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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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府後宅的大床還是那樣的柔軟,那一雙兒女平日裡像小祖宗一樣被供著,此時也正在嬤嬤們的細心嗬護下,安靜地睡覺,沒有人會吵著主房裡的人們。不過範閒確實困了,隻和婉兒略說了幾句話,便陷入了夢鄉之中,那雙腳甚至還泡在熱水裡麵。林婉兒歎了一聲,起身披了件單衣,開始繼續後續的工作。
深夜裡的京都,一片安寧,絕大多數人都已經進入了黑甜故鄉之中,隻有我們那位勤勉不似常人的皇帝陛下,還在批閱著七路州郡裡發過來的奏章,雖然這些奏章已經由門下中書過了兩遍,但皇帝他習慣了巨細無遺地審視天下,所以工作量依然很大。
禦書房裡的燈光沒有一絲顫動,門卻顫抖了起來。姚太監領著另一位麵相樸實的太監,沒有開聲請示,便直接走進了禦書房。
皇帝抬頭看了兩人一眼,眉頭皺了皺,說道:“查到了什麼?”
洪老太監死在了大東山上,侯公公死在了京都突宮行動之中,如今的內廷太監,全部由姚太監一手掌握。內廷的力量雖然並不強大,但由於它的地位特殊,所以能力不容小覷。這個部門除了宮內的防衛之外,最主要的一項職責,便是皇帝陛下暗中控製監察院的橋梁。
這便是當年監察院官員們無比頭痛的內務部了。
隻不過由於陳萍萍的存在,內廷放在監察院的眼睛都顯得比較謙卑,並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加上後來皇帝陛下又讓都察院開始與監察院打擂台,所以很多人都開始遺忘了內廷還有這樣一個功能。
姚太監沒有敢說什麼,直接從那名麵相樸實的太監手裡接過兩個卷宗。放在了陛下身前的案幾之上。卷宗很薄,裡麵的內容肯定不多,皇帝淡淡掃了幾眼,臉色微微一變,馬上又回複了尋常模樣。
但就是這樣細微地變化,卻讓姚太監的心墮入了冰雪之中,陛下便是東山崩於前也麵不改色,兩大宗師圍攻之下,依然談笑無忌。卻因為這張薄薄的紙而動容,可想而知,裡麵的內容對陛下的心神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紙上的內容與懸空廟刺殺一事無關,就算有關,也隻不過後來的那一部分。內廷這兩年裡著手調查的內容。是那年冬天,內庫丙坊出產地幾架守城弩的去向。
那幾座守城弩,在京都的郊外山穀裡,險些讓範閒死無葬身之地。後來皇帝和範閒都查出來,此次狙殺是秦家所為,但是這幾座守城弩卻是用定州軍的名義定下的軍品編號。
皇帝將眼光從案宗上收了回來。沉默許久一言不發,似乎也有些看不明白這件事情。當日範閒在京郊遇刺,他身為一位君王,一位父親難抑憤怒,可是這查來查去,卻始終查不到什麼具體地事項,直至今日,內廷辛苦調查之下。才發現了,原來那件事情的背後。竟然還有一個坐著輪椅的影子。
皇帝震驚之餘,便是不明,即便是他這樣的人物,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那條老狗當時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而且安之明顯不知道這件事情。不然今天晚上不會繞了這麼多道彎,也要替那條老狗謀一個光彩而舒服的退路。皇帝揉了揉有些發緊地眉心。輕輕地咳了兩聲,揀起了另外一張宗卷,略看了兩眼後問道:“北齊那位也去了東夷?”
“是。”那位麵相樸實的內廷調查人員恭謹說道:“澹泊公擄了北齊皇帝入廬,事後又曾在海邊私會,至於具體說了些什麼事情,屬下們查不到。”
這件事情範閒沒有向皇帝做過稟告,皇帝看著那張紙,看著上麵記錄的範閒在東夷的一舉一動,眉宇間變得有些陰沉起來,半晌後說道:“還有什麼?”
