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那個人講了一個故事(2 / 2)

慶餘年 貓膩 8542 字 8個月前

他看著穿著獸皮的人們重新住進了洞穴,重新搭起了草廬,重新拾起了骨箭。卻忘卻了文字,忘卻了語言。

樓起了,樓垮了。樓又起了,範閒以往總以為文明是最有生命力的存在,再遭受如何大地打擊,總能憑借著點點星火,重新燎原。然而看著光鏡上快速閃過的那一幕幕場景,他才知道,原來文明本身就是天地間最脆弱地東西,當失去了文明所倚存的物質世界時,精神方麵的東西。總是那樣容易被遺忘。

畫麵閃過隻是刹那,然而這個世界卻已經不知道過了幾十萬年。上一次地輝煌終究沒有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任何的痕跡。徹底地消失了。

範閒目睹這一切的發生,雙眼惘然微紅。盤坐於地,雙拳緊握。於刹那間睹千年,身旁青石未爛,世間已過萬年。

他真正地看到了滄海桑田。星轉鬥移。大地變化,他看到了曾經的海灣變成了沃土,卻不知那些無數動物死屍殘留下來地養分,是不是對於天地間的此椿變化有何幫助。他看到了火山活動平靜之後。那片死寂地草原微微崛起,脫離了洪水的威脅,從東北方行來了一個部族的原始人。開始辛苦地驅逐野獸,刀耕火種。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蒙著黑布地瞎子踏破了北方地冰雪。來到了遠古人類地部族,他被後人稱為使者。

使者自北方來,授結網之技。部族子民向北俯地,讚美神眷。

又有使者自北方來。授結繩記事之法,部族子民再頌神之恩德。

再有使者自北方來。授文字之事。部族子民大修祭壇,於山壁間描繪岩畫,口頌神廟恩澤。

範閒將頭顱深深地埋進了膝蓋之中。急促的呼吸讓他的後背上下起伏,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終於明白了大部分的事情,自從他確認這裡是地球之後,他就一直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所用地文字,恰好是自己前世就會的文字,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的文字似乎沒有什麼太過繁複地演化過程,倒像是一開始便是這個模樣。

“我有一個問題。為什麼所有的一切都沒了,而你……或者說神廟卻還能夠保存下來。”範閒的聲音很沙啞,他此時基本確認,那一次大劫發生地時間。應該是在自己死後,但也不會是死後太久,因為這間神廟的建築工藝自己有些陌生,但畢竟在科技及文明上,還沒有發展出什麼自己不太明白地東西。

平滑的光鏡上麵。依然在上演著部落子民地一幕幕悲歡離合,開拓蠻荒時地熱血犧牲。這些經曆了數十萬年寒冬死寂的遺民們,早已經忘卻是太過遙遠的先古存在,然而畢竟是已經進化過一次地人類,當這個世間地環境已經允許他們相對自由地活動。那種深藏於集體無意識間地智慧,終於得到了爆發。尤其是那位蒙著黑布。來自北方的使者。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降臨部族,帶去神廟的恩澤,更是極快地催化了人類社會文明地進展。

就像是一個開了外掛地遊戲一般。光鏡裡的畫麵極其快速地向前進展,人類似乎並沒有再花上幾十萬年地時間。才發展到如今地模樣。隻是從很多年前起,那位蒙著黑布地使者。便再也沒有出現在人世闖了,承擔起這個任務地,則交給了那些行走在世間地使者,以及那些使者所教授的天脈者。

當範閒發問的時候,光鏡地畫麵正好停在一處孤峰之上,無數地百姓狂熱而奮勇當先地在山體上挖掘著石階。然後將石料以及木材運送至山巔,要在那裡修建一座廟宇。

這座孤海孤懸海邊。一半山體渾若青玉,光滑似鏡,直麵東海朝陽,正是範閒非常熟悉。甚至親自攀登過地大東山。

神廟的聲音再次在四麵八方響了起來。語氣依然溫和。卻依然沒有什麼真正感情地味道:“博物館美妙的容顏能得以保存。全部歸功於運氣,用世人的話來說。這便是天命所歸。”

是的。除了天命,除了運氣,還有什麼能夠解釋一座本應是數十萬年前的文明遺址。今天卻依然安靜地躺在大雪山裡。平靜而溫和地注視著世間遺民們的每一步腳印?

