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妮說了,上了年紀的人先死。
大伯比她大很多歲呢。
語畢,問黃氏,“娘,我說得對不對。”
黃氏不搭話,屋簷雨水多,不多時就裝了大半盆水,黃氏揉碎幾塊皂角泡水裡反複攪拌,輕聲教雲巧,“大伯是長輩,不能這麼說。”
“那怎麼說?”
黃氏搖搖頭。
水裡起了泡泡,黃氏抓過搓掉多餘泥的衣服,沈雲巧躍躍欲試地撩起衣袖,“娘,我會洗衣服,我來洗。”
“衣服太臟了,你力氣小,洗不乾淨。”
“我洗得乾淨,大伯弄臟的帕子就是我洗乾淨的。”
在唐家的事她仔仔細細跟黃氏說了,黃氏有些想笑,沾了幾根頭發的帕子哪兒能和沾泥的衣服比,翻起衣服最臟的地方給沈雲巧看,“帕子有這個臟嗎?”
沈雲巧努起嘴,滿臉不高興了。
黃氏好笑,“娘沒事做,洗衣服能打發時間呢。”
“我也沒事做。”
“你進屋跟你爹說說話吧,你出門不打聲招呼,他擔心著呢。”
平日沈雲巧出門都會跟沈來安道彆,今早前一刻還看她在院門口,後一刻就沒了人,沈來安念叨了好多次。
沈雲巧把手伸進盆,看黃氏沒阻攔,抓裡邊白色的泡泡玩,嘟噥道,“還不是大伯,他說帶我去長流村摘花,可唐鈍說長流村沒有花,大伯騙我!”
聞言,黃氏動作頓住,“大伯讓你跟他出門的?”
白色的泡泡占據大片木盆,沈雲巧歡喜地撈起往手臂上抹,回道,“對啊。”
黃氏瞅了眼堂屋,沒有再說什麼。
衣服臟,盆裡的水也臟了,黃氏看她玩得不亦說乎,小聲問,“肚肚痛不痛?”
沈雲巧眨眼,低頭瞅瞅自己肚子,“不痛,我吃的肉,不是豬油。”
大伯母說吃了豬油會鬨肚子,她吃的是豬油裡邊的肉,肉全被她吃完了,肚子有點脹呢,她和黃氏說,“待會大伯母給我饃饃,我給娘吃。”
黃氏伸手,想摸她的頭,發現手是濕的,又縮了回去。
“饃饃你留著,如果乾活肚肚餓了就拿來吃。”
“我不餓。”
黃氏隻當她沒明白自己的意思,沒有過多解釋。
灶間,曹氏被沈雲巧兩句話給氣著了,捏著棍子踱來踱去,小曹氏把盆裡的豬油舀出來裝進自家罐子裡,轉身看她陰沉著臉,問道,“要不要把盆給秀才還回去?”
這是陶瓷盆,配著有陶瓷蓋,不是她們這種人家用得起的。
曹氏沒應聲,盆用開水滾了一遍,看不見油腥子了,她瞅了眼窗外昏沉沉的天,“先擱著吧。”
小曹氏放進自家水缸邊的碗櫃裡,想起自己哄雲巧的話,小聲和曹氏商量,“娘,中午要不要蒸饃饃?”
沈雲巧看著傻,卻不太好騙,光說好話沒用,還得拿東西跟她換,饃饃是小曹氏能想到對雲巧最有誘惑的食物了。
曹氏剛發了通火,眼裡充斥著血絲,鬱悶道,“不蒸饃饃你拿什麼給她,那賤蹄子油鹽不進,拿不到饃饃,出去逢人就說咱搶她東西!”
如孫兒所言,豬油是唐秀才給的,若知道她們哄騙雲巧,跑到秋娥婆婆麵前說點什麼就不好了。
曹氏煩躁地丟掉木棍,“蒸饃饃,給她蒸饃饃,看我不噎死她!”
沈家饃饃用的粗麵,鎖在曹氏臥房的,除了曹氏,也就小曹氏拿得到,她進屋舀了兩碗,出來看曹氏死死瞪著對麵屋簷下的母女兩,心裡有番算計,“說來咱跟秀才家並無往來,他怎麼會給雲巧東西,又借傘又給豬油的...”
“我哪兒知道。”曹氏心裡沒個好氣。
“要不要問問小妹,畢竟是妹夫族裡的親戚,雲巧莽撞慣了,如果哪兒得罪人家,讓小妹幫著說兩句好話也好...”
想到沈雲巧氣死人不償命的性子,曹氏重重吐出口濁氣,“雨停了讓雲山去趟長流村請她小姑回來。”
“我跟雲山說。”
饃饃用筲箕裝上桌的,沈雲巧規矩地捧著自己碗,眼冒精光,曹氏分饃饃時,她特彆提醒,“大伯母說給我兩個大饃饃。”
曹氏抓起兩個就要往她身上砸。
小曹氏按住她的手,“話是我說的,娘你就給雲巧的,不大了這頓我不吃。”
因為雲惠的事,曹氏對她存著愧疚,緩聲道,“不是蒸了有多的,每人都有!”
除了饃饃,還煮了鍋野菜湯,用滾過豬油盆的開水煮的,撒上鹽,吃起來非常香,沈雲巧隻得了半碗,連片葉子都沒有的清湯,她也不鬨,安安靜靜喝完湯,在眾人津津有味的吸溜聲中,淡定下桌,“沒有豬油肉好吃。”
桌上的人:“......”