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漳城(閉上眼睛)(1 / 2)

簡歡從沈寂之身上爬起來,反身蹲在他旁邊,左手扯住他一角衣袖,右手藏在他的袖擺後,符劍劍招在指尖縈繞。

簡歡仰頭望著寶藍色裙裝,麵容溫婉的女子,探查到對方是築基期的修士,低聲問沈寂之:“這姐姐你認識?”

沈寂之蹙著眉,薄唇緊抿,沒回答。

他總覺得這人,隱隱約約有種熟悉感,似乎見過,但仔細想,卻想不起來。腦海中有段記憶,像隔著一層霧紗,朦朦朧朧,阻止他探查。

沈寂之過目不忘,小時候的事也記得清清楚楚,這種情況,有些反常。

簡歡離開,少年的臉看得愈發清晰,梅宜微怔,恍然回過神來。

這少年眉宇酷似沈大哥,但褐色琉璃眼,卻是蘅姐姐的模樣。

他不是沈大哥。當年那麼小的孩子,原來已經長這麼大了啊。

桃紅聽見自家夫人的‘沈大哥’,也是分外詫異。

那頭,穿著碧綠色衣裙,梳著雙髻的丫鬟聽到聲音,跑出院落,焦急道:“桃紅,怎麼了?進賊了?!”

她遠眺一看,果然看見花園中出現了兩個陌生人,提著裙擺,就要往外跑去找人。

簡歡和沈寂之幾乎是同時,就欲對這丫鬟出手。

梅宜聽見動靜,忙喊住:“柳綠,回來!不要喊人!”

簡歡手中符劍頓了頓,看看那位貴夫人,又看看沈寂之:“你還真認識?她是誰呀。”

“我不認識她。”沈寂之搖頭,微微沉吟,“不過有些熟悉。”

“但她認識你欸。”簡歡興奮地晃著他的手臂,大眼睛滴溜溜轉,壓低聲音,亂出主意,“而且我可以肯定,她看你的眼神含著幾分情。她目前興許能幫我們避過一劫,你,你要不要試著引誘一下她?”

簡歡也不等沈寂之回答,鬆開他的手。

她感覺,這女子明顯已經決定要幫他們了,她站起來,拍了拍衣裙上沾著的花粉,嘴巴很甜:“幾位姐姐……”

梅宜冷靜下來,她鼻尖輕輕一嗅,就聞到了空中那絲魚腥味,忙打斷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們身上有鬼魚王的氣息,它能通過氣息尋到你們。”

梅宜撿起地上掉落的玉扇,朝桃紅搖了搖。

桃紅忙過來,梅宜囑咐道:“你趕緊去準備沐浴用的東西,用我前幾日製好的彼岸花露。還有此地——”她用畫著蘭花的白色團扇指了指這裡,“灑些花露遮掉。”

桃紅覷了覷簡歡和沈寂之,哎了聲,小跑回去,半道拉住過來的柳綠,兩人一起準備東西去了。

梅宜對著簡歡笑了笑,輕拉裙擺,玉扇往前方一指,柔聲道:“你們隨我來。”

簡歡和沈寂之對視一眼,跟著快步往前,邊走邊四下打量。

此地還是在這地宮裡,並沒有出去。

頭頂‘天穹’看著像天,但細看會發現,是一片發光的玉石,玉石的光酷似太陽光線,但又有細微的不同,少了生機暖意,顯得冰冷僵硬。

四周是高高的岩壁,岩壁潮濕,長滿了苔蘚。但園中後院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有紅黃兩色的彼岸,花團錦簇的薔薇花叢,還有一池睡蓮。

前方,綠竹猗猗,江南常見的亭台軒榭隱在其中,露出半邊,淡雅寫意。

這裡像是,鑄就在地宮之中,用來圈養主人愛寵的世外桃源。

簡歡若有所思,黑白分明的瞳孔映著前方帶路的女子。

女子身段婀娜,偶爾回過頭看他們一眼,側臉弧度柔美,氣質溫婉,帶著一種令人憐惜又安心的韻味。

指望沈寂之開口是不可能的,簡歡眨眨大眼睛,一派天真無辜的模樣,試探道:“姐姐,您也認識沈大哥嗎?”

