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
當監察院內上演著背叛,臣服,崩潰邊緣的戲碼時,整座京都也都被籠罩在了一種詭異而壓抑的氣氛之中。今日的小朝會自然不可能再開,各部各寺衙門雖然例行辦公,可是從皇宮裡傳出來的驚天消息,早已讓慶國的官員們顫抖了身心。沒有人有任何心思在政務之上,也沒有什麼人敢在衙門裡竊竊私語。偶有些私交極好的官員,會在隱僻的地方,互相通傳一下彼此掌握到的消息。
陛下遇刺!十惡不赦的逆賊是陳老院長!這個消息讓所有人都感到震驚和不可思議,然而事實俱在眼前,除了感到荒謬震驚之外,這些文官們都把目光投向了監察院,他們的心裡生起隱隱擔憂,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朝廷能不能控製住那個院子。
好在穩定人心的消息不斷地傳來,至少在眼下,這些官員似乎不用擔心太多。而在晨間大事爆發之後,各部尚書,各路國公以及門下中書裡的幾位老大人則是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皇宮裡。又過了些時辰,這些大人們又退出了皇宮,開始重新處理朝政一事,隻留下了胡大學士守在皇宮裡。
如今慶國朝堂上的首要大事,自然是審理陳萍萍謀逆一案,各部衙門都發動了起來,這是文官係統第一次在監察院的目光之外,獨立審核如此重要的一個案件,不知道這些各部衙門的感覺如何,在悲哀震驚之餘。是不是也覺得身上輕鬆了許多。然而皇帝陛下的旨意是那樣地清楚急迫陰寒,所謂審理,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兩個時辰不到,以大理寺為首的慶國朝廷各部衙門,便擬出了有關於陳萍萍數椿大罪的條陳送到了皇宮中,然而這些條陳馬上便被打了回來,很明顯暴怒難止。傷重未愈的皇帝陛下,對於這些文官們所擬的罪名極不滿意。
皇帝陛下不會讓陳萍萍輕鬆而自在的死去,既然陳萍萍以為自己是站在一個光彩而正義的立場上質詢並且複仇,那麼皇帝便要讓陳萍萍身敗名裂,帶著無窮地屈辱罪名而亡。
羅織罪名,並不是一件難事,然而要往陳萍萍的身上套,卻讓這些朝廷的官員們陷入到了一種恐慌的情緒之中。隻是陛下嚴旨在此。誰也不敢有任何意見,隻好顫抖著身子,將各式各樣,史書上曾經出現過的大奸臣的罪狀往那位老跛子的身上放。
當十三條大罪終於被梳理出來,陳萍萍終於成為曆史上最罪大惡極,最十惡不赦的大奸臣後,皇宮裡終於傳來了認可地聲音,很明顯。陳萍萍再也無法逃脫淩遲地罪名。
一切的動作都顯得無比之快,所有的朝廷官員在震驚之餘也不免生出些許猜疑,如果是真的謀逆大案,一旦依慣例調查起來。隻怕要查上好幾個年頭,陳老院長若是主犯,定不會如此簡易地便被處死,而且被牽涉到這件謀逆大案裡的官員,隻怕要以千人計。
然而傷後的皇帝陛下似乎隻是將怒火投注到陳萍萍一個人的身上。而並不想把這件事情牽扯的過廣。
終於有官員猜忖到了陛下地心思。不由馬上感到了一陣寒冷,陛下恨陳萍萍已經恨到了極點。所以必須明正典刑,將陳萍萍剮殺在千萬百姓的眼前,而陛下之所以逼迫整個朝廷將這件事情的流程加快,則是因為……陳萍萍不僅令是陳萍萍,他代表著監察院,而那位監察院的新任院長,權勢薰天地小範大人,此時正在由東夷城趕回京都的道路上。
如果是一般的臣子,皇帝陛下想必根本不會在意絲毫,甚至會冷漠殘忍地等著他回來,然後讓陳萍萍死在他的麵前,從而再次觸碰對方血淋淋的心。然而範閒不是一般地臣子,他手頭地權勢力量太大,甚至已經大了皇帝陛下為了慶國的將來,都必須考慮地地步,而且最關鍵的是……他是皇帝陛下的親生兒子。
不明殺陳萍萍,無法宣泄陛下心中積壓的怨毒情緒,然而陛下必須在範閒回到京都前,把這件事情辦完,從而讓這些事情成為一件無法逆轉的事實。房淩晨時的那椿驚天刺駕大案而忙碌的不可開交。而在京都南城,那座門有石獅,冷眼不屑看著世人的範府,卻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沉默之中。
此時日頭剛剛過午,皇宮裡陛下遇刺的消息剛剛傳出宮外,陳萍萍還沒有被送入監察院大牢,而一位宣旨太監,已經在大內侍衛和禁軍士兵的陪伴下,直接進了範府的中門。
沒有香案,沒有接旨的儀式,小花廳裡正在用著午膳的範府諸人,聽著那名太監的話語,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起來。身為女主人的林婉兒緩緩站起身,盯著那個太監一字一句說道:“你再說一遍?”
