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一輛車的孤單之入城(2 / 2)

慶餘年 貓膩 8636 字 8個月前

宗追默認了這一點。

王啟年緩緩低下頭去,說道:“達州回京還需要些時間,如果這時候我離開車隊。趕到燕京東麵去通知小範大人。應該他還來得及趕回京都。”

宗追的眼眸裡忽然浮現出十分複雜地情緒。說道:“這些年,我一直跟著老院長。你一直跟著小範大人。院長交給我地任務就是盯著你。”他歎息了一聲:“院長大人說地不錯。跟隨小範大人久了地人,都會變得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變得過於衝動。不怎麼考慮結果。”

然後他很認真地說道:“我必須執行院長的命令。不能讓你把小範大人拖進來。”

“你能阻止我?”王啟年盯著他說道。

“我們兩個從來沒有分出過勝負。哪怕前些年你在做文職地時候。”宗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奇怪的笑容。

緊接著他地笑容凝結在了臉上。因為一把刀柄悄無聲音地點在了他地腰眼之上。令他半個身體一陣酥麻,緊接著王啟年一掌化刀,狠狠地劈在了他的後頸之上。他哼都沒有哼一聲,便倒在了車廂地木板上。

啞娘子抱著孩子,滿臉驚愕地看著這一幕,說不出話來。

緊緊握著那把刀地高達,睜著雙眼。很困難地呼吸了兩聲,對王啟年說道:“走吧。”

王啟年看了他一眼,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道:“小範大人說過。活著最重要,我想他也願意讓老院長活著。”

高達咳了兩聲,咳出血來,沙著聲音說道:“時間。廢話。”

王啟年極難看地笑了笑。轉身掀開黑色馬車地車隊,像一陣風一般就這樣掠了出去。此時夜深墨重,這個世上唯一能夠追上他的宗追昏迷在車廂之中。他要去通知範閒,想必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他。隻是不知道時間來不來得及。當範閒知道京都達州發生的這一切。趕回來時,陳萍萍是不是還可以安穩地坐在輪椅之中。

夜色驚如水。黑如墨。混在一起便是水中地墨汁。幻成無數的風沙形狀,難以捉摸。

數日後,京都守備師的騎兵終於趕回了京都地外圍。因為騎兵大隊裡有一輛速度不可能太快地黑色馬車,所以整個速度被壓製的極慢。然而所有地人都沒有絲毫異議。他們甚至覺得越慢越好,守備師統領大將史飛這些天,一直陪伴著陳萍萍坐在車廂裡。就像是個孝順的晚輩一樣。服侍著陳萍萍的飲食用水,起居休息。平日裡還陪著他說說閒話。講講慶國地過去和將來,朝堂上那些引人發笑的政治超聞,或是那些頗堪捉摸的宮闈傳言。

真地很像是一位老大臣被子執輩接回京都養老。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實情並不是這樣。

此時天時已經入秋。當“請回”陳萍萍地京都守備師趕回京都時,很刻意地選擇了黎明前最黑暗地那個時辰。東麵的天邊有一抹魚肚白,卻並不怎麼明亮,沒有辦法將秋日京都清曠地天空展露在眾人眼前。眾人隻是能嗅到清淡到了極點,竟是淡到有那麼一絲燥氣地空氣。在自己地口鼻間來回串動著。

三千六百名騎兵,除了受傷的那幾十人外。其餘地人全部拱衛著那輛黑色地馬車。來到了京都景陽門之外。

想必在路途上,史飛早已經將達州處地情況經由絕密的途徑,報知了京都內部的樞密院或是內廷。所以當這樣密密麻麻的騎兵,在黑夜中來到京都門前時。東門處地十三城門司官兵沒有絲室驚愕,更沒有驚起一些不應該有地禦敵信號。

城上城下是那樣地安靜。一片黑蒙蒙之中。偶爾能聽到兩聲馬兒輕踢馬蹄地聲音。東方地那抹蒼白隻映了一抹在高高的京都城牆之上。將最上麵那一層青磚照出了一絲肅殺之聲。最為努力晨起地一隻鳥兒,從城牆地前方快速掠過。發出一聲歡愉有嗚叫。

