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菩提塔一層的簡歡身形被天雷砸得一晃,渾身經脈斷又新生,識海中剛顯現的嬰孩狀元神曆雷劫洗禮,痛苦萬分。
穀山望著那根拂塵線,頓了頓,喜出望外:“掌門師兄!你們終於來了!”
但沈寂之方才,明明聽到了什麼聲音。
少年側蜷著身,雙目閉著,燒焦的黑發一茬茬脫落,新的黑發長了出來,不過瞬息,便如他先前一般長。
砰得一聲,穀山被甩入群山沾著冰柱的枯葉堆中,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壺砸進他懷裡的酒。
烏黑的長發如綢緞貼在他臉兩側,襯著他姣好的五官。
“沈————寂————之——————”
“……”
在離沈寂之三步時,簡歡輕盈一跳,雙腿勾住黑衣少年的腰,一頭紮進他的懷裡,死死擁抱。
他耳邊還是那近在遲尺的雷電之音,震耳欲聾,讓他與這世界,仿佛隔了一層化不開的屏障。
沈寂之嘴角輕揚,說:“簡歡,我聽見了。”
隱於地底的暗淵之本被天雷劈得半點不剩。
海風吹亂她的一頭微卷秀發,簡歡不堪其擾,一手按著長發,一手置於唇邊,笑容燦爛地朝他不厭其煩地喊:
成千上萬次分崩離析又重組,讓他此刻的神識還很恍惚。
穀山眉一挑,視線在幾人身上溜過,猥瑣道:“諸位,帶酒了嗎?老弟饞了好久了……”
五色花崩裂開來,點點碎片似要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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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海風肆虐,卷起少年的長發。
沈寂之看著這片天地,麵色清冷平靜,但淺褐色的琉璃眸裡,微微茫然。
金龍雷光聞味而來,盤旋在少年背脊之上,一點點纏緊。
冬陽隱入雲層,又從雲層中鑽出。
這場雷劫持續了很久。
身後十步外,高高的岩壁上,穿淺碧色衣裙的少女坐在那,雙腿一蕩一蕩。
電光透過肌膚劈入,炙/熱的灼燒感遍布全身,像是燒著他的血,剜著他的肉。
光線灑落大海的那刻。
忽而,少年落在岩壁間的指尖輕輕動了下,沉重的眼皮一點點睜開,手在岩壁上一撐,便站了起來,朝前方看去。
不知過了多久,天上的雷海金雲隱去,巨浪漸漸平息,此地重歸安寧。
就在此時,一縷拂塵線破空而來,死死卷住穀山的身體,將穀山往九州的方向一拉。
魔殿被雷劈出了火,火舌卷燒一切,將整座魔殿化為灰燼,火往遠處去,吞噬魔城,摧毀暗淵山林。
穀山顫抖著手揭開酒蓋,望著靈力湧動的天際,猛灌了一大口。
簡歡往岩壁下一跳,裙擺輕揚間,朝他跑去。
前來增援的大批弟子密密麻麻停留在此片天地,聞言也不慌,按照前幾日操練那般,整齊劃一地遠遠退開。
“歐——歐——”高亢嘹亮的叫聲由遠及近,兩隻白尾海鷗沿著湛藍色大海,低空飛翔而來,依偎著落在崖壁之上。
黑岩島嶼的中心地帶,橫躺著一名男子。
整個暗淵,都悉數湮滅在這場雷劫之火中。
九州眾人退開後片刻,一整個暗淵世界驟然現身在這片極地之海的上空,如天外隕石,往無邊無際的海平麵砸去!
“沈寂之。”
劈裡啪啦的一串巨響,沈寂之的一身劍骨被炸/開,血肉四濺。
幾位大能齊齊現身,剛想對穀山說些什麼。
龍身般粗的金雷一道接著一道劈落,其中蘊含的天道之力,無人無魔敢接近。
冬日午後,海邊陽光明媚,黑岩島嶼被染上些許金黃之色。
沈寂之死不發聲,盤坐於地,生生受著。
他不能讓這些魔蟲踏入九州之地,在九州寄生,腐蝕這片天地的山,玷汙這片天地的海!
什麼聲音?
“沈寂之?”
忽而,簡歡若有所感,元嬰睜眼,朝菩提小樹間的五色花望去。
“沈寂之!”
嘩啦啦—嘩啦啦——
炸開的肢體,像是被什麼死死拉住一般,重新凝聚。
大海掀起巨浪,海底萬魚奔逃,天地為之變色。
香而烈,如這九州山河,令人萬般流連。
“我還有一事要做。”穀山揪了揪滑稽的小胡子,側頭對著尹遇聲嘿嘿一笑,朝他擺擺手,人如迎風而起的老鷹,雄姿英發,朝裂開的天掠去!
穀山落在暗淵與九州的交界,遙望九州壯闊的山與海,仰頭大嗬一聲,體內五色光一閃,就欲以劍骨為盾,擋住倉皇逃來的大批魔影。
一望無際的海麵上,一片黑岩島嶼橫亙極地之海。
凝聚又炸/開,炸/開又重凝,直到少年一身血肉再無半縷魔氣,直到,煥然新生。
兩人深深凝望著。
根基被毀,暗淵世界開始坍塌。
大能們:“……”
菩提子剛抽出的枝乾微晃,溫柔慈悲的綠光輕閃間,將五色花重新凝聚在一起。
幾位大能意識到不對,忙道:“退,快退!”
朝氣而清亮的聲線,破開屏障,驅散雷電之音。
雷海之中,少年已不成人形,崩成了無數塊殘肢。
海浪湧過來,拍打著崖壁,雪般白的浪花在陽光下跳動著七彩之光。
一聲聲,一句句,他聽不清,但胸口的位置,那顆心卻在回應。
沈寂之目送師父和尹遇聲離開後,剛想轉身往菩提塔走去。
一時之間,海浪聲、風聲,悉數灌入耳中。
若有所感般,沈寂之猛然回身。
還未來得及,便有一道天雷兜頭而下。
沈寂之抬腳,一步步,堅定地朝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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