那名太監明明知曉皇帝陛下此時正在宮裡等著療傷,然而對著晨郡主寒聲的追問,卻是不敢動怒,用急促的聲音重複了一遍。
林婉兒的眼瞳裡閃過一抹驚恐之色,下意識裡回頭望了身邊的小姑子一眼。範若若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任是誰聽到了這個消息,想必都會露出相同的神色,尤其是範府裡的這些女子們,不論是皇帝陛下,還是眼下生死未知的陳萍萍,與範府的關係都太深太緊,怎麼也撕扯不開。
尤其是林婉兒知道自己的夫君,此時並不在京都之中的範閒,對於陳萍萍擁有怎樣的感情,但皇帝陛下畢竟是範閒的親生父親,是自己的親舅舅。
範若若放下了手中地碗筷。看著嫂子,輕輕咬著下唇,一言不發,手指微微顫抖。
林婉兒那雙大大的眼睛漸漸平靜,微微低頭,問道:“陛下可有危險?”
太監並不知曉內情,連陛下停留的宮殿都無法進入。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們此行隻是受葉帥之命,聽了太醫院醫正的建議,來請……或者是押送範家小姐入宮救治皇帝陛下,此時聽到晨郡主的詢問,他隻能微懼地搖了搖頭。
林婉兒看了範若若一眼,範若若微微低頭,並沒有思考什麼,直接站了起來。淡淡說道:“我入宮去。”
說完這句話。範若若便離了飯桌,隨著太監和那些軍士走出了範府,她的醫箱還留在東川路品的澹泊醫館裡,必須要往那邊繞一道。
看著小姑子地身影消失在在府門口,林婉兒的眼瞳裡才重新浮現出濃濃的憂慮與不安,她對站在一旁的藤大家媳婦兒說道:“派幾個機靈的去宮外候著,有什麼消息,趕緊報回來。”
“是。”藤大家媳婦兒也知道今天事情大發了。臉上保持著凝重的神情應了一聲,便準備轉身去安排,便聽著主母緊接而來的第二句話,“讓藤子京過來。有事交待他。”
林婉兒臉上的神情很慎重,在微微緊張之外,更多地是憂慮,她深在範府之中,根本不知道外麵已經鬨成什麼樣子地。更不知道今天的皇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陳老院長為什麼會忽然回到京都,在禦書房內。皇帝舅舅和陳老院長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從三年前的京都謀叛事中,她就知道,冷酷的皇帝陛下不會給陳老院長任何活下去的機會,但她更清楚,如果範閒此時在京都中,一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發生。
正因為她知道範閒的態度,所以也知道範府在這件事情當中的位置十分危險,一個不慎,隻怕便是萬劫不複的下場。
她看了一眼身旁地思思,輕聲吩咐道:“呆會兒藤子京到了,我讓他們安排你們先出京,你把淑寧和良子抱著,先在京外的田莊裡躲一陣子。”
對於這種安排,思思並不驚訝,她畢竟是範閒親手培養出來的四大丫環之一,這些年雖然一直隨著少奶奶在府裡處置家事族務,卻並沒有丟下那些敏感。尤其是出京躲避,思思更不陌生,當初她懷著範閒第一個孩子的時候,正是京都叛亂緊張之時,老爺範建便安排她躲到了陳園裡。
陳園?思思看著少奶奶,忽然開口說道:“陳老院長對少爺是有恩地。”
林婉兒歎了口氣,輕輕點頭說道:“可是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誰又能有辦法扭轉過來?你不要先說了,趕緊去收拾一下,呆會兒馬上離府。”
“這時候城門應該已經關了,京都馬上就要禁嚴,如果是藤子京帶著,隻怕出不去。”思思提醒道,這些年裡,範閒的一妻一妾代他處理著族務家事以及江南杭州會的巨細事宜,兩個女子一主一副,配合的極好,那種默契越來越深,林婉兒是那個拿主意地人,思思便是在旁拾遺補缺地人物。
林婉兒將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交給思思一道抱出去,自然是極為信任,她地清眉微蹙,說道:“所以要搶時間。”