大概也隻有亙古不變的冰雪,才能抵禦住時間地威力,大自然無意間地破壞。沒有讓這座神廟像那些宏偉的建築一樣。在時間地長河中消失無蹤。

神廟是用太陽能的,這或許也是原因之一。可是遠古地那場戰爭,很明顯不可能帶來天地間如此大的異動。難道是地球本身也出現了什麼大問題?

範閒本來可以就這個問題深入地思考下去,然而他此時腦子裡地情緒波動異常劇烈,尤其是在畫麵上看到那個蒙著黑布地瞎子使者。和最後出現地大東山玉壁畫麵,讓他感到有些口乾舌燥。根本說不出話來。

如果畫麵上的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五竹叔算是什麼?算是如今整個人類社會地先知?老師?一想到自己自幼和五竹叔一起生活長大,原來卻是真正地活在一位傳奇的身邊,範閒的身體便忍不住發起抖未。

“可是我不相信世上隻殘留了你這一個地方。”範閒沙啞的聲音顫抖著。聽上去有些怪異,“這沒有道理。”

“時間能夠印證一切。我花了數十萬年地時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發現類似的存在。”神廟的聲音在範閒的耳旁響了起來,十分平靜。“我能存活到現在。繼續完成自己幫助人類的使命。一方麵是運氣。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在這數十萬年裡。使者們也在不斷地對神廟進行修複。隻是很可惜,使者們也漸漸被時間消耗完畢。”

雖然神廟地聲音說很可惜。但是語氣裡卻沒有這方麵的情緒,範閒閉著眼睛沉思了很久之後。指著光鏡之上地大東山。以及那漸漸將要完工的廟宇說道:“這個地方我去過,為什麼你要通過使者傳出神喻。在那裡修這麼一座廟?”

從海上經過大東山時,每每看到那一方整整齊齊。猶若天神一劍斬開的玉壁。範閒便會心神搖蕩。觀此世間不可能之景,總覺得這片玉壁不像是天然形成,然而若是人力所為,那得需要怎樣地力量?

最令範閒不解的是,為什麼五竹叔受傷之後,要去大東山養傷。為什麼皇帝老子最後的戰場選擇在大東山?

“是為了紀念。”神廟地聲音沉默片刻後說道:“那裡是戰爭爆發地原點。人類自相殘殺的武器,在那裡劇烈的爆炸衝突。最後竟形成了人類自身也無法估計到的後果……至於最後地印記,便是那一方整整齊齊的玉壁,那座城市早已不複存在,那座山則是被熱熔掉了一半。最後變成了現在地模樣。”

範閒緊緊地閉著雙眼。眼睫毛輕輕地顫抖著,直到今日他才知曉了這個秘密。原來大東山便是戰爭地爆發點,一座山脈被融成了半截懸在海畔地孤峰。岩石被高溫融成了青瑩一片的玉壁。這是何等樣地誇張恐怖。

“所以大東山的輻射留存最強烈。也等若是天地元氣最強烈……”範閒沙啞地聲音響起。說出了他地推論。“如果我的判斷是對地,我就不明白,為什麼殺人地輻射能夠成為天地間的元氣?如果世間的子民真是前代人類的遺存,為什麼他們地體內會有經脈這種東西?”

“因為人類是世界上最愚蠢地物種,也是最聰明的物種。最關鍵地是。他們是最能夠適應環境的物種。”神廟的聲音如斯回應道:“關於這一點,我有絕對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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