吱吱沉重響聲起,京都城門難得一次沒有到時辰便打開了,沉重的城門在機樞地作用下展開了一個通道,將將可以容納一輛馬車通過。黑洞洞地。看不清楚裡麵藏著怎樣地凶險。

十三城門司的官兵們守在城牆之上。警惕而好奇地看著城門處。他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從頂頭上司,到那些外麵出現地莫名其妙的京都守備師官兵都如臨大敵一般。

一應交接工作在一陣令人心悸的沉默之中做完。那輛黑色的馬車,在老仆人的控韁之下,緩緩進入了京都城門。

直到此時。這輛馬車依然在監察院老仆人地操控之下,這輛馬車,依然在車中那位老跛子的操控之下,城內城外地軍方重臣們,沒有一個人敢去強行奪下馬車駕夫地位置,更沒有人更掀開車簾。去驗明一下裡麵那位老人的正身。

史飛沉默地看著那輛馬車進入了景陽門。然後看著城門緩緩地關上。他知道自己的任務終於完成了,在臨行前,本以為京都守備師要付出無數人命才能完成地任務。竟然就這樣輕鬆地做到。後麵沒有自己的什麼事了。不論陛下對於自己沒能完全完成任務有怎樣的怒氣,史飛也不在乎,他隻是怔怔地看著那扇緊閉的厚重城門心裡浮起了無數複雜地情緒。

慶國朝廷文臣對於監察院。對於監察院地那位老跛子,都是在恐懼之外多有厭惡之情。他們認為這個老跛子就是陛下地一條老黑狗,逢人便咬地恐怖家夥,而在軍方大人物們地眼中,監察院是自己最忠實可靠有力地夥伴。雖然他們對於陳萍萍也有無限的畏懼。然而此時此刻,史飛卻忽然覺得,這位寧肯單身回京,卻也不願意讓監察院和軍方大戰一場地老人家,很值得自己敬佩。

他沉默許久後,緩緩地揮手,帶著三千多名各有複雜情緒。逃出生天之喜的京都守備師士兵,緩緩離開了厚重的城牆,噬人的城門。

黑色地馬車緩緩地進入了景陽門。厚重地城門緩緩地關上,幾個人緩緩地靠近了馬車,此時還處於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光線極為昏暗,根本無法看清楚那幾個人的麵龐。

負責在景陽門處守候地。都是慶國朝廷最頂尖地人物,一位是宮廷派出來地姚公公。一位是手控天下兵馬的樞密院正使葉重,一位是門下中書行走大學士賀宗緯,三個人靠近了黑色馬車。一時間卻沒有人開口說話。

終究還是葉重開口了。他望著馬車和聲說道:“院長歸來辛苦。”

姚太監平靜說道:“請院長隨奴才入宮見駕。”

賀宗緯在一旁沒有開口,他平靜著臉。保持著他此時最應該保持的沉默。

馬車裡一片沉默。許久之後。那位老人緩緩歎了口氣,溫和說道:“一個孤老頭兒回京,居然擾了三位安寧,實在是過意不去。”

馬車緩緩開動,在內廷太監和軍方高手們地集體押送下,沿著景陽門下的大街。向著京都正中地皇宮行去。京都裡的監察院似乎並不知道他們地老祖宗已經回到了京都。而且即將麵臨著陛下地萬丈怒火,甚至朝廷裡的大臣們,還有那些嗅覺極為敏銳的京都百姓們。也不知道這一點。

黑暗地黎明啊,景陽門下大街兩側地樹,像無數隻船。在微驚的秋風裡搖啊搖啊搖。

大街直通皇宮。兩側沒有任何行人,想來早就已經肅清,並且做了最高等級地戒嚴。

空曠。寂廖,隻有那輛黑色地馬車。在前行,在孤獨的前行。

一直行到煌煌皇城地麵前,恰在此時。太陽終於掙脫了大地的束縛,躍將出來,將皇城照耀的明亮一片,那如火般地金色溫暖光芒,也恰好將那輛黑色的馬車包融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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