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
天一下就陰了,卻還沒有哭泣。範閒的臉色有些陰沉,中毒在車窗邊,望著窗外的山道與京郊保護極好的青丘野林,許久沉默不發一語。
黑色的馬車沿著平直卻又起伏的石板道,斜斜駛上了官道,脫離了陳園的範疇。然而範閒的表情並沒有輕鬆起來。身周的監察院官員們瞅著窗邊那張依舊英俊,今日卻格外漠然的麵寵,心裡都有些莫名的發寒,他們不知道陳園裡發生了什麼,老院長和提司大人又說了些什麼,為什麼提司大人今天的表情會如此嚴肅。
馬車在官道上沉默地向著京城駛去,沿路偶遇入城百姓或是踏青歸來的官紳家少年少女,這幾輛黑色的馬車,就像是在亮著無聲的警告燈一樣,所有的人們看見它們,都匆忙地讓到了一邊,為這些黑色馬車讓路。
百姓們是天生對官老爺們的恭敬在做樂,而那些往日裡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權貴們,則是知道這些黑色馬車所代表的身份權勢。京都裡的權貴們耳目眾多,當然知道小範大人昨天夜裡,已經從東夷城趕回了京都。
如今這個世上,沒有敢得罪範閒,哪怕是這些被荷爾蒙調教的無比囂張的年輕權貴們,在這些黑色馬車麵前,依然隻有斂氣凝神,大氣不敢吭一聲的份兒——小範大人是出了名的狠厲囂張,他才不管這些少年的身後是哪位娘娘,何家國公——四五年前。在抱月樓外,範閒一個人打斷了十幾個小兔崽子的腿,這個故事早已經震駭了所有彆地小兔崽子的心。
範閒沒有注意到官道上的動靜。也沒有去看那些畏畏縮縮停馬於一旁地少年們,隻是沉默地看著官道旁的風光。心情異常沉重。往年裡猜到隻是猜到,想到隻是想到。長輩們一直沒有對他言明什麼,所以他也可以暫且當作自己不知道這些,隻是在暗裡做著準備,隻當成是下意識裡地行為,而不是從內心出發,為了某個明確的目地而折騰。
可如今一切都已經清楚無比地擺在了他的麵前,他必須正麵麵對當年的故事。做出自己的選擇。
此時黑色的馬車已經行到了官道的某個岔道口,前方不遠處便是京都雄偉的城廓,左手邊一條清幽道路。正在青青竹林地遮映之下,該往何處去?
“往左。”
倚在窗邊的範閒。微眯雙眼,輕聲吩咐道。沐風兒看了大人一眼,沒敢說什麼,比了個手勢,三輛黑色的馬車迅疾往左拐入青竹林中。消失在了眾人地眼前。
往這條道路裡行去不遠,青竹漸疏。便能看見道路一旁碧若青玉的那泓河水,河水緩緩流淌。速度極慢,如果不是用心去看,隻怕會覺得這是一泊湖。
正是穿城而過,繞城而行,最終西行蒼山地流晶河。這條河在上遊某處凝聚脂粉。彙聚舫上彩燈,集中了京都半片**繁華,縱使範閒的抱月樓突兀而起,依然沒有完全奪走這條河的味道。
流晶河流至京郊之外,來到這片竹林青樹之中時,已經安靜了許多,清靜了許多,尤其是河對麵小小半島上的那方宅院。在這春意明媚裡泛著清新淡雅的味道,平添了幾分遺世而獨立地感覺。
太平彆院。當年葉家女主人的小院。後來地皇室彆院,長公主在京都叛亂時。曾經在這裡住過兩天,也僅僅隻住了兩天,然後這間院子重又歸複了寂靜,就像是從來沒有人在這裡生活過一般。
範閒下了馬車,靜靜地看著那個院子,想著曾經在院子裡居住過的人,一時有些失神。
京都叛亂平定之後,皇帝隱隱曾經透露過兩次,要將這個院子重新賜給範閒地話頭。範閒清楚這件事情最好不要由自己開口,所以也一直是平靜相待,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情最後始終沒有落到實處。
慶曆五年的夏天,在城外範族田莊裡住了一夜之後,範閒曾經帶著妹妹來過這裡,對著太平彆院磕了兩個頭,聊寄哀思,卻沒有進去,因為他知道,皇帝對這個院子有彆樣的感情,彆樣的畏怯。
但是範閒後來還是進去了,他和五竹叔在太平彆院的一間密室內找到那把重狙地子彈,還在裡麵倘佯了許久,皇家的侍衛,根本不在他們二人的眼中。
範閒的眼睛眯了起來,眼光透著河上的淡淡水氣,直似要穿透太平彆院塗成青灰色的牆,看透裡麵的一切。
裡麵沒有墳。
這是範閒早已經確定了的事實。他地父親大人範建曾經對他私下說過,葉輕眉的墳在一個隱僻處,後來點明在太平彆院裡,然而院裡卻沒有。範閒後來以為是在皇宮裡,可是皇宮裡也沒有,隻有一張畫,畫上有個黃衫女子。
葉輕眉自然已經不在這個人世間了,她葬在哪裡也並不重要,但是範閒卻偶爾會想到一個問題,是不是皇帝也有些不敢麵對地下地那縷魂魄?
範閒在河邊坐了下來,將長衫地前襟撩到膝上,非常平整地搭好,認真說道:“我在這裡想些事情,不要讓人來打擾我。”
“是,大人。”沐風兒和幾位貼身的啟年小組成員同時低頭應命,帶著四周地護衛力量,向著竹林深處散去,一直散到範閒看不到他們,他們也不可能看見河邊的地方。
不要讓人來打擾,自然也包括這些下屬。沐風兒這一乾人很清楚範閒的心思,隻是有些不明白大人此刻的心情。他們退到了很遠的地方,警惕地注視著四周道路的動靜,封鎖著風聲,在心裡默然猜測。
河對麵的那間院子是葉家女主人當年的居所,這是所有地老京都人都知道的事情。而那位葉家女主人是小範大人的親生母親,這是整個天下人都已經知道地事情。小範大人今日選擇在此地靜思,所思考的事情。自然是極為棘手,極為重要。
……
……
不知道坐了多久。將這河兩岸地幽林青竹灰院,河中的靜水苔石飄葉。一應風景都看透成了一個笑話,範閒才感覺自己坐地有些累了,臀下的那方石頭,忽然顯得格外尖刻,戮的有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