正說著,一名穿著黑色官服的監察院密探出現在花廳之外,林婉兒先前已經暗中通知了一直隨身保護自己的啟年小組成員,所以看到他的出現也並不驚訝,款款走到花廳檻邊,看著他憂慮問道:“事情你都聽到了,你馬上派人去監察院外圍,查看一下動靜,然後安排一下,讓藤護衛帶著她們離開。”
那名啟年小組成員重重地點了點頭,此人身為監察院一屬,此時的心情也異常沉重驚駭,然而他知道少夫人的命令異常清楚,眼下的監察院肯定已經被重重包圍,要想與院內取得聯係十分不易。
他對身後做了一個手勢,自有啟年小組成員前去安排一應事宜。林婉兒看著他說道:“派人疾馳燕京,如果在路上遇到範閒……”她的眉頭皺了起來。
那名啟年小組成員微顯緊張地看著她。等待著她地最後決定。
“告訴他實情。”林婉兒的臉上閃過一絲絕然之色,說道:“就說陳院長……要死了。”
那人鬆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離開著手準備一切事宜。此時範府內部有秩序地忙碌起來,花廳裡卻隻剩下林婉兒孤單一人,她想著今天忽然發生的這件事情,忽然感到四周吹來了一陣冷風。讓她打了兩個哆嗦。
她已經主持範府家事三年整,加上操持杭州會和族務,正值青春的林婉兒,已然有了當家主母的那種味道,一道道清晰有力的指令發下去,所有範府的人都開始有條不紊地反應起來。
在後宅花園側門處,林婉兒從嬤嬤手上抱過大丫頭和小兒子,在兩個家夥地臉上狠狠親了一口。又叮囑了思思幾句。便讓馬車開動起來。藤子京在她身旁壓低聲音說道:“這時候出京,隻怕有些紮人眼。”
林婉兒看了他一眼,知道這位對範家忠心耿耿的護衛,雖然也被皇宮行刺一事所驚駭住,卻依然認為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於激烈。她搖了搖頭說道:“雖然有些紮眼,但能早些出去就出去。”
她有一句話沒有向藤子京解釋,雖然啟年小組已經派人去向範閒通風報信,但是路途遙遠。隻怕範閒趕回來時,陳萍萍已經死於法場之上。林婉兒深知範閒溫柔外表下所隱藏的情緒,誰知道到時候,範閒會做出怎樣激烈的反應?
正因為預料到範閒會有激烈的反應。所以此時林婉兒的反應才顯得如此緊張和急迫。
“你不要管這邊,我呆會兒親自入宮去看一看。”林婉兒對他微微頜首。
藤子京歎了一口氣,行了一禮,向著不遠處的馬車追了過去。
林婉兒返身回府,在最短地時間內召集了範府內地所有護衛家丁和人手。語氣慎重地交代了一下最近要注意的事由。尤其是嚴禁有人私下議論。
她是範府當家主母,雖然一直以憨喜著稱。然而這幾年裡的治家,卻也早已奠定了她在府中的威信,今日京都大亂,誰知道範府也是動亂中心之一,下人仆婦們齊聲應下,不敢虛飾。
林婉兒的目光緩緩掃了一道,約摸計算了一下府裡能調動的力量,啟年小組留在府上的人手不多,更多的是六處地劍手護衛,而這些人要保證範府的安全,倒也不便派出去。隻是大寶昨兒個去老林府那邊葬蛐蛐兒去了,今逢著這椿大事,還是得派人馬上把他接回來。
她馬上又想到一椿事,輕輕揮手召來那名啟年小組的官員,輕聲說道:“一處那邊也派個人過去,什麼事兒也不用做,隻是保持著聯係。”
雖然監察院那邊的消息還沒有傳回來,但林婉兒清楚,以皇帝舅舅地帝王心智,那個方正的陰森建築,一定處於強大的軍力壓製之下。而第一分理處地近大理寺,反而可能會有些漏洞。
林婉兒做的這一切,其實都隻是為範閒做準備,她知道範閒一旦回京後,最需要知道的便是真相,雖然她打心裡並不願範閒冒險或者發瘋,可是如果自己地相公真地要發瘋,自己這個做妻子的,也隻好為他地發瘋事先做一些必要的準備。
做完這一切安排,吩咐範府緊閉大門,除了旨意親至之外,嚴禁內外交通,林婉兒才略略放下心下,坐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馬車,駛出了京都南城的大街,向著北方那座雄闊而今日格外肅殺的皇宮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