沈寂之聽到這聲,琉璃眼輕掃了她一下。

梅宜淺握玉扇,輕遮下巴,含著水霧的眸中閃過些回憶的光,她遲疑片刻,轉向簡歡:“他小時候,我見過一麵。”

女子頓了頓,視線落向少年,透過沈寂之的臉,她似乎看到了十多年前的歲月,語氣微微悵惘:“我記得,你叫寂之?我認識你爹娘。”

“我是你爹娘的昔日好友。”梅宜有些許顧忌,不欲多說,剛巧桃紅出來,回稟浴桶已備下,她催道,“你們快去,他們過不了多久就會搜到我這了。”

剛剛那位是這梅院的女主人,梅宜。她是城主藏在這的妾室。

梅院浴房獨立一棟,隱在竹林之間。

雕窗前碧色紗幔被放下,紗幔拂動,偶爾飄起一角,能看見外邊的青青翠竹。

浴房中間以兩扇屏風遮擋,中間留下一條供人經過的小道,簡歡和沈寂之一人一邊,浸在放了清香花蜜的浴桶之中。

屏風這邊寂靜得過分,沈寂之下巴以下泡入水中,眼睛盯著屏風上華麗的百鳥朝鳳飾樣,在聽那頭的說話聲。

簡歡和人說話,若有所求,便會像這樣軟了聲調,甜甜糯糯的。

“城主?”簡歡訝異地重複了一遍,大眼睛撲閃撲閃,“桃紅姐姐,你確定這暗殿,真是城主的手筆嘛?”

雖事先就有懷疑,但有些事情,要以證據支撐。

簡歡此行來寧漳城,接了兩個玄武單,另外一個十星玄武單,便是查清寧漳城城主是否有異一事。

桃紅拿著個描金的匜勺,舀起水,往簡歡白皙細膩的背上澆,邊澆邊點頭:“是呢,暗殿主人便是城主。”

簡歡不解:“那你就這麼說出來啦?”

不得遮掩一二?信息給得過於容易了罷?

桃紅一愣,笑了,但很快笑意消弭,籠上幾分苦澀:“暗殿所有人都知道城主之事,無需遮掩。簡姑娘,暗殿有進無出,沒有人能從暗殿出去,死也隻能死在這,知道又如何?連夫人,也是如此呢……”

“城主對我們夫人很好,整個暗殿,隻有夫人的梅院種著花草,有天石點亮,狀若白日,彆處都沒有。”桃紅放下匜勺,聲音悶悶的,“可是夫人,也出不去。”

簡歡若有所思,兩手浸在浴桶之中,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劃,水麵泛起漣漪:“那,那你家夫人是何家小姐?怎麼會被淪落在這暗殿?”

簡歡來前,打探過寧漳城城主府之事,這城主後院裡,也不是沒有妾室。

桃紅搖搖頭,沒有隱瞞,夫人囑咐過她據實以告:“奴婢不知,奴婢被安排過來伺候夫人前,夫人已經在了。”頓了頓,她又道,“暗殿建在地底,與江水接壤,終年不見陽光,很是潮濕,還有那……魚腥氣,普通人在這活不了幾年便會病死……”

她來之前,夫人的貼身婢女就是病死的。

桃紅也不確定,她還能在這活幾年。但無論如何,她都會好好伺候夫人,若不是夫人選了她,她的下場會更慘。來這暗殿的婢女,除了在這梅院伺候,便是去伺候那些……侍衛了。

簡歡聽著心情有幾分沉重,她輕輕咬牙,暫時先把這份沉重壓下,繼續問。

據桃紅所說,她是被爹娘賣給人販,再被暗殿人買下帶進來的。還有一部分人,本身就在暗殿,沒有進暗殿前的記憶。

消失的船和人,人被喂下失憶丸在暗殿效力,去劫更多的船和人?或者,還有什麼更深層的陰謀?

