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位狠毒冷漠、絕不澹泊的澹泊公,不是賀宗緯想麵對地敵人。賀宗緯隻希望範閒是一個熱血猶在的年輕權臣,會因為這件事情而和陛下翻臉,而隻有這樣。他站在陛下的身後,才有可能獲得一世的榮華富貴。
便在他沉思難止的時候,言冰雲忽然開口說道:“賀大學士,不知道外麵那四個人是誰。”
賀宗緯看了言冰雲一眼,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他知道對方說的是那四名穿著麻衣。戴著笠帽的神秘人物,這四個人手持聖旨。權限竟是比禁軍還要高一些,專門負責看守陳萍萍,誰也不知道皇宮裡忽然從哪兒又找到了這樣四個高手,賀宗緯也不知道,然而他看著言冰雲,心裡卻開始盤算起彆的心思。
當年陛下為朝廷換新血,七君子入宮,各得陛下慎重囑托,除了秦恒因為家族叛亂緣故,慘被黑騎銀麵荊戈挑死之後,其餘六人,已經漸漸在朝堂上發光發熱,這些年輕地大臣,毫無疑問是陛下為將來所做的準備。
在這六個人當中,賀宗緯名望最高,地位最高,隱然為首,然而今日看著言冰雲那張冷若冰霜的臉,賀大學士的心裡卻有些寒冷和隱隱畏懼。
他這一生最害怕地就是如自己這樣,擅於選擇強大的陣營,並且善於掩飾自己,一旦需要動作時,格外心狠手辣的角色。而今日陳萍萍刺君,言冰雲卻是早在監察院內部做了極多應對的手段,這個事實讓賀宗緯感到了一絲震驚,發現這位小言公子原來也是位天性涼薄,格外冷酷之人,而且很明顯,對方對於此事,比自己的了解更要多,換一句話說,陛下對此人地信任隱約還在自己之上。
言冰雲沒有注意到這位當紅大學士地心裡在想什麼,他隻是靜靜的,眼神複雜而平靜地看著囚室裡地那位老人。
那位老人一生為慶國殫精竭慮,耗了太多心血,加上早年前也曾在沙場上拚命撕殺,不知負了多少重傷,這些年半身癱瘓,氣血不通,這種種事由加在一處,讓這位慶帝第一謀臣老的格外的快,如今這滿臉皺紋銀發的模樣,顯得格外蒼老,體內的生命真元早已快要枯竭。
今日在禦書房內,皇帝陛下含忿出手,雖然身受重擊之餘,猶自控製著力度,可是那一記青瓷杯也已經斷絕了陳萍萍的生息。不用太醫說什麼,言冰雲也能判斷出,老院長的壽數已儘,若不是有宮裡的珍貴藥材提著命,隻怕根本等不到明天開法場,老院長便會告彆這個人世間。
一念及此,他的眼眸裡閃過了一絲極不易為人所察覺的黯然。
便在此時,一直昏迷的陳萍萍的身體忽然動了動,太醫趕緊上前為其診脈。過了許久陳萍萍十分困難地睜開了雙眼,環顧四周,似乎首先是要確認自己身在何處,然而乾枯的雙唇微翹,不知為何,竟是笑了起來。
陳萍萍的眼神很渾濁,已經沒有什麼光彩,他看了言冰雲一眼,十分冷漠。
言冰雲也看了他一眼,同樣十分冷漠。
山中不知歲月,地下亦不知歲月,不知過去了多久時間,那些明油火把還在不惜生命地燃燒著。監察院天牢裡一夜未睡的人們,在度過了最緊張的黑夜之後,都感到了一股難以抑止的疲憊之意。
賀宗緯揉了揉眼睛,下意識往窗外望去,卻看見一方石壁,這才想到自己此時深在地下不知多少尺的地方,自嘲地笑了笑。便在此時,囚室後方的石階上傳來一陣腳步聲,隨著這些腳步聲,宣旨的小太監來到了囚室外圍。
賀宗緯麵色一肅,太醫表情一鬆,守候在此的太監表情一緊,言冰雲卻依然是麵無表情,負責看管欽犯陳萍萍的這些人們知道。
時辰,終於到了。端,和暖地照耀在慶國京都所有的建築之上。行出天牢的這一乾人等站在晨光之中,各自下意識裡眯起了眼睛,一夜的緊張,最後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無論是賀宗緯還是言冰雲,以至那些負責看防的禁軍,都感到精神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賀宗緯輕輕地揮了揮手,在數百名全身盔甲的禁軍拱衛之中,一輛黑色的馬車停在了天牢的門口,仍是躺在擔架之上的陳萍萍複又抬了上去。
言冰雲眯眼看著那邊的煌煌皇城,知道朝會已經開了,那些各部的大臣們,想必正在太極殿裡義憤填膺地痛斥著陳萍萍的大逆不道,那些文臣們準備了很多年的罪名,也終於有機會套在了那條老黑狗的脖子上。
欽犯陳萍萍被抬出了天牢,邁向了死亡的道路,四周的軍士肅然而緊張地分配著看防的任務。言冰雲和他最親信的監察院部屬落在了最後麵,然後聽到了一個消息。
一直陪在陳萍萍身旁數十年的那位老仆人,駕著馬車送陳萍萍返京的那位老仆人,昨夜也是被關押在監察院的天牢之中,此時知道他服侍了數十年的主人將要步入法場,這位老仆人撞牆自儘於囚舍之中,鮮血塗滿牆壁。
聽到這個消息,言冰雲的眼中微現濕意,卻是強行忍了下來,仰起臉,不再去看那座皇城,以免混著複雜情緒的淚水,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流了下來。
他抬頭,然後看見無數雨雲無由而至,迅疾堆至京都上方的天空裡,將初起不久的紅日嚴嚴實實的遮在了後方,任由一片陰暗籠罩著城內的建築青樹。
又是一場秋雨,快要落下。
(有點兒寫不好的感覺了,或者說不怎麼敢寫了,隻好停在了這裡……章節名出現了,存了半年的章節名,大概是本章唯一可以說服自己的東西,明天會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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