從她手中搶過濕巾,擦了擦額頭上地汗,說道:“他叫王十三郎,東夷城的人。”
“他就是王十三郎?”葉靈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歎息著說道:“難怪會如此壯勇。”
範閒一怔,問道:“你聽說過他?”
葉靈兒點了點頭,說道:“你不要再奢望能夠瞞住他地消息,過不了兩天,陛下就會知道他在草原上插了一手,你好好想一下怎麼解釋吧。”
範閒苦笑,向陛下解釋倒也不怕,東夷城要往哪邊倒,終究還是四顧劍前臨死前的一句話,自己與王十三郎把關係弄的好一些,陛下想必也不會太生氣,他隻是好奇葉靈兒為什麼表現的對王十三郎很熟悉。
“雖然沒有幾個人知道他曾經當過你大半年的屬下,但軍方很多人知道,監察院曾經有過一位厲害人物。”葉靈兒不知想到了什麼,神情黯淡了起來,說道:“那年大東山叛亂,陛下被圍困在山頂,上杉虎率領征北軍親兵大營攻山,殺地禁軍節節敗退,如果不是這位王十三郎悍勇一夫當關,隻怕山門早就被破了。”
“聽說他後來還擋了叔祖一掌。”葉靈兒聳聳肩,“當日這個人給禁軍留下的印象太深,
為佩服,這兩年裡說的多了,這人自然也就出名了。
葉靈兒的叔祖就是大東山事後複又飄然無蹤的大宗師葉流雲,範閒聞聽此言愣了愣,回頭看了昏迷中的十三郎一眼,開口緩緩說道:“他這種勇猛性情,如果放在軍中,隻怕必成難得一見的猛將。”
他卻不知道,兩年前,北齊一代名將上杉虎,對於山門處的王十三郎便有這個評價。
……
……
過了數日,王十三郎醒了過來,也不知道這位劍廬幼徒體內蘊含著何種力量,傷勢竟是恢複的極快。在他醒來的那一天,範閒壓下心頭的喜悅,很直接地問道:“你是東夷城的將來。這般替我賣命,圖地究竟是什麼?”
王十三郎離開東夷城,重新來到範閒的身邊,自然是因為雪夜裡的那個承諾,但絕對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承諾。他沉默半晌,蒼白的臉上,那雙濃如重劍的眉顯得格外驚心動魄,許久之後才緩緩說道:“師父已經挺不住了。”
範閒默然,四顧劍的死亡是所有人都意料到了的事情。在世人的心中,這位東夷城的大宗師應該在兩年前便死了,結果誰也沒有想到,天底下最厲害地白癡,竟然能夠拖了兩年,拖的所有人都心力交竭,難堪其荷,甚至……天下人似乎都在期盼著他的死亡。
隻是這句話從王十三郎的嘴裡說出來。又代表了另一種意味,範閒知道四顧劍的時日無多,東夷城必須馬上決定將來的道路要怎樣走。而十三郎此次進入西涼路,替範閒立下如此大功,自然也是四顧劍的安排。
“你師傅是個大白癡,我覺得你很有可能繼承他,成為天底下第二大的白癡。”範閒看著王十三郎憔悴不堪地臉,冷冷說道:“你和海棠一樣都是孤兒。何必為了守護這種無謂的字眼,拋了自己的頭顱,灑了自己的熱血?”
王十三郎有些困難地笑了笑。知道範閒這句話看似嘲諷,實則卻藏了幾絲關切。他望著範閒,緩緩說道:“如果不是為了守護什麼東西,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範閒無言以對。
王十三郎最後說道:“師父臨終前想見你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