咿呀一聲,柳綠帶著一男一女推門而入,慘白的光灑進來,打斷簡歡的思緒。

她透過屏風,隱隱覷見身影,身形看著很像她和沈寂之。

男子在屏風後駐足,簡歡這邊他當然不能過來,沈寂之那邊,也不允許任何人進去伺候,婢女不許,男童也不許。

柳綠繞過屏風過來,給簡歡淺淺行了一禮:“簡姑娘,這就是鶯啼。鶯啼是在院中與您身形最像之人。夫人交代,將您喬裝成鶯啼,您便可在殿中走動。這段時日,鶯啼會藏在房中。”

簡歡望著柳綠身後著嫩黃色衣裳的婢女,心下思忖。

這梅宜,也不太簡單,短短時間便安排好了一切,而且她還認識沈寂之的爹娘。

所以梅宜到底是何身份?為什麼會被城主關在這?

柳綠端著胭脂水粉,桃紅看了看一旁點著的香,香已燃儘,忙道:“簡姑娘——”她加大音量,“沈公子,好了,可以出來了。柳綠最擅易容術,可為兩位妝點一二。”

簡歡依言從浴桶中起身,取過桃紅遞來的,和鶯啼如出一轍的嫩黃色衣裙換上,然後在梳妝台前坐下。

剛坐下片刻,柳綠還沒來得及畫,忽而有人匆匆跑來,語氣焦急:“桃紅姐姐,不好了!於管事帶人正衝我們這來,來不及了,夫人讓你帶那二位先到後院一藏!”

梅院二十步外,鬼魚王停下了腳步。

他唇邊含著淋漓鮮血,嘴巴在哢擦哢擦響動,似乎在嚼動著什麼。

於江伴著鬼魚王,低頭望地,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鬼魚王黏連成鰭的手往梅院一指,語氣格外滲人:“你找的那兩個人,最後停在那。”

此地有城主特地設下的禁製,專門防止鬼魚王在他不在時暴動,進入梅院。

整個暗殿,隻有梅院有。

於江手一揮,帶著大批黑衣侍衛,整齊有序地朝梅院壓去,氣勢洶洶。

桃紅柳綠聽見聲音跑了出來,堵在大門口。

桃紅叉著腰,怒道:“於管事,你這是在做什麼?這可是梅院,你們豈能擅闖!”

於江抬手,掌心裡赫然是一枚暗殿令牌,他鷹目落在桃紅臉上,壓根不把眼前之人放在眼裡,就像看幾隻快死的螻蟻,他冷冷吐出三個字:“給我搜!”

黑衣侍衛從他身後魚貫而出,進入梅院。

桃紅柳綠還欲阻攔,於江手一抬,以靈力縛繩,綁了兩個小丫頭,隨手扔到一旁。

他大步走了進去。

……

後院是仆從居住之所。

鶯啼帶著簡歡和沈寂之回到她的房間,推開衣櫃,把兩人塞了進去。

衣櫃狹小昏暗,衣裳垂落,簡歡和沈寂之離得很近。

砰得一聲,房門被關上,婢女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聽不見。

簡歡四下觀望,對他道:“這樣藏著不太安全,我試試空間陣。”

沈寂之:“好。”

……

於江安排黑衣侍衛分院落搜,他拉來一個人,問:“梅夫人呢?”

對方回道:“夫人在沐浴。”

於江:“沐浴?”

他看看頭頂的天石,天石裡有特殊符文,仿照外邊的白天黑夜。

梅院的人,跟隨著天石,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現下是白天,梅夫人沐浴?

定然有異!

於江二話不說,親自帶了一小隊人,直衝浴房而去。

他向來對城

主寵梅宜的行徑看不慣,在他看來,梅宜這毒婦的心,根本不在暗殿,不在城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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