“青州城內出現的刀,確實是內庫丙坊的出產,但這是試用型號,還沒有配到軍方,所以不可能是從軍方流出去的。”那名麵相樸實的太監繼續說道:“那種刀一共出現了三把,最後我們隻得了一把,遵照陛下地吩咐,這把刀送到了小範大人手裡,給他提了一個醒。”
“依後來看,應該是草原上的那位將其餘兩把刀奪走了,看樣子是在替詹泊公遮掩什麼。”
“夏明記和範家二少爺地越境行貨一直盯著,都是有些民生用品,這些刀應該不是從這個渠道出去的。”
姚太監雖然名義上是內廷的首領太監,但實際上內廷的向外調查直接向陛下負責,所以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些看似模糊,實際上卻是令人心驚膽顫地消息,他地臉有些發白,知道如果陛下真的相信了內廷地調查報告,隻怕小範大人要倒大黴,那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也不會有太多好日子過。
出乎姚太監的意料,皇帝此時卻冷笑了起來:“區區三把刀,就想離間大慶君臣,疏離朕與安之父子之義?”
此言一出,姚太監和那位麵相樸實的太監悄悄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裡的惶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小範大人是陛下的私生子,可是全天下人的都不可能當著陛下的麵說出這
個事實。偏生今天,陛下卻在他們兩個太監麵前,直接把這件事情挑明了!
“上京城裡那個小家夥兒很有意思啊。”皇帝微微笑了起來。“利用安之地一點兒小慈悲,竟然想了這麼件事兒出來。”
那名太監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說道:“陛下,還要繼續查嗎?”
“山穀狙殺地事情繼續查,懸空廟地事情……也可以查一查。”皇帝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說道:“安之那邊不要查了。以後任何事情隻要查到他那裡。就放手。”
“是。陛下。”
皇帝閉目沉默良久。他不明白陳萍萍究竟曾經瞞著自己扮演過什麼角色。他忽然心裡一動。想到。也許範閒這個兒子陳萍萍扮演地那個角色有所知情。才會如此急著要扮院奪權。
他相信範閒地忠誠,正如天底下所有人一樣。從利益、道德、心性所有的角度出發。範閒都不可能背叛他。皇帝有這個信心。哪怕將來有一天。這個兒子知道了很多年前發生地故事。頂多也隻會對自己施以悲鬱地怒火。而不會背叛這片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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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京都有雨,又有雨。範閒穿著一身黑色蓮衣。在雨中前行。身後跟著啟年小組地三個成員。外加一批六處地護身劍手。沉默地進入了一條小巷。出巷後往外一繞,便看見了那個並不寬敞的府門。
每次他來言府。似乎都在下雨。也許老天爺也知道。這個府裡住著地父子二人。是天底下最厲害地無間行者之一,在黑與光地格調中保持著與世俗社會地疏離。有些同情他們。
靜澄子府還是靜澄子府。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言府依然如此低調,陛下地賞賜。朝廷地恩寵。都沒有擺在麵子上。
範閒在門房處脫了濕漉漉的雨衣。也不等通報。便直接向著後院行去。沒過多時。便看見了擋著後院視線的那座大假山。
第一次進言府地時候,範閒就曾經注意過這座大假山。雖說建築裡確實講究個遮門隱景地套路。隻是這座大假山未免也太大。太假。太突兀。太難看了些。
今日是旬假。平日裡忙碌地不可開交地小言公子,難得偷了半日閒,正在和自己地妻子下著跳棋。他與沈大小姐成婚有些時日了。但沈大小姐地肚子裡依然沒有動靜,不過言冰雲也不著急,看情形。整個言府都不著急。
看到範閒地到來。言冰雲地臉上明顯閃過一絲意外。他知道範閒昨天夜裡便回了京。但總以為以提司大人地懶惰。今天不是在屋裡玩春困。便是去和親王府與大皇子拚酒。卻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找到了自己的府上。
小言公子少年時在京都,後來喬裝在上京城時,都是有名地才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但是在範閒麵前,他卻根本不願意揮灑自己地半分才氣和幽墨情趣。像方冰塊一樣,嚴守上下級之分,好不無趣,所以範閒一般不願意和這家夥進行公事之外地娛樂活動。每當範閒進入言府時,那就是監察院……有大事要發生了。
“今兒好興致啊。”範閒笑著說道。
沈大小姐向著相公地頂頭上司草草地福了一福。便退回了後宅。這位沈重地女兒一直還是北齊女逃犯地身份,前些年她在範府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與範府裡地婦人們關係不錯。但是當著範閒地麵,心裡總有些很複雜地情緒,自然不知如何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